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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紫微舍人 ...

  •   两组院落隔湖互成对景。可是房间正对水面会有些潮气,应该挡上一座假山,但也不能完全挡住,半隐半透的那种最好。坐在书斋里,从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见远山上的佛塔,庙里的晨钟暮鼓都能听得到。窗前还应该有一棵海棠,或者几棵桃树……或者竹子……可能玉兰更好一些……曹寅拿着几个纸房子换着角度摆来摆去,两只手比划着说:“感觉还是不明显,要是能把周围的山河形状,并远处的佛塔寺庙也摆在周围看看就好了。”
      雷发达胡子翘都起来,瞪着眼:“你叫我把周围地形也做出来?!”
      “呃……是有点太麻烦了……”曹寅有些心虚的变小了声音,“要不画在板子上也行,摆在这组烫样的四面……”

      样式雷有些不耐烦了,他说:“不过只是造个小园子试试,也不用这么仔细吧?”

      “仔细些也好。”山子张道,“万一建的不中意,皇上不去住,就白白浪费了工夫。”

      样式雷指着曹寅说:“可他比皇上还挑呢,皇上也没这么挑吧?”

      曹寅无所谓地晃着头道:“皇上就是知道我挑剔,所以才叫我来的。要不雷师傅您直接找他说去?”

      山子张伸着胳膊示意他俩不要吵:“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样式雷长出一口气:“没法子,我回去做出来就是……谁叫咱手艺人是吃这碗饭的呢?”

      炎夏永昼,曹寅闲得无聊,溜达到西苑去看皇帝种的那片地,不料竟然也有几株植物长出来了。尤其一棵芭蕉,已经长了半人高,他摸着下巴看了一阵,又觉得窗前若是种上几棵芭蕉,好像也不错。

      远远有个太监跑来冲他喊:“可找着你了,曹佐领!你爹来了!”

      曹寅疑惑:“什么我爹?!”

      太监喊:“曹织造曹大人啊!到码头上了!”

      曹寅方想起他爹今年原要督运货物进京的,忙匆匆骑上马往东门跑。

      到了通惠河边,只见蓝天白云下泊着数艘大船,桅杆耸立,皆已经收了白色的帆。大大小小的货箱更是不计其数,一队队工人们正忙着卸货。

      曹玺对着工人大声嚷:“这边再多加几个人,手脚轻些!里面是一口大镜子,留神别碰碎了!”

      曹寅凑过去喊:“爹!”把曹玺吓得一哆嗦,看清楚来人,呵斥他道:“多大人了,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子!”曹荃从父亲身后伸出头来,朝他摆了摆手。

      曹寅又惊又喜:“子猷怎么来了!”

      曹玺说:“他也不小了。这次进京,我帮他在内务府谋个活计,好历练历练。”

      曹寅心中十分愉快,上前揽住曹荃道:“这下咱们兄弟俩又能在一块了!”

      曹荃也兴奋地抓住他胳膊,问:“哥,宫里好玩吗?”

      “好玩倒是好玩……”曹寅愣了一下,“只是还是为难的时候居多……你以后就知道了。”

      曹玺问他:“皇上现在宫里吗?老夫正要去觐见才是。”

      曹寅说:“皇上今日去巩华城了,我有些差事做就没过去……”正说着有两个人搬了一桶荔枝树经过,艳红的果子挂得满满当当,曹寅伸手揪了一个下来,剥壳就要往嘴里扔。

      曹玺立刻打了他手一下:“混账东西,是给你吃的吗!”

      曹寅看着掉在地上的白色果肉,咽了口唾沫。

      午后热烈的阳光被屋檐挡住。

      张纯修趴在兵部的案几上睡着,明珠走进来打了他的头一下。

      张纯修抬起头,揉了揉眼说:“大人?”

      明珠把一封书简放在桌上:“给你的。”

      他心中十分疑惑,便问明珠:“里头是什么?”

