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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三年 ...

  •   人类的一个特点就是不信邪。

      楼景深那番拒绝并无奇效,他们似乎笃定认为他这番话是碍于唐洺在场,于是除了将唐小队和他们仨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旁的作用一点没有。

      他们如故对楼景深示好,好到后来楼景深的脸皮都快招架不住了,追着唐洺屁股后面表忠心——这三位同唐洺发生了战略规划层面的冲突,具体不知,唐洺没有明说的意思。

      唐洺不说,他们也就不问,楼景深只关心自己有没有把收到的所有糖衣炮弹缴上去,谁也不能破坏他和唐洺的情谊。

      有意思的是,偶尔间唐洺会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阻碍了楼景深的发展,何宁的话有时候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萦绕,搅得他心绪不宁坐卧不安。对于这,其实楼景深能理解,但他反省是自己给他的安全感不够,于是也很愧疚。

      唐小雨那天出来以后看楼景深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她的崇拜让唐小队其他人心里隐隐的忌惮显得十分滑稽——无论如何,这些小心思于大事无碍,哪怕他们四方摆在台面上的矛盾也无伤大雅。

      迁上地面以后,他们改用地上纪元,以公元2076年为地上元年。

      地面基地分成东西南北中五块,萧群和唐小队沿河修筑基地,萧群在北,唐小队在南,各自分管一座场控塔,何宁团队立足西方,方位与地下一致,罗何生亦然,带领破地战队驻守东面,那也是地城入口所在,中心场控塔所覆盖的中心区用于居民区建设,开放给贡献卓越的地下普通居民居住。

      在这一年冬,唐小队带领另外三支小队突入C大超算中心找到了当年没能找到的“世界”转译器。此后,楼景深的工作重心全力倾向“世界”,开始组建建构师团队。

      地上1年,登录器实现量产,逐步向破地战队以外的人群推广。

      地上2年,“世界”内C市全市建构全部竣工,建构范围上升到省级。

      地上3年,围绕“世界”居留权的问题,地上地下爆发了地上元年之后最激烈的武装游行,唐洺主导的战场派同何宁主导的生活派对峙不下,萧群同罗何生在这场争执中保持了各自的沉默。

      依唐洺最初的设计,“世界”是人类夺回地上世界的指导程序,主要发挥如清理C1区那场巨蛛之战时的预演作用,作为人类现实战争的排练战场,不可居住不可久留,应当被设计成绝境战场用以锤炼战斗意志,提升战斗能力。

      然而何宁看到“世界”作为人类精神安慰剂的一面,主张建设日常娱乐区,以抚慰在末日中疲于奔命的普通人,这一计划已经提出就获得了大批拥趸。

      唐洺却在此事上显出异乎寻常的冷酷无情,他不止拒绝,甚至要在最初一比一的复原计划基础上调高“世界”的生存难度,这将使得这个虚拟世界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炼狱,这种坚持也为他赢得了“战争狂人”与“暴君”等一系列荣誉称号。

      然而这场游行很快演变成暴乱,有人高呼要把“世界”从暴君唐洺手里夺过来,罗何生不得不耗费大量军火弹压动乱,在又一次血流成河以后,唐洺与何宁各退一步,何宁同意“世界”的主要功能还是作战,唐洺则答应保留生活区,以贡献积分换取居留“世界”的时间。

      人们必须在现实中英勇作战以换取在精神世界中休憩的权利。

      这为日后的暗火埋下引子。

      但唐洺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要做的事情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他甚至接手了罗何生的工作带领战队不断扩张,狩猎的同时不断考古异变前的科学技术,他没有放弃探索异变的根源,哪怕越来越多反对的声音开始令他精疲力竭。

      某一天的时候,他从巨大的压力和无止境的忙乱中喘了口气,身体开始发出抗议,他突然惶恐时光飞逝所剩无几。

      楼景深看着唐洺一天天强颜欢笑疼在心里,可他什么也做不了,而整个小队都在苦熬,无怨无悔,但似乎不能舒缓队长日益增长的焦灼。

      他是“世界”的建构主力,这里是战场亦或乐园全在他一念之间,所有人都在寻找和楼景深拥有相似天赋的人,所有人都没有找到。

      他成了那唯一的造物主,手下近千人的团队倾尽全力一个月能建构的部分不及他一小时的工作,这实在令人灰心丧气。

      每天都有实名或匿名的信件堆满唐小队的基地大门,人们期待他离开暴君唐洺,谁都看得出来,没有楼景深,唐洺的计划寸步难行,而在编程团队逐步壮大,维护队伍日渐健全的未来,唐洺乃至唐小队将不再是必不可缺的。

      但楼景深不可能离开唐洺,他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想不通这点。

      “小楼,你来了。”

      陈教授约他到线上科研中心谈事——顾念着曾经在图书馆的照顾,楼景深答应了,而且依照与何宁的合约,线上研究中心的建构是科研工作继续推进的核心环节,于情于理他都得去,哪怕他也知道,陈教授此次叫他来的目的与建构无关。

      “陈教授。”他格外吝惜语言。

      陈教授在他的冷脸面前苦笑:“我们这群人算什么教授学者...”

