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撩月影》画柠檬心

10、第十回 人如其名

　　已是五月芳华天，藤薇山的紫藤早已盛开，漫山的紫色喧嚣着春日的美好。百里青正在苍央顶，瞭望着这一片紫。

　　两个月已过，百里青已把分舵所有的舵主及所管商行的管事聚集在玉兰阁，此时，百里青正坐在苍央顶里的主位上，翻着各个分舵商行的账本纪事。因为账本太多，玫徊小筑放不下，所以百里青把账本全都搬到苍央顶，整日查看。
　　“如何？”桑芯问百里青，可百里青依旧翻着眼前的本子，完全投入到查账的事情里。桑芯见状，便也离去了。

　　小院里，一大群人在嚷嚷。

　　“阁主为啥是个黄毛丫头？”
　　“可不是嘛，我还以为是个窈窕淑女。”
　　“就连那三剑也是丫头！玉兰阁是不是没人啦？”
　　“我记起来啦！时常在我店里混酒和得那个疯丫头就是阁主啊！”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啦！时常来我店里看衣服的那四个女子就是阁主和三剑哪！我还纳闷，这谁家姑娘不嫌害臊，拿起衣服就试，可试完了却又不买！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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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小院门口立着三个人影，全都黑着脸。

　　“黄毛丫头怎么啦？”杨洁走到人群中喊道，桑芯跟在她后边打着哈哈，晏凌冷冷的盯着眼前的人。
　　“没……没怎么。”一个人吞吞吐吐的回答到。见到杨洁她们，院子里顿时安静不少。
　　“我们是丫头，可我们凭的是本事。再者，尔等言语已是对我们不尊，按理来说是要受罚的，若不是阁主废除了长老们的处置之权，恐怕你们一辈子也上不了玉兰山。”杨洁边走边说，直至走到石桌前。见此状，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低着头。
　　桑芯笑笑，走向前，说：“杨洁只是说说，各位别忘心里去。我们还很稚弱，有很多未知之处日后还要请教各位，请各位按照总舵弟子指引在山中玩赏。”说完，桑芯的剑身响了一下剑鞘齿扣的声音，下属们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走走走，咱们欣赏一下这总舵的风光……”几个圆滑的人呼喊着，随后人群散开，各自游荡。
　　“芯，你可真狠。”杨洁抚了抚她的红披肩。
　　“哈哈……这算狠？我只是告诉他们该懂的。他们说的也没错，我们几个确实是张狂，可这是玉兰山，玉兰阁总舵，青儿才是这里的主，威严还是要有的。”桑芯笑眯眯的说。

　　那些被百里青召到玉兰山的人此时正在山中游荡，有两个转到了苍央顶。
　　“你说咱们如果能在玉兰山干活多好啊。”一人说道。
　　“就是。现今这玉兰山已入商，不再传授武学，很多弟子都被派往各个商行，想在玉兰山呆，可不容易。”另一人这样说。
　　“这大白天的，这洞里怎么还点着灯啊！走，进去瞅瞅。”两人看到洞里点着几盏灯，灯火微弱的摇曳着。

　　两人走到最里边，惊呆了。他们看到主位的伏案上堆满了高高账簿，地上也有一大堆，若不抬脚绕行，则寸步难行。

　　两人艰难的走到伏案旁，看到账簿堆里露出一角白，再绕过眼前的账簿，他们看到趴在账簿上正在酣睡的百里青。两人对了对眼，觉得还是赶快离开较好，于是转身抬腿。但他们听到账簿后一阵哼唧声，很明显是百里青发出的，随后一阵长长的哈欠声传来。

　　“这——如何是好？”
　　“我怎么知道……”两个人唧唧歪歪的在原地扭捏着。朦胧中的百里青觉感觉到有人，便问起来：“谁？”见没有人回声，就站了起来。“你们是——”百里青看到的两张紧张的面孔。

　　“属下不知阁主在此，惊扰了您休息，请阁主饶恕。”一个人低头拱手道，另一个人也行着礼。
　　百里青揉了揉眼睛，又坐下：“无妨，你们是那个行当的？”百里青感到两人有些面熟。

　　“大刘镇青青酒楼账房刘铁柱和小二李二狗。”一人说道。

　　“小二？区区店小二非玉兰阁载册下属，怎能上玉兰山来？”百里青问道，百里青已认出这个小二就是两个月前招待她的那个小二。

　　“回阁主，小的就是李二狗，我们掌柜的在五年前便走了，留下我与账房。”李二狗抬头看着百里青说到。当看清百里青的脸时，李二狗心里也是一惊。
　　“走了……死了么？”
　　“是。”
　　“怎么死的？”
　　“毒杀，不知是江湖恩怨还是其他的，当地衙门都派人调查了，也没查个水落石出。”另一个人接上了话。
　　“这五年来就你和账房两个人经营着店面，没在招人吗？”
　　“是。”
　　“为何？”百里青一边整理着眼前的杂乱，一边问问到。
　　“为了保守掌柜的……遗言……他说……”这个人说着说着便不说了。
　　“说什么？”百里青继续问。
　　“禀阁主，小的不能说。”小二看着百里青的眼睛，而百里青也盯着小二。百里青觉得掌柜的死不简单。
　　“这又是为何？”百里青看向账房。