      明珠摊开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然后就走开了。

      张纯修更加迷惑,他犹豫着拆开信封,只见纸上写道是:

      “亡妇灵柩决于十七日行矣。

      生死殊途,一别如雨。

      此后但以浊酒浇坟土,洒酸泪以当一面耳。

      嗟夫悲矣!

      ——成容若。"

      张见阳慢慢放下纸,抹了把脸上的泪,找了本书,小心地把信纸夹起来。

      曹寅送了父亲家去,因一心记挂着里面,忙又回乾清宫去。

      皇帝正在写大字,抬起眼皮瞄他一眼:“又跑去哪里野了?”

      曹寅嘿嘿笑:“我爹来京里了,刚去接他来着。”

      玄烨便放下心来,又说:“我之前给你那个颜真卿的帖,改日拿回来我再看看,不知为何,这个‘無’字怎么写感觉也不对。”

      曹寅小声道:“那个我如今也拿不来,已送了人了。”

      玄烨把笔一撂,因向曹寅道:“我给你的唐伯虎也给人了?我写的字你也给人了?你明儿再想我的东西,可不能够了!”言毕将桌上写好的字团成个球,往地上一扔。

      曹寅懵了有一阵子,自觉心里也来气,理直气壮辩解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把你的字给人了?那些都在箱子里好好收着呢!再说我送人东西,还不是为了朝廷四处走动?不然人家谁搭理我呢?我赤条条一个人来宫里,除了你给我的这些,又有什么?”

      玄烨给他抢白了一顿,自觉无话可说,赌气拿起一边写好的字画就撕。

      曹寅见他如此,忙上前抢住,笑道:“好哥哥,饶了它罢!”又一面“祖宗” “好人”的赔不是。

      正巧前面太皇太后差人来叫皇帝用膳,玄烨就背着手出去了。

      红烛摇曳,宾朋满座,触目皆是血的颜色。

      新鲜的血,暗色的血,夜色里的黑影,是凝固成黑色的痂。

      纳兰成德又入了洞房。

      他掀开盖头,看到一张白白的脸,涂着红嘴唇。

      众人围着两人喝了交杯酒,吃了子孙饽饽,又笑闹了一通,才都出去了。

      容若尴尬地坐在床沿上。

      他说:“……要不要吃点点心?要不我叫人给你煮碗面?”

      官氏偷偷看看他,点点头。

      容若就去桌上拿了一盒果子,又倒了茶水,坐在一边看着她吃。

      他问:“你……平时在家都干些什么,读些什么书?”

      官氏嚼着点心抬起头,看向他说:“我家没有教女孩识字读书的,家里的姐妹也都不认得字。”

      纳兰成德突然站了起来。

      官氏有些惊恐的看着他。

      只见那人呆站了半天,一言不发慢慢退到外间,关上了房门。

      他说:“我睡觉不安稳,怕扰了你,在外头炕上歇了。”

      官氏独自在床上坐着,把床上那块喜帕拾起来,拿在手里。

      天阳下山以后,天气稍微清爽了一点。宫城上乌鸦纷纷归巢,属于暗夜的植物开始舒展它们的肢体,空气里浮动着莫名的花香。

      陈敬廷和张玉书捧着书本出去了,皇帝自己慢慢把桌上的书摞起来,最后一本书拿开以后,桌上还有一张粉色的诗笺。

      “竹露闻清响,桐阴掩月华。
      欢来如不见,手弄紫薇花。”

      他放下书就往房外走。

      梁九功问:“皇上?”

      皇帝回头,把手指放在嘴前说:“嘘,不要跟着我。”

      紫薇花,紫薇省,紫薇舍人。

      前朝的中书省,院子里种满了这种粉红的花,正烈烈轰轰烧得糜烂。

      日月更替,劫波轮转,今日就要一去不返。

      曹寅光着脚,坐在矮床上弹着一只琵琶,唱道是:“湘帘花影,一树紫薇红晕,这竹坞烟消阳羡春,分磁钵可消烦紊。”

      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

      皇帝伸手从枝上一路撩过去,树枝痒得发抖,抖落一地花瓣。

      他附下身说:“你怎么赔我的字画?”

      曹寅放下琵琶:“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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