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食者》Aegis

33、镜像人

　　新席乐顿私立高等中学久违的结课铃打响时，天边墨黑的浓云还未有散去的意味。紧接着，像是感到了从校门一涌而出的少男少女们的急迫心情，冰冷的水滴骤然从天幕泼洒而下。
　　墨色幕布前琉璃珠帘般的暴雨，似乎是入冬以来第一场。
　　车载广播里声音甜美的女主持被打断，天气警告临时插播进来。
　　一群兴奋地尖叫的高中生三两挤在同一个伞下，叽叽喳喳的跑开。
　　男子微打开一丝车窗，掩盖在雨声下的讨论席卷而来。

　　“……你上课和茱莉安讨论的什么，我没听清楚。”
　　“就是之前加百利·曼洛尼斯犯下的那个案件，你知道吧？”
　　“这个我知道，说是杀了将近两百人那个？”
　　男孩故作神秘压低声音：“网上都在分析，这件事已经超脱自然范畴了！”
　　女孩惊讶：“什么意思，你这太荒谬了，还能是外星人不成？”
　　“不不，不是那个方面的超脱自然。你仔细想想，你在第一次看到加百利·曼洛尼斯的时候，海报也好，电视上也好，你是不是就突然的喜欢上他，即使他根本不是你之前欣赏的偶像类型？”
　　“的确是，”女生更加惊讶，“我其实偏爱高大健壮的类型，比我还漂亮的小白脸我一向不感冒。但我第一次在杂志上看到他的脸，就粉上他了。我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完美，这么好看的人。”
　　“是吧，”男孩得意的继续说，“你再仔细想，网上说加百利·曼洛尼斯出生普通人家，现在这个时代，没后台背景没人捧，你长得再好看，能火吗？”
　　女孩赞同：“对，好多模特比现在一些明星有才好看的多，一直不温不火。”
　　男孩继续推动：“再说给加百利·曼洛尼斯定下这些罪名。他一个明星而已，再有钱，也不至于一手遮天厉害到说杀人就杀人。你想，你死了，你家人同学察觉不到，不报失踪吗，杀一个人会留下很多证据的。可加百利·曼洛尼斯杀了这么多人，现在才暴露，你不觉得太奇怪了。”
　　“是呀……”女孩迷惑了，“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些问题。我只觉得，肯定是警察那些蠢货拿纳税人的钱不干活，监管不力，但你这么一说，一个瘦弱无力的明星，做这些事情，确实不可思议。”
　　男孩突然停下脚步，他的面容在巨大黑伞下看不真切，他语气突然变得狂热兴奋起来，他说：“我来告诉你真相。我听我家人昨天偷偷摸摸的说，加百利·曼洛尼斯是下凡历练的天使。”
　　他又说：“他在人间做的一切，都是恶事，这是有原因的：天道为了平衡他过去做的太多善事，强迫他的。如今他恶事做够可以停止了，他就主动暴露，不再祸害生灵。”
　　女孩只觉得诡异，想要向后退，男孩上前紧握住她手腕，语气愈发热烈：“你仔细想想，我知道这很难懂。世界上会有这么风华绝代的‘人’吗？你能迫害近二百人不被发现吗？你想想他的名字，加百利，加百利，是天使长得名字啊！”

　　男子听到这，忍不住低声呵呵笑起来，他被皮质手套包裹的有力宽厚的手摇上车窗，靠在背椅上静静思索起来。
　　天使长的名字……吗？
　　还真有他家起名风范。
　　他把车内暖气调大些，不一会，有车窗被明快的敲了两下，他打开车门锁，一个灿金色卷发，带着寒气和水汽的纤细身影，瞬间闪了进来。
　　“今儿怎么这么迟？”男子漫不经心的问，越野雄厚的马达声打破愈发磅礴的雨声，向拥堵人流逆方向驶去。
　　灿金色卷发的人慵懒的伸个懒腰，她解下口罩，露出一张明丽的，娇艳的小脸。
　　若此刻有人向这里看去，定会惊呼她的美貌，抑或恐惧她的身份。
　　她的长相，和加百利·曼洛尼斯相比，几乎要有七成重合度。更让人惊叹的是，她浑身慵懒骄纵的气质，更是和那位臭名昭著的明星学个十成十。如果说诺万·布雷森是粗劣的仿制品，她便可以称作以假乱真的高仿品了。
　　女孩咯咯笑起来，避开这个话题，而是谈论起遇到的趣事：“我刚才上车前，你猜听到什么，有人在说现世教了诶。”
　　男子淡淡应一声，算是知道了。
　　车里一时静了，只听得雨刷沉稳反复的洗涤声。女孩无趣的把玩曲卷的灿金发梢，时而盯着形状扭曲破碎的雨滴，时而悄悄打量男子。许是注意到她枯燥无味的视线，男子开口：“希格璐恩，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我么，”女孩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勾起嘴角，“我是很想去见他的，你一直都知道，博朗特。”
　　被称为博朗特的男子从后视镜瞥过一眼：“你明知这不可能。”
　　“那你还问我，”希格璐恩撇嘴，“我的想法一直没变过。跟着你指挥走，也是知道咱们目标一致的原因。不过能让我做决定，我肯定没那么多圈圈绕绕，直接去找他了。”
　　博朗特叹气：“你自己想想可能不可能，有用吗？他会信你？你能帮上什么？”
　　女孩还不服气，下意识张嘴要反驳，却没说出来什么，又窝回座椅，把玩起头发来。
　　许久，她忍不住又询问：“那按你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办？”
　　“我约了盛世环球的人。咱们在七点前还能用个晚餐，明日抵达后先入住，收拾好了见面。”
　　“哈？你不是开玩笑吧？咱们现在可是列克星敦，你知道多远路程吗？”
　　博朗特皱眉，显然不喜欢女孩大惊小怪的语气和违逆想法，轻声呵斥：“注意你的言行，别在外人面前丢脸。”
　　女孩还想说什么，许是意识到提意见也没用，泄了气般掏出手机搜周围评价高的餐馆，不再说话。
　　前方扑面而来的大颗大颗水滴像是廉价琉璃珠，飞蛾扑火般全数碾碎在车窗上。

