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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楝亭十二种之千家诗选 ...

  •   眼下高士奇实际掌管着票拟谕旨,虽然官职不高,可是位置十分关键,上门送礼送帖的人接连不断,天天都是一副门庭若市的景象,已经今非昔比。然而他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学问虽然比较广博,但说不上有多么高深,诗文算是能写,但不能称之为大家,不知皇帝为何就找上了自己。

      高士奇道:“皇上要学作诗,实在是没有话说。只是若论诗词出色,朝中还有的是比奴才强得多的人,王士祯大人就远在我之上。皇上如此抬举奴才,叫我心中实在惶恐。”

      皇帝便说:“你不必惶恐,这事也没有多么要紧。以前熊赐履他们只让我读四书五经,我自己虽然不会写诗,也见识过许多,能分得出好赖。只因为记得你早年说过诗文也可以用来治国,所以才问你的。况且你原作得不错。我看那李白杜甫的诗是好,也未见有什么出色的徒弟,可见这个事儿也不全靠师傅传授就管用。”

      高士奇因而放下心来,笑道:“诗文治国,确实不假。皇上看那古代有名的人主,汉武帝、唐太宗、曹操,皆有名篇遗世。皇上有才又惜才,方令天下人信服啊!然而帝王之诗,又与文人之诗不同,像李煜的诗词虽好,却非明主,是学不得的。”

      皇帝忙道:“你说的不错,不过这些现在说也深了些。只把那通用的章法套路教我就行,我慢慢的学。现在我连一首整的也诌不出呢,传出去更叫天下人耻笑了!”

      高士奇笑道:“皇上聪明天授,这算什么难事,也值得去学!保管我一说您就会了,不过是起承转合,当中承转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的对实的,实的对虚的,若是果有了奇句,连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

      皇帝因笑道:“怪道我看你们写诗,有对的极工的,又有不对的,又听见说‘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诗上亦有顺的,亦有二四六上错了的,所以天天疑惑。如今听你一说,原来这些格调规矩竟是末事?”

      高士奇忙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皇上还是从格调规矩练起吧。论平仄,背韵书,熟了以后再丢开。”

      又道晚上曹寅回宫里当差,进了皇帝寝宫,看见他拿着一本《笠翁对韵》在那里背:“……清对淡,薄对浓。暮鼓对晨钟。山茶对石菊,烟锁对云封。金菡萏,玉芙蓉。绿绮对青锋。早汤先宿酒,晚食继朝饔。唐库金钱能化蝶,延津宝剑会成龙。巫峡浪传,云雨荒唐神女庙;岱宗遥望,儿孙罗列丈人峰……”

      太子在炕上含含糊糊跟着说:“……儿孙……峰……”

      曹寅便拍着胸脯笑道:“既要学作诗,你就拜我作师。我虽不通,大略也还教得起你。”

      玄烨见他格外精神,说话没大没小,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闻出一丝酒味,说:“又去哪里喝了回来的?”

      曹寅回道:“听说李煦和张纯修快要外放了,同他们聚了一聚。”

      玄烨便说:“今儿同这个游玩,明儿又同那个吃饭,倒是没有闲着的时候。”

      曹寅不知道皇帝哪根筋又不对了,小心翼翼道:“本来轮到我回家休息……去干什么都行吧?”

      玄烨说:“我管你在家干什么?你爱去哪去哪好了,去到天边去,别回来才更好呢。”

      太子学着说:“……别回来……更好……”

      曹寅忙赔笑道:“那孙猴子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还不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吗?我哪里敢不回来!”

      见玄烨不做声,又说道:“其实这些人也是朝廷的官员,皇上平日只见他们冠冕堂皇的样儿,却不知他们私底下是什么举止。我帮皇上盯着他们!要是他们干出什么不法之事,或有不轨的行径,一定不放过!”

      皇帝放下书,抱起太子往外走,嘴里说:“你聒噪得很,吵得人看不进书去。”

      曹寅道:“那皇上就甭管我说了什么,把我当个蝈蝈儿,听听响得了!起码不闷得慌嘛。”

      皇帝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又立刻板住脸走了。

      一日顾贞观在街上游荡,不料当街碰见祭酒徐元文,徐元文忙拉住他说:“众人皆寻你不着,可算叫我遇着了!”

      顾贞观疑惑道:“……可有什么事吗?”

      徐元文说:“明相家里要请个西宾先生,陪公子读书,你去不去?”

      顾贞观心想明珠是当朝重臣,若能与他拉上关系,也是个机会,便一口应下。

      后来到了纳兰府上,公子摆酒设宴好生招待,只记得两人畅饮一宿,说了许多话,至次日午间方才起来,宿醉得头痛欲裂。

      那公子却又来找他,拿着一张纸,说:“这是小弟的一片心意,希望先生能明白。”

      顾贞观接过来看时,见也是填的《金缕曲》一支,写道:

      德也狂生耳。
      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
      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
      不信道、遂成知己。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
      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
      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寻思起、从头翻悔。
      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然诺重,君须记。

      成容若又说:“某愿帮先生营救友人归来,以五年为期限。”

      顾贞观扑通就跪下了。

      过了些日子,曹寅拿了本诗集放在皇帝案上,里面有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一二百首李青莲的七言绝句,上百首王摩诘的五言律,再有那陶渊明、应玚、谢、阮、庾、鲍等人的好诗不等。其中山水田园、赠友送别、思乡怀人、吊古伤今、咏物题画、侍宴应制,各样题材俱全,一色皆是手写的,有些字句还画着红圈。

      皇帝一边翻看一边问:“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曹寅说:“《千家诗》,写诗启蒙用的,这上面有一首念一首,揣摩透熟了,不明白的问高先生,或者我讲与你也行,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诗翁了。”

      皇帝抬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看书,又抬头看看他,问:“这是你自己选的?”

      曹寅觉得怪臊的,忙道:“是后村先生编的,抄了一遍而已。”

      玄烨一时也想不起史上有哪个人是后村先生,又不愿被人看扁,便糊里糊涂点头,说:“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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