　　“掌柜的说他的遗言只能告知吴先生。”账房也看着百里青的眼睛，而百里青则双目放空继而又看向店小二：“那吴先生知道么？”

　　“不知道，我们还未来得及动身，吴先生就回京城了……”小二低下头。
　　百里青无奈的笑了笑，又问道：“那你们可以告诉我一丁点遗言里的东西吗？就一丁点……”

　　“还是不能说，虽然掌柜的人不在了，可我们得信守承诺。”小二说。
　　“那我要是命令你们说呢？”百里青趴在高高的账簿上，一手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看着李二狗。小样儿，两个月前的事，我百里青还没找你算呢。

　　“我们还是不能说。”账房坚定的答道。
　　“一两个字也行啊！”百里青瞪着眼前两个人，“别忘了，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是练过的，想要健全的走出这个洞，你们就成全我吧。”

　　“您这……”账房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说，毕竟眼前的人是他的主子。

　　百里青就是想知道这遗言里到底有什么不得人知的事，于是她又坐下来，说道：“吴先生回京，你们应该知道什么意思了吗？”

　　“知道……”账房回答。
　　“说——”百里青看着账房。
　　“吴先生……辅佐皇帝了……不在是……玉兰阁的人了。”账房吞吞吐吐的说。
　　“哈哈——”百里青轻笑了两声，“吴先生回京了，意思是这整个玉兰阁都是我百里青的，这玉兰阁的每件事，我都可裁决。我的下属死了，他的遗言我为什么不能知道？难道说他的遗言里有对玉兰阁不利的事？”百里青越说声音越沉，但散发出阵阵逼迫力让账房和小儿败下阵来。

　　“既然您如此说，为了掌柜的清白，小的就说吧。”小二挺直了腰板。账房听后连连摇头摆手：“不可不可啊！”

　　“说了吧，反正只有几个字儿。掌柜的忠心耿耿，岂能让这几个字给毁了名声。”小二便把遗言全告诉了百里青。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百里低头青嘀咕着那句遗言，忽然感觉眼前一黑，百里青抬头，又见李二狗站在他跟前，而账房躲在洞口外。

　　“阁主……”李二狗说。
　　“……何事？”百里青愣了一下。
　　“您发誓，这句遗言不能让旁人知晓。”李二狗郑重的说。

　　于是，百里青举起右手说：“吾百里青在此立誓，方才所听之言绝不外泄，否则，天地共诛。”百里青放下手问到：“如此，可行？”
　　“嗯……”李二狗眼眸垂下忽然又张开：“阁主，还有一事……”
　　“何事？”百里青心中已不耐烦了。

　　“小的听闻阁中其他帮派为了增加商行之利，竟……缩减口粮，以至于……有人饿死……阁主，这不是总舵下的命令吧……”李二狗颤颤巍巍的说着。

　　“饿死！你没胡说么？各商行生意兴隆惨淡都是靠其自力更生的，我可从未下过什么命令！若真属实，那你可知晓饿死人的商家在那？”百里青心中的不耐烦已抛之脑后，为了赢利，不惜缩减下属口粮，这是她自己不能原谅的！

　　“小的句句属实！”李二狗跪在地上，随之沉默了一会儿，但又开口了：“小的只能告诉您，饿死人的商行在京城，其他小的就……”

　　怕报复么？区区小二都有仇人惦记，事态已非常严重了，玉兰阁上下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晓的？

　　沉默了一阵儿，百里青沉沉的说“李二狗，我已明白了，今后多加小心，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和账房的……”说完投给李二狗一个眼神，包含愤怒与坚决。
　　李二狗跪伏在地：“小的命如草芥，只是希望这玉兰阁可以养活好我们这些养家糊口的”李二狗说完便起身说了句告辞，便与账房刘铁柱消失在洞口。

　　此时的百里青，感到心中忽然压了块大石，李二狗的话不停地在她耳边回绕。

　　还有那句遗言——“人如其名……”

　　百里青手心全是冷汗，她觉得，有些人又要流血了……

　　刘铁柱与李二狗走后，百里青在苍央顶中坐到了晚上。灯油已经烧完，偌大的洞里，黑漆漆的，而百里青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老鼠与蚊虫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响着，风把账本翻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咕——”的一声，打破了洞里的沉谧，百里青饿了。她便摸索着在一堆记满获利多少的账本中走向那翻着月光的洞口。回到小院时，院中已是灯火稀松。

　　“青儿，看完啦！”杨洁趴在听香堂门前的栏杆上，向着院子里的百里青调侃道。
　　“完了……”百里青一边上着通向二楼的楼梯，一边回答。
　　“亏了么？”
　　“赚了，赚了好多……连人命都赔进去了，能不赚么……”百里青走到玫徊小筑门口，投给杨洁一个侧影。
　　杨洁发觉不对劲儿：“出什么事了？”
　　“把阿芯和凌儿叫来，我与你们细细说，顺便拿些吃的。”

