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工程拯救世界[末日]》罗桑浅夏

43、大战

　　这场“世界”里预演了许多遍的战役在现实中没有出现更多变故，他们防范的意外也没有像最糟糕的想象中那样出现。

　　破地战队从未打过这种仗，像拿了上帝给的剧本，那些昔日里追的他们鼠窜的凶兽此时像瞎了一样一步步走进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虽然这就是期望中的发展，但一切仍顺利到让他们不寒而栗。

　　每个人都在“世界”里被人工智能小世和唐小队变着花样陷害，经历过五花八门又千奇百怪的死法，死到后面他们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亡魂重生还是苟延残喘。

　　每个人麻木不仁又神经敏感，身体已经有了本能，按着计划一步步走，脑子里却仍拧紧一根弦预防一切超出计划的意外出现。

　　而当他们躲过一个个意外的时候，又开始觉得这种程度的攻击太小儿科。

　　工兵队制造好陷阱，其余人分两处，一部分在高地架炮，一部分在近处埋伏高射炮，当那群巨蛛如预演中挥舞着愤怒的须肢冲过来时，他们如老道的猎手一样心生喜意——来了。

　　他们发起密集的火力攻击，机枪、榴弹、火炮一轮又一轮，在巨蛛踩入陷阱时将它们连同那块地皮炸了一遍又一遍，光第一轮进攻，人类的热武器就给这群变异生物造成了致命的伤害。

　　接着是精准打击，第一梯队进入枪支射程瞄准巨蛛身上的薄弱点进行射击，这一阶段最危险的是敌人绝境中的反扑——蛛网和毒液的攻击。

　　面对这种攻击，再怎样完美的训练都有破绽，然而第一梯队并未退缩。

　　他们喊着，嘶吼着，刀在左手枪在右手，胸腹捆满炸药，义无反顾地冲下高地——弱小生物的悍不畏死连猛兽也为之心惊，有的巨蛛萌生退意，它们试图逃回巢穴，但深陷泥潭的巨足使得这一切成为不可能。

　　第一梯队知道这一冲，他们将成为预演里面的先头炮灰，可胸中鼓荡着莫名的豪情，那一瞬间他们不再恐惧辐射、怪物、地底的黑暗还有漫山遍野的尸体，记忆里那些死人开始变得亲切可爱，他们知道自己即将加入他们。

　　死战是有意义的。

　　楼景深在他们背后看着，突然发现人类这个物种或许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害怕死亡，只要给他一个超越生命的谎言，给一个幻梦，他们就可以慷慨地怪叫，假装自己是来人间耀武扬威的恶鬼，现在完成任务要回家了。

　　一如预演中发生过的，第一梯队死伤过半——幸存者滚到一旁给第二梯队留出冲杀空间，他们来不及把气喘匀就立即重整武器向高地冲去，准备加入第三梯队进行下一波冲杀。

　　但第一波炮火轰死了一批巨蛛，也炸平了原有的陷阱，开始有巨蛛挣脱，它们无心恋战，一心只想离这群杀疯了的小怪物们远一点，在它们回巢的必经之地，工兵队正在加紧修筑第二个陷阱工事，第二梯队的任务是给工兵队修筑争取时间。

　　同样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楼景深在第三梯队，他们的任务是围堵残存巨蛛，绝不让其回巢。

　　正在他紧张备战的时候唐贝说话了：

　　“小楼，你加入第四梯队。”

　　这极不公平的命令并未引来哗然，好像所有人都事先知道了，只有他一个被蒙在鼓里。

　　“什么意思？”

　　“意思是服从命令。”唐贝没打算解释更多，转而吆喝其他人整队，所有人刻意把楼景深挤到一旁，有人还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

　　“在第四梯队也挺好的。”

　　楼景深却突然明白了，如果第三梯队任务失利，他将被安排在第五梯队、第六梯队...直至这三百人中的第二百九十九人死掉，他会作为唯一幸存的人被罗何生带领的接应部队带回地下城。

　　这就是唐洺不肯告诉他的秘密。

　　他是这场战役里唯一的观察员，是唐小队预留的有生力量，还是为“世界”预留的有生力量。

　　唐小雨似乎心有不忍，冲过来抱了抱他，但也什么都没说，跟着唐贝就冲下去——第四梯队的人在他身前组成人墙，他们不会允许他跟下去。

　　楼景深重重闭上眼，全身凉成一片，不知道该感激还是怨恨，又或者什么都没有——他其实早就猜到了。

　　他被与世界隔绝开来，处于安全又静谧的一角，不远处火光通天，杀伐声震得大地隆隆作响，眼见着是山也崩了地也裂了，巨蛛濒死的尖啸和它触肢刺穿人体的声音混成一片，天崩地裂的一片混乱里他静静数着自己的心跳。