　　加百利卧房里的壁炉，一天添三次，拜勒锡总怕夜里烧尽了，小孩要睡不踏实。
　　加百利对睡觉环境要求本很苛刻，无光，无声，还要暖和。但他过去的所有寓所，都没有这样几世纪前流传似的老式花砖壁炉，冬天只有空调吹，吹得口干舌燥，也没暖意。
　　所以他一眼就爱上了这个暖融融的大家伙，闲的没事就搬来拜勒锡的长藤椅，铺上厚厚毯子，再盖上厚厚毯子，舒舒服服窝在壁炉前，一趟就是一整天。经常医生出诊回来，满屋找不到小孩，仔细一看，整个人缩在满是绒毯的藤椅上，迷糊睡过去了。
　　他这个举动让拜勒锡想起很久之前养过的一只奶猫，怕生极了，却依旧克服恐惧，藏在壁炉前沙发阴影里。
　　不过他们性格还不同，加百利是那种仗着自己深得主人宠爱，嚣张跋扈，娇纵任性的奶猫，他清楚讨主人喜爱的方法，也知道为自己谋利益。
　　那日他们回去后，相处方式似乎有了一个质的变化，但两人在感情方面都没经验，竟是就这么谁也没说破。
　　加百利本是厚颜无耻的窝在拜勒锡大床上睡，不过这几日医生行程忙极了，常夜深才回来，怕扰到加百利的睡眠，便狠心把小孩赶去自己卧房睡了。
　　事实上，医生到底在忙什么，加百利心中隐约有数。
　　那日，结束了近十二小时的长途驾驶，二人疲惫的抵达目的地，莱克托医生巴尔的摩的私人别墅，医生竟强打精神还给小孩做了个夜宵，可见身体素质之高。
　　当小孩舍弃形象的趴在吧台上狼吞虎咽时，医生突然漫不经心般开口：“想去我的地下室看看吗？”
　　地下室？加百利疑惑的抬起头，一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神暗了暗。
　　自古以来便用来存放污秽和秘密的地方。
　　拜勒锡·莱克托能这么说，是在向他展示毫无保留的，卑微的，小心翼翼的信任。他知道他的身份在遇到加百利第一天就不做好，即使他从未询问那日他去巴尔的摩郊外森林做什么。
　　事实上，他这个举动，在加百利这，比说一万次“我信任你”都来的有效。
　　从没被这样交付信任的小孩，第一次慌了马脚。他惴惴不安的想，我是答应，还是拒绝呢，我其实没有那么好奇的，但这样拜勒锡会不会觉得我还在警戒他？
　　精疲力竭的大脑一时短路，拜勒锡看到加百利的碧色眸子露出了未曾有过的无措和茫然。这突然让他心情大好，他从保鲜柜拿出瓶装鲜奶，从热水管上热到适中温度，递给小孩。见小孩接了，他擦干净手，走进卧室，不一会出来，手里多了两把钥匙。
　　“这把长的，是外侧防盗门，短的，是里,侧密码门。密码是19841984，”医生递到小孩手边，像是在说家长里短的平常语气，“别弄丢了，配一套新的很麻烦的。”
　　加百利死机的大脑还未重启完毕，怔怔的望着他：“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医生好笑的揉揉他许久没剪，长了些的金色卷毛：“哪天要是我不在家出了事，你还能多个地方躲。里面多少有些防身的东西，也不至于让我太担心。”
　　五官俊美深邃的医生，正深情专注的看他，被这样溺爱的对待，饶是铁心如加百利，也不由得感到内心融化的更快了。他抿着嘴，轻轻抚上餐盘旁静静躺着的两把新钥匙，眼中闪烁着不明意味的情绪。
　　“谢谢，”他轻轻的说，“谢谢。”
　　谢谢你的信任，谢谢你忍受我的缺陷，谢谢你的坚持不懈，也谢谢你的爱。

---

作者有话要说：　　两天没更有没有很想我呀~
继续求花花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