《玫瑰之心》落劈鞍

2、楔子 下

　　“你今天还继续修这玩意吗？”

　　可怜肖思维也当了二十来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如今竟然沦为先灿燃的半个保姆，可见自然界确实存在着一物降一物。
　　他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喋喋不休地嘱咐：“老实说，我看咱这神舰已经挺战无不胜了，就是还差点美容。你什么时候去路边捡一罐涂料回来拾掇拾掇就成了——不过你别捡甲醛太重的啊，你这也没个窗户通风，怕你就在这殉职了……”

　　先灿燃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听肖思维的念叨。手臂一撑地面，灵活地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坐下。
　　他瞥见一片绿油油的菜色，立刻失去了食欲，恹恹地叹了一口气，转而盯着餐桌边上的电视屏幕：“这放的什么？”

　　肖思维逐字朗诵电视剧标题：“《豪门水晶恋》。”
　　先灿燃半天没说话，手指在下巴上叩了几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肖思维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精品高见。
　　没想到先灿燃沉吟了老半天，开口道：“听起来是个讲乱搞不正当关系的电视剧啊。”
　　肖思维：“……”

　　不成体统，不能看这个。先灿燃趴在椅背上，指挥着肖思维换台：“——电视购物、广告、天气预报、广告、广告、科教片……诶诶，别换了，就看这个！”
　　“新闻？”
　　肖思维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不知道他哪根线路又打了岔。
　　还有比先灿燃关心新闻更大的新闻？
　　先灿燃盯着电视屏幕，心不在焉地拖长了声音：“家事国事天下事——看看没有我，这个世界都怎么转的。”

　　这个世界当然是转得更轻松了。肖思维顺着他的视线，看见电视新闻上在大讲特讲什么帝国玫瑰的事迹。
　　“这什么啊？”肖思维听了一会，忍不住皱起眉，“这是新闻吗，怎么弄得像什么八卦小报一样。”
　　“这不讲的新闻人物吗，帝国玫瑰。”先灿燃还是懒懒的，一副不大感兴趣的样子。

　　“哦……哦。”
　　肖思维在乡下住久了，艰难地回想了一下：“那个将军啊？宁……宁什么，宁贞。”

　　电视屏幕上一闪而过“帝国玫瑰”的脸庞，记者雪亮的闪光灯就像警报一般，在他脸上极速明灭。
　　他的面色沉郁而优美，就像结着一层峭丽的冰霜。

　　没听清记者问了一句什么，他拧了拧眉头，不紧不慢地把有他半张脸大的话筒凑到嘴边，冷冷地开口道：
　　“无可奉告。”

　　他就像是一把锋利的长剑，藏在雕花锦绣的剑盒中，这些年的官方正式采访，已经很少有人露出这样冰凉的锋芒。
　　果然，台下响起一片骚动声，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更快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明天的头条新闻。而很快，它就会先一步传遍帝国的大街小巷。

　　也不知道先灿燃看出了什么，笑眯眯地说：“哇，这人好拽哦。”
　　一边说，他还一边长吹了声口哨，像个看见路边漂亮女孩的小流氓一样。
　　肖思维：“……”
　　他关心个屁的新闻。

　　“第七星？”
　　新闻正在说宁将军大驾的事，肖思维听了两耳朵，觉得很新奇：“那不就离我们这挺近了？跑这来干嘛啊。”

　　帝国的共有九大星系，前六大算是核心区；出了第六星就是不折不扣的蛮荒之地——地广人稀，缺乏除了星际海盗之外的一切东西。
　　既没有人文景观，也没有自然风光，不要说是定居，甚至会心血来潮跑来旅游的也没有几个。

　　先灿燃不正经地晃了晃指头，让肖思维听他说。
　　“从数学的角度说，我们这应该算是第八点五星系，还没到第九星呢。”
　　“人家是宁元帅的亲儿子，出了元帅府以外的地方都叫乡下。”肖思维没好气地说。
　　先灿燃听了这话，突然一下转过脸，和他面面相觑。
　　肖思维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停了半晌，说了一句“也是”。
　　说完这句，又把脑袋转回去了。

　　这幅不感兴趣的样子让肖思维很挫败，弄得好像他是个比先灿燃还无聊的人一样。
　　他不甘心，搜肠刮肚了好一会，不太确定地开口道：“这个宁将军，我好像还听过他的八卦。”
　　“好像是他吧。劲爆八卦。”
　　嗯？
　　先灿燃回过头，颇意外地挑了下眉：“他有什么八卦？”
　　“我想想噢，话到嘴边说不上来……”肖思维陷入了冥思苦想中。

　　电视上的记者还在追问：“宁将军，第七星已接近帝国边境，动荡不安，您亲征到此，是否已将一人安危置之度外？是否说明现在的局势已经不容乐观？”
　　“啊？”肖思维一惊。
　　在这破地下室一方有些失真的小电视屏幕上，鲜妍的帝国玫瑰也挑了挑眉。
　　就像是凝冰化冻，这小小的动作给他无机质一般的面容注入了一点生机。

　　他思忖片刻，开口的声音就像是泠泠的冰泉：“谢谢大家关心，我会注意安全。”
　　“帝国的局势稳定，我们的路途是光明的。请时刻相信这一点。”