　　“青青客栈的掌柜的五年前就死了？难怪每次去都见不着掌柜的……”杨洁愤愤的说。
　　“而且是毒杀，凶手还未落网，还留了遗言。”桑芯捏着下巴。
　　“还有，是五年前……”晏凌冷冷的跟了一句。

　　提到五年前，百里青心里咯噔一下。“人如其名”……老天爷，那不是真的！

　　“我们明天去藤薇山吧，紫晴姐做了点心，我们去尝尝……掌柜之死先放一边，我已派吱言去京城打探了，看李二狗说的是否属实，等我把玉兰山安顿好了，咱们去趟京城。”
　　“青儿……”杨洁拉起了百里青得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在。”
　　“嗯。”桑芯也搭上了自己的手，晏凌则哼了一声，也把手搭在了三只手上。

　　翌日，藤薇山石室门口。

　　百里青看着身后穿戴朴素整洁的三人，问答：“你们不奇怪吗，我让你们同我一起来藤薇山。”
　　三人给了她六个个白眼，意思是：“奇怪。”
　　“那为啥不问？”
　　“是紫晴姐同意我们看她了，对吧！”桑芯笑嘻嘻的说。
　　“是啊，不知怎的，一月前我去看她时，她让我叫你们来尝她做的紫藤糕……走吧，进去吧，想想也是几年没见了。”说着四个人便进入石室里。

　　“紫晴姐——”百里青看着堆满刺绣的石室喊着赫连紫晴。

　　“紫晴姐的功夫越来越深了，瞧着紫藤绣的多美！”杨洁拿起一块绣帕说道，“咦？这是什么？”从杨洁拿起的绣帕下落了一张纸，杨洁便捡起来。
　　“什么啊？”桑芯也凑过去看。晏凌无语的摇摇头：“你们最好别乱碰，那么好的东西都被你俩的手给埋汰了。”

　　杨洁不快：“凌，什么叫埋汰了，我的刺绣功夫可是咱们四个里最好的。”
　　晏凌扭过头看向百里青：“是，是，可最差的是我们的阁主——百里青。”

　　百里青抚额哀叹：“凌儿，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么？阿芯，那纸上写了什么？”

　　“我给你念哈……功成之日将近，卿务必康健，不日可相见，署名是——元……这是谁写的啊？字挺好看的，苍劲有力，干脆利……还没看完呐，青！”桑芯手上的纸被百里青拿去。

　　“这字，这字这字是莫……莫终哥的……”百里青颤抖着，看着手上的纸，她的表情已经扭在一起。

　　“青！你别吓我……大师兄不是已经……”杨洁抓着百里青发抖的肩膀问到。桑芯也狠狠地点着头：“也许是紫晴姐自己练的……”

　　“笔迹苍劲，不见得是一个久卧病榻的人能写出来的……这墨色看起来不过三日！”晏凌冒出了一这句话让百里青更加不安。

　　“他还活着……我得问清楚！”

　　这时，静进来看到三人边说：“你们都来啦，小姐在灶房，都别愣着，走吧。”静招呼着。

　　“静姑姑，这是什么。”百里青摊开了那张已被她手上的汗水弄湿的纸，静看着百里青手上的纸，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青儿……”
　　“莫终哥哥，是不是还活着！”百里青沉甸甸的问到。
　　“青儿……”静看着那张纸嘴里说不出话。
　　“我去问紫晴姐。”百里青攥着那张纸走向山里那间灶房。
　　“青儿！不——”静在后面追着，三剑也跟了过去。

　　百里青冲进灶房，房里的满是蒸汽。

　　“紫晴姐！你在吗”百里青冲着蒸汽里叫到。

　　“紫晴姐！回答我！”百里青的声音里充满了暴躁。

　　“别……别过来，青儿……别过来……”雾气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百里青觉得不对劲，便向雾气里的人影跑去，但刚抬脚便听到一阵声嘶力竭有痛苦的声音：“别过来——”

　　“紫晴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青儿还有事要问……”百里青慢慢向前移动，雾气慢慢消散，映在百里青眼前的是一副百里青想挖掉自己双眼的景象！

　　她看到赫连紫晴浑身惨像，无以言表。
　　“姐……这是……”百里青此时胃里已经翻江倒海，那么美丽的人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
　　赫连紫晴依旧在粘稠的红色浆液中抽搐着，两只眼睛大大的睁着，眼白布满血丝，眼角充满泪水，鼻子也流着血，嘴里还艰难地说着“别过来”。

　　“唔——”百里青吐了，眼泪已往外涌出，百里青继续往前走，可赫连紫晴乱晃的胳膊却示意百里青别再靠近自己，尽管她还在抽搐着，蜷缩着。

　　“青儿——别过去——如果你也想变成那样的话！”随后赶来的静朝着靠近赫连紫晴的百里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