      “您自谦了。”

      “大家其实都胸无大志得很,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运气好,异变前我只是个教书匠,没其他同事那种发疯的科研精神...生活不止有科学,还有生活啊...”陈教授叹了口气,身为一个二流物理学家,能好好站在这全亏了那些一流的在异变初年死光了:

      “你来看。”他招呼楼景深往研究所走,一路都有人在打量他们,主要是楼景深——他太习惯线上线下被这样注视了,因此目不斜视。

      “这是最新生成的辐射强度图谱,在主脑的帮助下完成的。”陈教授调出图样给楼景深看,然后问:

      “看出什么了吗?”

      楼景深瞥他:“没有。”

      陈教授一叹气:“它没有任何区别....它和我们在地下研究所里另一位教授做的图谱没有任何两样。”

      “所以?”

      “我们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哪怕有人工智能小世的帮忙。

      “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楼景深以为他在愧疚,但并不,陈教授看着他重复道:

      “我们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楼景深皱起眉,陈教授的表情古怪起来,似乎不明白这么昭然若揭的问题楼景深不懂——

      “没有基础物理,我们没有人在研究基础物理,这一切都只是对旧有知识的盲目堆砌,这两年功劳最大的不是我们这群老家伙里面的任何一个,是小世。但在没有实验数据的情况下,小世也无法做到更多了,是的,如果能获取有效实验数据的话,好像还有救——但不行了,除非唐洺他可以抢回一个粒子研究中心,最近的那个在哪你知道吗?在藏区!

      退一万步就算抢的回,里面损坏的器材根本不是我们几个人能修的,好,万一我们又瞎猫碰见死耗子给它修好了,辐射干扰下根本无法实验——场控装置没有那么稳固,它无法保证实验数据的准确性!”

      他不明白为什么都说到这份上了,楼景深依旧无动于衷,唐洺的设想是狗屁,残存的人类已经无法复原往日的辉煌了。

      “我明白了。”楼景深说。

      楼景深根本不明白,陈教授知道他只是因为不关心才说明白,扯出艰难的笑:

      “我想,或许你偶尔也该看看唐洺身边的普通人——不是只有他这样的人才配幸福地活着的。”

      “他很难过。”唐洺并不幸福,这是楼景深唯一挫败的地方。

      陈教授冷笑:“他的难是因为想把所有人拖进他的狂妄里,他眼里没有别人,他眼里甚至没有你。”

      楼景深静静看着他:“你是这么想的?”

      “没有你,唐洺算个什么东西?”

      “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楼景深说。

      “你管得了一个人的嘴,那千千万万人的呢?你管得了嘴,又管得了他们怎么想的吗?”

      “与我无关,就只是别在他面前说。”

      “否则呢?拔了那人的舌头?”陈教授冷笑——下一秒,他的笑容僵住,冷汗瞬间爬满额头,他惊恐地瞪着楼景深,他仍是那无动于衷的样子:

      “确实,可以试一下。”

      他打了个响指,陈教授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仍在心有余悸。

      “所以,别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楼景深,其他人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吗?连几天安生日子都不给过!以前杀头都还有断头饭呢!”

      楼景深又打了个响指,研究所被不计其数的巨型蚂蟥包围,它们粗长的身躯挡住研究所的门窗,身上的粘液从缝隙里渗进来,一小滩一小洼再连成细流。

      整座研究所充斥着惊慌的尖叫,像被突然扔进开水的青蛙,每个人都忙不迭地下线,楼景深不听他们的咒骂都知道下线以后他们会去找建构团队的麻烦,当然,这可以与他无关。

      “陈教授找你?”他下线以后就看见唐洺杵在门口,嘴里叼着枚烟叶子,是上个月狩猎的战利品,楼景深却上前把它从唐洺嘴里钳出来:

      “这种东西少吃。”

      兜里还有藏货,唐洺舔了舔嘴唇,决定不在楼大师面前造次,只继续问:

      “找你干嘛了?”

      “说他们工作很难。”楼景深盯着他的衣兜,思考要不要当面拆穿这混蛋。

      “嗨,谁没点难处,都在克服困难嘛。”唐洺躲过楼景深的手,讨饶:“没了没了,这不嚼着新鲜吗?”