　　手指那枚骨戒微微发烫，他知道自己的队友，那些擅自把生留给自己的人都还活着——他仍旧冷静，没有发狂，也没有任何歇斯底里的迹象，这让看守他的人颇感安慰。

　　第三梯队下去后不久，在外围战场千米多远的蛛巢突然传来爆炸声，巨大的火柱冲天而起，正身处艰难胶着战中的外围战士浑身一震，仰起头，被巨蛛和炮弹掀起的土撒了满身，但他们仔细听，紧张地听，终于分辨出混乱里属于人和机械的声音。

　　那其实不应该，人类没有这样的听觉，也许只是一场共同的幻觉，但当第一个人大叫着：

　　“蛛巢那边成功了。”

　　这时，他一呼百应，其他人呐喊：

　　“唐队他们来支援了！”

　　其实那只是一支二十人的，由小队长组成的小队伍，就数量而言无法给战局带来巨大转折，哪怕他们携带了大量□□、□□等重火力支援，可莫名的，这一声欢呼在空气里成型，所有耗尽力气等待死亡的躯体就凭空借到奇迹，像有了取之不竭的战斗力，随着怪腔怪调的的嚎叫再一次悍不畏死地向巨蛛冲去。

　　唐洺没事——楼景深终于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出来，周遭有了鲜活的色彩，堆积在胸腔里的愤怒开始苏醒，一并醒来的还有对命运的感激。

　　他跟着第六梯队冲上山头，看见唐洺他们坐着何宁承诺的战车狂奔过来，身后跟着一排战车组成的钢铁洪流，其中甚至还有一辆坦克——楼景深不知道工程组是怎么凭借现有的材料造出这个战争机器的，但他们办到了。

　　这些车上载满了足以终结任何史前巨兽的重火力，唐洺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

　　“外围小队后撤五百米，上高地，后撤五百米，上高地，后撤五百米，上高地！”

　　于是还能跑的人拖上跑不动的人，半死的人拖上惦记的已死的人，每个人都在发足狂奔，他们从冥冥里借来的力量支撑着他们半死不活的躯体继续挣命，这是一场撤退也是一场狂欢。

　　楼景深在最高点看着唐洺，他认出了他的防护服，那人发射了第一枚□□——

　　再然后，承载了人类所有希望的火油、榴弹、□□、□□...现有工业能生产出来的所有杀伤武器全被投向那个屠宰场。

　　热浪形成的海啸铺天盖地地向四面八方席卷，远处的野兽闻到空气里的硝烟和焦土不由瑟缩，长久以来被刻进父辈祖辈基因里，关于人类科技恐怖的信号开始解冻，弱小一点的动物开始慌不择路，一心一意只想远离那情况不知的战场。

　　楼景深透过火光注视着唐洺，那个骗子，那个他爱到发疯的人，他身姿笔挺地站在巨蛛燃烧的余晖前，像万古伫立的雕像，在橙红的火光前无比庄严。

　　宛如战神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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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扫战场的时候楼景深没搭理唐小队任何一人。

　　此战战斗减员有一百零八人，消灭巨蛛三十八只——是的，偌大个巢穴只有三十八只巨型猎蛛，不包括还在卵里等待孵化的，那些已经被唐洺他们一把火全烧干净了了。

　　唐小队全员幸存，唐洺做梦都会为此笑醒，但眼下不是庆祝的时候，当他找到被第六梯队牢牢看守在高地的楼景深时，他意识到大事不妙。

　　“小楼...”唐洺跟在楼景深背后小心翼翼。

　　其他队员也不敢来招惹一身低气压的楼景深，他们理亏在前，这次缺德大发了。

　　是故其他小队的人就看着此战首功的两位英雄一前一后，一追一赶，一个讨好一个冷脸——天知道他们是怎么靠肢体语言判断人物表情的，就这么往地城入口去。

　　唐洺最后都恶心兮兮地叫他心肝宝贝了，楼景深也没回头看他一眼，其他人倒是被唐洺恶心得不行，纷纷避着他俩走，心里也算明白了，感情观察员这事压根没跟当事人交代清楚。

　　“楼景深！”唐洺站定，没好气了。

　　楼景深微微停了下，还是没理，继续往前走。

　　“有意见你说啊，别不说话...我是没告诉你，你听听我的解释嘛。”唐洺在他背后大声道。

　　哟呵！什么解释他想不到？楼景深更气了，就是知道他要怎么解释才不能原谅....

　　唐洺大呼小叫后就没了声音，他的脚步放缓，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瞧一眼...正这功夫，旁边有人惊慌失措地叫起来：

　　“唐队，你怎么了！？”

　　楼景深顿时心慌气短，霍地转身跑回去，就见唐洺倒在地上不知怎么回事。

　　“让开！”他吼围过来的人，一边扶起唐洺检查他身上可能有的伤口，他气急忘了，这家伙才从蛛巢里出来，从真真正正的九死一生里回来。

　　“景深。”唐洺倏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压下来，委屈又小心地在他耳边说道：

　　“不生气了啊。”

　　楼景深气的手都在抖。

　　“哎哟哎哟，我真受伤了！真的真的！”唐洺见势不妙赶忙讨饶，躲开楼景深四处扒拉的手：

　　“回去看回去看，这可是地上，而且大庭广众之下多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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