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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江南和氏献秦玉,二十四史尽白骨 ...

  •   太监捧着一盘金银珠宝对曹玺说:“太皇太后嘱咐了,公子虽然在宗学里打架,但也算护主有功,万万不可怪罪责罚。且在家中好生休养,伤好后再回宫里去。现赏赐玉佩一对、朝珠两串、金魁星一座,西洋羽纱一匹……”

      曹寅站在梁九功边上,默默看着他爹叩头谢恩,接过恩赏,点头哈腰送总管太监离开,然后大步走进堂屋,从花瓶里抽出一根鸡毛掸子。

      “老子打死你个惹事东西!”

      曹寅捂着屁股在院子里跑:“那也是没办法!不还手他们就真打死我了!”

      曹玺追在后面抽他:“宗室子弟都是未来的王,何等金贵荣耀!你也敢去挑唆?弄不好就死了!知道吗!”

      曹寅一边跑一边嚷嚷:“他们是一家子,我是外头来的,横竖要欺负我!不就是个皇帝的侄嘛,还能大过皇帝去!”

      曹玺揪住儿子衣领,将他摁在石凳上狠狠揍了两下:“狗屁!你怎知皇帝就一定护着你?”

      曹寅哭着说:“我看见有个老大臣也欺负他,他一直憋着气呢!打狗也要看主人,他肯定先维护我。”

      “操,盘算得还挺准!”曹玺打累了,拿鸡毛掸子指着男孩,“我告诉你,靠小聪明可长久不了!你以后少给我玩这种悬的!”

      “我又不懂什么是小聪明什么是大聪明……”

      此时忽然有家仆奔过来说:“老爷,老爷!平比郡王来了!”

      曹玺忙揪着儿子赶去大门口,向罗科铎行大礼:“王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罗科铎说:“皇爷刚下的旨,让这小子来给公子磕头赔罪,不然不准他再去宗学里读书。”说完摁着儿子纳尔图的头,“麻利点,快给人赔不是!”

      纳尔图噘着嘴,不情不愿作了个揖。

      曹玺赶紧拽着曹寅一起趴下:“不敢不敢……”

      罗科铎踹纳尔图一脚:“你自己惹的事,别拖拖拉的,快下跪!”

      纳尔图只好跪下,磕了个头,丧里丧气地说:“是我错了,对不住你。”

      曹玺不敢抬头:“世子说哪里话……”

      罗科铎又说:“小孩子打架,不算什么大事,都别往心里去。”

      曹玺连连摆手:“是我家小犬多事,王爷太客气了。”

      “那就这么着,彼此多担待吧。”

      平比郡王于是拱了拱手,带儿子离开。

      曹玺扭头看曹寅,曹寅贴着门框慢慢往后退。

      “缩什么?爹腿麻了,过来扶一把,不打你。”

      曹寅小心翼翼凑上前,刚伸出胳膊,就被曹玺一下揪住。

      “不打才怪!老子打死你个败家玩意!”

      话说顾贞观那日回去之后,痛定思痛,料想是自己官职不够大,所以人微言轻,皇帝不肯定听自己的话。故又发奋一番,通过宫中的校考,升任了国史院典籍。

      这天他照常去翰林院当值,却看见乾清门前乌压压围着一群人。

      他拍拍前面人的肩膀:“今儿这是怎么着?”

      那人小声说:“鳌拜一大早召集议政王会议,定了苏克萨哈二十四条罪状,判他革职,要凌迟处死。”

      顾贞观惊得张大口:“苏克萨哈?!那不是四辅臣之一吗,怎么突然就能定罪?”

      那人又说:“你当这就够了吗?他儿子们也难逃一死,不是凌迟,就是斩立决。连兄弟、堂兄弟、甚至结拜兄弟一个都不放过。”

      顾贞观完全傻了眼,一叠声问:“这……这岂不是诛九族了?到底多么大的罪过以至于此?难道他造反了?”

