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采采》衍今

18、第 18 章

　　在沈蒹葭的印象里，像是萧祤这样的人，应该也算是天之骄子的。
　　出身在皇家，生母虽是个和亲的外族公主不受重视，可是养母位高；上头两个皇兄都是性子好的人，他也没有经历过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
　　不管是嘉元帝在的时候，还是如今的小圣上在位的时候，他都是受器重的，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的人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一路成长顺风顺水，也没有什么缺的。
　　就算有，以他的身份，也没有得不到的。
　　所以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呼风唤雨的，自然没必要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在佛祖身上。

　　可他如今却对佛求了愿。
　　求的还是与她有关。
　　萧祤并没有问她的愿望是什么。其实……她的所愿也没有别的，只是一个他而已。

　　这么一想，这些天来心里的那些不知名的不郁之气，竟然神奇地消散了。
　　这些天，她一直说不上来自己介意的、不敢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因为单纯的身份问题，所以对他却步。
　　或许是因为，在这段感情里，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哪个付出太多却得不到善终的人。
　　萧祤的种种，在她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试探。
　　他眼中的杀意、他面上不羁的散漫，是对她的攻城略地，而她的妩媚、她的疏离，则是在与他博弈。
　　也不是没有被感动过。
　　他从清影那里把她救出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有种念头，觉得经历了这样的生死，自己应该是看淡了那些枷锁，或许应该不再害怕得不到结果，可以试一试。
　　可是那时候，她还是用这些俗套的理由将他回绝了。
　　她以为自己是那个一腔孤勇、却注定不会得到相同的回报的人。
　　和偏偏在梵音寺这样的地方，她似乎想开了。

　　看来，梵音寺的佛还是很灵验的。
　　或许也听到了她的诉求吧？这样想着，沈蒹葭虔诚地对着佛拜了拜。
　　这会儿轮到萧祤惊讶了，“你这是忽然转了性子？”
　　“是啊。”沈蒹葭不否认，“偶尔做个梦，也没有什么不好。”
　　萧祤听到她的答案一愣，又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好半天，他低声回她一句，“不会是做梦的。”

　　又顺着来时的石阶慢慢地走下去。心境却和来的时候有些不同了。
　　萧祤忽然指着半山腰那处小亭子问她，“要不要去求个签？”
　　沈蒹葭摇摇头，“求签就不求了吧。”
　　她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把自己的命运放到别人的口中的人，其实也担心求到了一个下下签，哪怕她不信，不免也会对心情造成影响。
　　萧祤点点头表示了解。

　　等到快要分别的时候，萧祤又忽然对她道，“其实太皇太后今日只是想见一见你，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也别多想。是我提了你的事，然后她说……”
　　沈蒹葭有些意外，对于萧祤的解释，毕竟在她看来，像是太皇太后这种身份的人，想做什么事也都是理所当然的。可萧祤却对她说……
　　他顿了一顿，似乎是有些害羞的语气，“她的意思是，既然是我心悦的人，她也总该有个机会看一看，毕竟将来也不一定有机会能看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沈蒹葭敏锐地捕捉到后半句，那仿佛是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语，“太皇太后年纪也不大啊，怎么会看不到呢？”
　　一时的心急，再加上无法避免的关心，这句话就脱口而出。毕竟太皇太后对她而言，也算是唯一还带点亲戚关系、还活着的亲人了。

　　不料萧祤歪曲了重点，扬扬眉，“那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能看见我们在一起？你的意思是，同意了？”
　　沈蒹葭：“……”
　　竟然被套路了。看样子萧祤最近又看了不少话本子。
　　萧祤正色道，“好了，我不逗你了。用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
　　回去后，姜云清正撑着头打瞌睡。听到动静倒是很敏锐地醒了。
　　不早不晚，时间刚好。
　　沈蒹葭忽略她八卦的神色，从袖子里掏出他人所托，递给她，“那位姑姑给你的。”
　　是一个绣了花样的小香囊。
　　姜云清从前有头痛的毛病，秋茗和秋心两人就根据一位懂医术的小主给她们开的方子，抓了些药做成了小香囊放在屋子里头，说是这样可以缓解头痛，还有助于睡眠。
　　她嗅了一口，药材应该是才放的，针脚有些粗糙，看样子是急急忙忙做的。
　　眼眶有些热热的。
　　忍了又忍，将这一阵热热的泪意平复，抬头看见沈蒹葭托着腮，眼神有些放空问她，“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呢？”
　　姜云清不好和她解释得太详细，只能归结于一句，“情况有些复杂。不过，如果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那不如寻一个舒适些的环境。”