　　“诶，我发现啊。”先灿燃转过头，指着屏幕上的宁贞，一副找肖思维求认同的样子，“人在政府机关里干久了就是爱打官腔，你说呢？”
　　“诶，我想起来了！”
　　肖思维没接他的话，自顾自地激动道：“那个劲爆八卦就是，——”

　　“据说这个宁将军他克夫！”

　　“——砰！”
　　先灿燃差点一头栽进他面前那一堆绿油油的饭盒里。
　　“怎么了？”肖思维迷糊地看着他，“我说错了？”
　　“没事。”先灿燃用力擦拭自己身上溅上的油污，“太劲爆了，一时有点没把持住。”
　　　　
　　“是吧，我没记错——你小心点。”
　　肖思维继续说道：“就听说他上台之前，在帝国军校有个相好的初恋，俩人感情特好，几乎当时所有人都知道——然后宁贞他爹不是元帅么，这金玫瑰军就给自己这儿媳妇带了。”

　　“诶诶等等。”先灿燃皱起眉，“我插一句——你都说克夫了，那不应该是女婿吗？”
　　“行吧，行吧，女婿女婿。”肖思维敷衍地摆摆手，双眼放光地继续讲，“结果，没想到这女婿就是冲着宁贞的彩礼去的！”
　　“那叫嫁妆！”先灿燃又不满地抗议，“你语文到底行不行？”
　　“行行行，嫁妆嫁妆……我说你别激动啊，我怎么搞得清他们这些人的事！反正！结果就是，整支金玫瑰军都给了这宁贞的男朋友带了。”

　　“然后呢？”
　　先灿燃问道。

　　“——然后这大哥直接就叛了！”
　　“多亏元帅留了一手，最后还是宁贞亲自带兵去把自己对象收拾了。第一军校的主楼夷为平地，金玫瑰军的主舰烧成一片火海，三天三夜都没有熄灭，他对象就在那里面。”
　　肖思维啧啧称奇：“这得亏是宁贞啊，大义灭亲都下得去手，换个人还不得跟那小子私奔了。思想觉悟确实不一般，要不然人家现在是最年轻最翘的将军呢！”
　　肖思维仰天长叹，先灿燃也跟着他感叹了好一阵：“不一般不一般，我第一眼见他就不一般。”

　　肖思维自己在一边唏嘘了半天。先灿燃没再搭理他，撑着脑袋，懒懒地望着那小小一块电视屏幕。
　　这是军队落地以后一个很简短的小采访，宁贞脸又冷嘴又严，问不出什么来。他的礼节中总像是带着一点疏离，冲着记者微微颔首，拢了拢身上的制服外套。
　　先灿燃出神地盯了一阵，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

　　肖思维还以为他在跑神，就听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诶，是不是说摄像头会有人像畸变啊？在镜头上看会比在现实中胖一点？”
　　“嗯？”肖思维没反应过来，“好像是有这种说法，怎么了？”
　　先灿燃用手比划了一个宽度，自言自语：“哦，这还是拉宽过的。”

　　“什么？”
　　“没什么。”
　　先灿燃收回视线。电视上的新闻已经播完了，换成了一段减肥药广告。
　　肖思维饶有兴味地欣赏着那广告女明星——画面是她扭动着自己细细一截腰，旁白激昂澎湃地大喊：“想瘦哪里，瘦哪里！”
　　这是帝国现在最红火的女明星，只要能成像的地方，都有她的脸。坊间有传闻说她一顿只吃三口生菜，总之她那惊人的腰身不会是这减肥药的功劳。

　　肖思维还在想，就听啪一声，电视屏幕黑了。
　　“跳闸了？”肖思维状况外，抱怨道，“都让你不要乱改线路了！”
　　先灿燃言简意赅地打断他：“没跳。”
　　“那是……”
　　肖思维莫名其妙地回过头，见先灿燃拿着遥控器，面无表情：“关了。看着就烦。”
　　“啊？”

　　——他又怎么了？

　　关了就关了吧，索性肖思维也不怎么爱看电视，否则也不至于连那女明星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他转过身，兴致勃勃地对先灿燃八卦道：“不过我觉得说人家克夫也太损了，这守寡守得还是挺大义凛然的。”
　　“我就记得那一年的新闻，为了他们的事整整瘫痪了一个礼拜……”肖思维说，“打开什么窗口都是他的脸，我记忆犹新啊，那一头一脸的血……拍他那张照片的摄影师后来还得了什么新闻奖。”
　　“谁一脸血？宁贞？”
　　“对啊。他对象是尸首都找不见了。”

　　肖思维：“算起来还是他对象对不住他呢。”
　　先灿燃：“是啊。”
　　肖思维：“诶，对了，他那相好叫什么？这种人得让他遗臭万年啊！”

　　肖思维嘟嘟囔囔地掏出自己的个人终端：“不知道军方让不让公布这种战犯的名字……”

　　“查到了吗？”
　　先灿燃好整以暇，换了只手支撑下巴颏，懒洋洋地靠到了椅背上。

　　“我看看啊……”
　　帝国百科上，率领金玫瑰军哗变的祸首、星际玫瑰唯一的采撷者、宁贞将军亲手杀死的负心汉词条下，只有唯一的一个名字：

　　——先灿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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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和送的各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