      “正是这些罪名最有趣。像是给先皇送葬的时候苏克萨哈骑马了,抛弃皇帝赏赐的弓箭了,还有私自将宫里收藏的《洪武实录》带回家中观看。”

      顾贞观哭笑不得:“他一个旗人,看看明史又如何,还能自己反自己不成?皇上怎么说?”

      那人往里面指了指:“皇上当然把题本扣了,所以现在鳌拜带人堵了朝堂。”

      顾贞观踮起脚往里看,然而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又想起与别人聊了半天,还不知对方姓名,赶紧回身作揖道:“小弟顾贞观,国史院典籍,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那个人也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在下徐乾学,是今年新来的进士,在翰林院做编修。”

      鳌拜站在御座前,一拳捶在案上,茶杯和砚台都跟着跳了一下。

      “满洲军国大事,由诸王贝勒共议裁决,这是太宗留下的规矩。议政王大臣们既然议定了,陛下就该准行才对!”

      小皇帝瞥了一眼茶杯里洒出来的水,抬头看着他:“我说过了,留下题本是想好好看清楚。等我看明白了再答复你。”

      然后他翻开奏章,问另一个人:“班布尔善,这上头说苏克萨哈在皇考宾天时曾许诺殉死,但未能守信,此事当年有谁知道?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班布尔善说:“只有他自己吹牛提过嘛,并没有别人见证。”

      皇帝皱眉停顿了片刻,继续问:“还有这条,拿了宫中修陵之砖,回家垒炕……”

      鳌拜直接伸手,将题本抽了回去。

      皇帝震惊地睁大眼,缓缓张开嘴。

      “陛下既拿不定主意,我直接去跟太皇太后说,反正从前也一直都是这么办的。”

      皇帝按着桌子站起来:“我已经亲政了,还不能问问吗!”

      鳌拜也不回话,从袖中取出另一本奏章递给他:“去岁山东河北地震,今年桃源黄家嘴决堤。老话说天人感应,圣上也别太不当回事。这是我当年进谏先帝的折子,不如您也仔细看看。”

      “你什么意思?”

      鳌拜对着他拱手一鞠躬,转身走了。

      皇帝扭头看索额图:“他什么意思?”

      “……也许是想说,先帝犯下过一些错误,导致天下出现异变灾害。”

      “皇考都薨逝八年了,今年还有感应?分明是想说我也有这些毛病!”皇帝一挥手,将茶杯打翻在地。

      索额图几步凑上前,贴到他耳边:“其实这倒是个好事啊,苏克萨哈一枉死,八旗里人人自危,就是皇上除掉他收拢人心的最好时机。”

      玄烨斜眼瞅他:“可是杀了这人,会得罪两白旗吧?”

      “皇上尽力救过,只是没救下来,今日众臣都看在眼里。”索额图指向门外,“没了苏克萨哈,再将鳌拜和遏必隆连根拔起,三个辅政大臣都处置得干干净净。”

      曹寅在家里养了半月,眼看脸上的淤青都消下去了,明珠才带着成德前来探视。

      他一进大门就拍着曹玺的肩膀笑道:“我那天见你儿子挥着个大笤帚,一个打一群,很可以啊,将来说不定能当个巴图鲁!”

      曹玺捂住脸:“快别提了,我刚忘了这一出。”

      明珠揽着他走进院中,又敛起笑容小声说:“鳌拜要杀我表叔了,你听说没?”

      曹玺闻言,面上也不由严肃起来,将明珠引到屋里坐下:“唉……都是正白旗的人,怎会不知道,你家里没事吧?”

      明珠跟着叹气,先吩咐他儿子跟小厮去后院看曹寅,再凑近曹玺说:“原先有我岳丈那件事,如今又有苏克萨哈这件事,若再不能找机会立功,我家是难以翻身了。”

      黑子领着纳兰成德进书房,曹寅正大字形趴在榻上,手里举着本书。

      成德走过去将书拔出来,翻了两页:“你那天究竟受了多重的伤,需要养这么长时间?”

      曹寅翻了个身,单手撑着头看他:“当日的伤倒没怎样,主要是后来我爹打的一顿更重。”

      成德将那本《西京杂记》合上,揣进自己怀里:“你以后还回宫吗?还去宗学里吗?”