　　沈蒹葭又微微叹息，“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有主见，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会左顾右盼，或者患得患失。”
　　“你这又是受了什么刺激？”姜云清有些好笑地听她说出一堆堆大道理来，“还是晋阳王又说了什么？啧，要不怎么说情字误人呢？”
　　难得沈蒹葭这次没有否认，只是不语。
　　这回轮到姜云清惊讶了，“你这是转性了？”
　　同样的话，刚刚也有人问了一遍，沈蒹葭点点头，“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又好像没有明白。”
　　姜云清轻声道，“这世间本来也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无论这么做，总会有很多顾虑的问题。如果是这样，不如有时候干脆放手搏一把？”
　　顿了顿，她又摊摊手，“当然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感情方面的事情我也没法给你太多建议，毕竟你知道的，我也没有经验。”

　　奇怪的是，自从那天之后，却像没有动静了一般。
　　原本也是只有萧祤来的时候，才会有见面的机会，沈蒹葭平日里也不会出门去。
　　好像……又恢复到了原来的那种状态。

　　**
　　清晨的时候，沈蒹葭还没醒，苏小妹就直接进了她这里。
　　直接去推榻上的人，催促她赶紧醒来。
　　“怎么了这是？”沈蒹葭头还有些昏沉沉的。
　　苏小妹一手抓着彩儿，一手抓着收好的包裹，“来不及跟你说了，快从后门走，姜云清和你一起走。”
　　“发生了什么事？”沈蒹葭一面自己套衣服，一面随手拢了几下头发，又蹙眉问她，“就我和姜云清走吗？那你呢？”
　　“没时间和你解释这么多。”苏小妹推着她往后门那里走，“你就听我的话先离开就对了，一会儿会有人慢慢和你说的。”
　　“诶？”沈蒹葭被推出门之后，就听到了苏小妹让下人把后门锁好的声音。
　　心里警觉起来，抬起手就要拍门询问。
　　姜云清拉了她上马车，不给她再停留的机会，让车夫从偏僻的地方走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沈蒹葭一面由着彩儿给她拿湿帕子擦手擦脸，一面问马车上的另一人，“看这样子，苏妈妈要封锁了我们楼？”
　　姜云清避重就轻，“是啊，再晚一些，只怕你也出不来了。”
　　沈蒹葭察觉事态严重性，“难道是……又有人造反了？”
　　祯元七年的时候，她们也遇上过一次造反。
　　那次也是一大早，出去买菜的小厮说，街上空无一日，似乎整个燕京都封锁了。一时间人人自危，都集体躲在汀芷楼里，也没有人敢出门探听。
　　可是……不对啊，如果真是造反，苏小妹为什么要把她和姜云清往外送？这个时候反而是楼里面更安全啊。
　　除非……
　　“不好，苏小妹岂不是有危险？”沈蒹葭拽着姜云清想让她回去，“我们要去哪？怎么能把苏小妹丢下？”
　　“去姜家别院。”姜云清淡淡回她，“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苏小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他们的目标也不是她。”
　　“那他们的目标难道是我？”沈蒹葭凝神，她不记得自己在燕京里还有什么仇人啊，能值得这样大动干戈，“是谁的人？”
　　思来想去，也就跟那个清影有点过节，但是清影也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地来闹事情啊，何况她如今被关在哪都不知道。
　　可如果不是清影，还有谁能这么肆无忌惮的？
　　沈蒹葭蹙眉，她想到了一个念头……
　　那天很反常来的那位客人，难道是他的人？

　　转过头去看姜云清的表情，似乎还是那么淡淡的，似乎什么事情都无法让她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她看一眼沈蒹葭，“你想到了谁？”
　　沈蒹葭反问，“难道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两人像在打哑谜。
　　“我不知道。”姜云清丢给她一句。
　　“能让苏妈妈那么紧张的，又能那么大张旗鼓的，只怕是和皇家有关系的人吧。”沈蒹葭慢慢说道，“可是汀芷楼本来就已经有皇家的背景了，如果这人还这么大胆，那也就只能有……当今圣上了。”
　　只是她想不通，圣上为什么要拿一个小小的酒楼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