      “谁给你的?这玩意不能吃。”

      “不是,我们在说陈教授...”唐洺在楼景深严肃的脸面前讷讷:“没吃。”

      楼景深叹了口气:“没精神需要这东西提神?”

      “还行...陈教授说他们碰到什么难处了?”他在那顾左右而言他。

      说要你给他抢回藏区的粒子研究中心呢——楼景深傻了才告诉他,把他拽到床上,在他发间寻找头部穴位:

      “他们的难处自己解决——头疼?”

      唐洺在他怀里舒服的直哼哼:“要是被外人知道楼大师这么为我服务,怕要自组护卫队冲进基地把我捆十字架上了。”

      楼景深在他的后枕骨掐了一下:“你管他们怎么想...这段时间你太累了,要注意身体...”

      “我挺好的啊。”

      楼景深动作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昨天半夜你起床去干嘛了?”

      “....弄醒你了?”唐洺声音沙哑。

      “去干嘛了?”

      “....想起基地还有点事,就去...”

      “你再编!”楼景深指尖施力,唐洺闷哼一声,不再说话,楼景深放缓力道在刚刚那处轻轻打旋,低下头问:

      “胃疼?”

      “....小狐狸精,你都跟踪我了,是你早上把我...”

      “唐洺。”楼景深一只手移到他腹部,嗓子眼发紧:“你就应该叫我。”

      唐洺握住那只手闭上眼:“叫你干嘛,多大点事....没事没事,后来就好了。”

      他这赤脚郎中瞎诊断,楼景深一个字不信,没事需要半夜猫到基地里。他没细说什么时候找到他的,甚至不愿细想——

      那样冷的夜,他赤着脚蜷在大厅角落里颤抖,发出若有若无的□□,暗处的楼景深甚至不敢动,不敢用力呼吸,仿佛这样也会加重他的痛苦似的。熬过这心惊肉跳的半个夜晚,等唐洺疼到昏死他才走过去,擦干他的冷汗,捂暖他的手脚,把他抱回房间,那一路他感觉自己全身的温度一点点散去——

      唐洺出问题了,Ta没有发出警告。

      他反握住他的手,沉声道:“要告诉我。”

      唐洺敷衍地嗯了一声,手骨就被他捏的生痛,无奈地睁开眼,正式地嗯了一声:

      “知道啦。”

      翌日,他们到中央基地召开四方大会,商讨下一阶段的区域扩张,照旧是唐小队还有各方核心成员到场。

      前往会场的路上,朱晨和王二虎跟在队伍后面窃窃私语:“老大和楼大师脸色难看啊,吵架了?”

      “瞎说,小楼才不会...不会和老大吵架。”王二虎不信:“一定是老大又做了什么事惹他生气了。”

      这孩子的嗓门依旧不知收敛,振聋发聩到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唐洺都不能忽视,他苦笑着扭过头:

      “怎么又是我?”

      王二虎灿烂地笑了:“因为一直都是你啊。”

      其他人就揶揄地看着他,楼景深也忍俊不禁,在他的瞪视中悄悄勾起嘴角——愉悦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会场门口驻守的士兵看见唐小队过来连忙端正神色,却在唐洺路过以后小声抱怨:

      “这个暴君又来了。”

      唐小队都听见了,但已经学会忽视这种声音,否则一个个较劲过去不仅掉价,还浪费力气,可这一次楼景深站住了。

      其他人发现他没有跟上来,纳闷地回头,就看见他转身朝站岗的士兵走去。大步流星去势汹汹,每个步子都在诉说他不是善茬,果然,那士兵的表情变了,楼景深提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哨岗拎下来,以一种绝不体面的姿势。

      “如果你学不会对长官保持应有的尊敬,我建议你离开你的位置,如果你无法对他的贡献表示该有的感激,我建议你回到地下,你之所以能好好地站在这嘟囔你不合时宜的小牢骚完全出于我们队长的宽仁,因为他是一个太好的人才能容忍你们苍蝇似的骚扰,但不代表你们的骚扰不烦人——

      你的舌头如果不能发挥它该有的功效,我强烈建议你拔掉它,相信我,不管在‘世界’里还是‘世界’外,这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那人被骇得说不出一个字,楼景深却在问他:

      “听明白了?”

      他控制不住的牙关在激烈交战,没能回答。

      楼景深只得撕开他的嘴角,撬开他的牙,以完成自己的狂言,但唐洺阻止了他:

      “小楼。”

      楼景深收回手,也放开那□□开始晕开水渍的家伙,落下漠然的一眼,再转去看唐洺的时候就冰消雪融,全是和润的暖意:

      “知道了,吓他一下而已。”

      快被吓疯的士兵团在他脚边瑟瑟发抖,迎着所有人诡异的眼神,在身下制造出一片湿地。

      这也太不经吓了——所有人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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