      曹寅伸手去够:“去,还要大摇大摆去!我怕了他们姓金的不成!”

      成德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既然回宫,我有件大事想要托付你。”

      曹寅愣住:“什么事?”

      “我有个堂姐,是自幼一起读书一块玩大的,去岁选进宫里去了,我想再见她一面。”

      曹寅有些意外,连声问:“进了宫就不能再回家吗?也不能进去看她?我看书上说杨玉环还回娘家呢……”

      成德摇摇头:“后宫妃嫔没有回家省亲一说,外头的男人更不能进去看皇帝的女人,惟有女眷能进宫偶尔探视。眼下自由进出内廷的就只有你了。”

      “这么可怜啊……”曹寅小声喃喃,“可是我也不能去后宫,我就是个跟班小厮,只能待在皇帝让我待的地方。”

      “你只要帮忙留意,找寻机会就行了,剩下我自己想办法。”

      曹寅心想办不成也先答应着,就点点头:“那就这么着吧,你把书还给我。”

      成德立即捂着胸口往外跑:“我家里没这本,先借去看两天。”跑到门口,一头撞在曹玺身上。

      曹玺端着一个食盒,伸手扶住他,对曹寅说:“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跟明总管回宫里去吧。”

      曹寅只好从榻上跳下来,接过那个食盒。

      他父亲嘱咐道:“你平时爱吃个鸭掌鸭舌鸭翅膀,我叫厨房备了些,都是在里头吃不着的……往后长点记性!少给我惹这些款式新鲜的麻烦!”

      曹寅默默点头。

      曹玺看着他叹气,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总之这阵子一定要多加小心,再小心都不为过。你流着汉人的血,待在满人的内廷里,要尽量学得像满人一些。”

      曹寅一边听,一边偷偷瞪纳兰成德,成德也冲他吐舌头。

      等曹寅抱着食盒走进乾清宫东暖阁,却瞧见皇帝正跟一个年轻女孩儿在炕上对坐着说话,他赶紧倒退出去:“罪过罪过,我来的不是时候……”

      皇帝大声喊:“回来!回来!”

      他忙又跑回来,对着炕上的两人点头哈腰。

      女孩穿的是一身家常衣裳,头上只戴了两样首饰,盘腿在炕桌上剥核桃,笑着上下打量他。

      曹寅也忍不住偷瞄对方,暗自琢磨好像也不如自己表妹漂亮。

      皇帝指着炕前的人说:“这是我保姆孙嬷家的儿子,我小时候就住在他们家里。跟着他爹在南京长大的,如今回宫里当差了。”又对曹寅说,“这是皇后娘娘。”

      曹寅把食盒放到炕桌上,拉下挽起的袖子,这才单膝下跪行了个礼:“皇后姐姐好。”

      皇后捂着嘴发笑,皇帝看着他一挑眉毛。

      皇后打开食盒看了看,开口问:“你成亲了没?”

      “没呢。”曹寅指向盒中的糟鸭信,“姐姐尝尝这个,家里做的,下酒好吃。”

      宫女递上筷子来,她夹起一根放进嘴里,边嚼边点头:“南京人是很会做鸭子啊,怎么弄的?比宫里的有滋味。”

      “这是用红曲卤过的,鸡鸭鱼鹅都有这样做法。”曹寅说完又冲着皇帝眨眼睛,“看样子,我今晚上不能住这里了?”

      皇帝伸脚踢他,指向乾清宫西边:“你可以去西暖阁里睡啊,那边也有的是炕!”

      皇后又问:“你家中有几个兄弟姐妹呢?”

      曹寅还未开口,皇帝先接过话茬:“我记得原先只有一个弟弟,不知现在有妹子了没有,有的话不妨让她也进宫来。”

      曹寅笑道:“妹妹的话,至今还未见到过。不过我爹再加把劲,以后也可能会有。”

      皇后将鸭骨头往桌上一扔,下炕穿上鞋:“这屋里烘得太热,直叫人头晕,我先回去了。”说罢福了一福,转身从垂花门里走出去。

      皇帝目瞪口呆:“她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曹寅使劲吸了吸气,皱着鼻子问:“你们吃饺子了吗?醋味好大啊……”

      玄烨白他一眼,越发觉得没趣,于是将手边放着的卷宗拿起来,垂着头一直看。

      曹寅坐到刚才皇后坐过的地方,伸长脖子问:“这是什么?”

      “绞死苏克萨哈的诏书。”

      “啊?他犯了何事?”

      “没什么大罪,主要是得罪了鳌拜,鳌拜想让他死。”

      曹寅往纸上看了看:“这还没盖章呢。”

      玄烨闻听此言,“嗯”了一声,倒像是瞬间下定了决心,他仰起头吩咐道:“你去帮我把玉玺拿过来。”

      曹寅便去案上打开紫檀木匣,拿出沉甸甸一块墨绿的石头,上面刻着交龙钮,缀着黄丝绦,鳍鳞参差,两条劲瘦的龙身抵死缠绕。

      他粘好朱砂,仔细拎着印钮,递到皇帝手里。

      皇帝将它用力压在纸面上,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夺命的明黄诏书上,显出红彤彤的阳文篆书:“康熙御笔之宝”。

      曹寅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问:“这个人就非死不可吗?”

      “奶奶也说,非死不可。我们一直纵容鳌拜,等的也就是这一天。”

      曹寅点点头:“我明白了,是郑伯克段于鄢之策。”

      这样的故事他在书上读过很多回,终于有一天真的在自己面前上演了。

      小皇帝仰面躺在炕上,伸直胳膊,对着屋顶发誓:“等我除掉鳌拜,会再给他平反正名的。”

      然而这跟死去的人没什么关系,他们的一切故事都已结束,迎接正式的退场,进入永恒的解脱。

      秋蝉死去,自会有蟋蟀接替。螳螂的身后紧跟着黄雀。你吃我,我吃他,一环套一环,永远进行下去。

      曹寅往前挪了挪,看着圣旨上的钤印发笑:“怎么刻的不是受命于天,既寿且昌?”

      玄烨嗤笑一声:“你说的是传国玉玺和氏璧啊,那玩意可稀奇了,我可没有。”

      楚人卞和在山中捡到一块璞玉,抱去献给楚厉王。厉王当作石头,砍下他的左足。

      曹寅趴到桌上,拿起一只鸭掌,放进嘴里:“我怎么听说,本朝其实有一块传国玉玺呢?”

      玄烨坐直身子:“哦,你说的是多尔衮从林丹汗手里得的那一块吧?”他笑着眨了眨眼睛,“那块也可以给你见识下。”

      楚文王将宝玉制成和氏璧,送给赵国下聘。秦始皇一统六国,命李斯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雕琢为传国玉玺。

      玄烨从书架上取下一只木盒,拿出一枚扁扁的黑红石印,递给他。曹寅翻过来一瞧,这印上刻的却是“制诰之宝”四个字。

      秦亡汉继,王莽篡权,太后掷玉于地,破其一角,以黄金补之。

      玄烨笑道:“你看,这块其实也不是真的传国玉玺,只是元朝的印玺罢了。”

      曹丕建魏,改元黄初,加刻隶字“大魏受汉传国玺”。

      曹寅说:“由此看来,和氏璧是真的找不到了。”

      后赵石勒,灭前赵,于右侧加刻“天命石氏”。

      玄烨摇摇头:“没有那个东西又何妨,难道唐朝以后都不算真命天子了?”

      杨广死于江都,萧后遁入漠北。李靖讨伐突厥,玉玺归于李唐。

      曹寅笑道:“我觉得也不要紧。只是神器传得神乎其神,更想看看有什么灵验之处。”

      玄烨冷哼一声:“想也知道不灵验,不然也没有改朝换代了。”

      契丹攻陷洛阳,李从珂抱玉登楼自焚,和氏璧自此消失无踪。

      自从它来到世间,一朝又一代人,男人与女人,为了争夺这块石头,已经堆积起如山的白骨。

      或许还将继续下去。

      苏克萨哈的尸体挂在菜市口的绞架上,一连挂了几天,变得越来越不堪入目。每天围观的人却不见变少,仍旧瞧得很起劲。

      一个穿着旧袍子的神父也挤在人群中观看,用生硬的汉语问:“请问,怎么没有人替他收尸呢?”

      卖菜的婆子对洋和尚说:“哎呦!他家里的男人都被杀了,女人也都卖了流放了,还有谁给他收尸啊?啧啧!”

      神父于是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说:“阿门。”

      当天夜里趁着没人,南怀仁偷偷把他放下来,拿一张席子卷了,用推车推着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朝鲜王朝实录》记载:“四辅臣担当国事,裁决庶务,入白太后(孝庄)。”
    《清实录康熙朝实录》卷二十三:己未……上知鳌拜等怨苏克萨哈、数与争是非、积以成讐。与其党班布尔善等、构成罪款、必欲置之极刑、坚执不允所请。鳌拜攘臂上前、强奏累日、竟坐苏克萨哈处绞。其子查克旦等、俱如议。
    《康熙钦定鳌拜等十二条罪状谕》:去岁,种种瑞气星变、地震旱涝,屡屡出现。为此朕忧心忡忡寝食难安不知所措,左右人等亦皆知晓。当朕承继大统,即遇此变幻,实有所不解。数日后,鳌拜、遏必隆疏谏朕,朕果行逆,为臣者亦应启奏。彼等却言此为进谏世祖皇帝之文,呈朕阅览,其用意何在?

    甲戌本《石头记》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有一首回前诗:
    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谁是惜花人?
    相逢若问名何氏?家住江南本姓秦。
    这一回秦钟出场的时候,有一条批语:“设云‘情钟’。古诗云:‘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二语便是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
    其实,批语中的这两句诗出自《玉台新咏》刘缓《敬酬刘长史咏名士悦倾城》:
    不信巫山女,不信洛川神。何关别有物,还是倾城人。
    经共陈王戏,曾与宋家邻。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
    粉光犹似面,朱色不胜唇。遥见疑花发,闻香知异春。
    钗长逐鬟发,袜小称腰身。夜夜言娇尽,日日态还新。
    工倾荀奉倩,能迷石季伦。上客徒留目,不见正横陈。
    刘缓在这首长诗中将历代多首吟咏美女的名作串在一起,如《登徒子好色赋》、《高唐赋》、《洛神赋》、《北方有佳人》、《陌上桑》、绿珠、冯小怜等等,集众美于一身。我感觉原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隐喻。但《红楼梦》的作者和批书人借题发挥,将其与“和氏璧”联系到一起,那就不一样了。因为“和氏璧”就是“传国玉玺”,象征着皇权、江山、天下。最早是由楚国人汴和发现的,所以是名何(和)氏,家住江南,未嫁先名玉,一开始是一块玉。和氏璧第一次被做成玉玺是在秦国,所以是本姓秦。
    回前诗和批语里“姓秦”的人,并不完全指秦可卿和秦钟这两个角色,只是希望读者借由这两人的姓氏进行联想。
    我们看回前诗的头一句“十二花容色最新”,自然是周瑞家的所送十二支宫花,宫花应该戴在宫人们头上,十二金钗在这种语境下充当着众多后妃的化身,那么谁人有资格来怜惜她们,怜惜这些鲜花呢?自然是持有传国玉玺的人,也就是某个皇帝的化身。
    到了第八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宝玉给宝钗看玉的时候,作者插入了一首诗:
    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
    失去幽灵真境界,幻来亲就臭皮囊。
    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批书人在最后一句诗边上批道:“批得好。末二句似与题不切,然正是极贴切语。”
    按照书里的情节,看不出这块宝玉害死很多人,就算最后贾府死绝了,也到不了白骨如山的地步。所以贴切之处是在于本体,是历朝历代因为传国玉玺这件东西,为了皇权,死去的人们的累累白骨。
    我想作者是有一些无法对世人直言的,反对皇权的思想,因此他希望世间不再有那个东西,让那个东西返回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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