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花凝笙

3、打心眼儿厌恶的故人

　　一出屋，陆曼就发现程嘉铭已出去了。饭桌上摆上了香喷喷的煎蛋和烤面包，旁边一杯尚温着的牛奶。程嘉铭在桌上贴了字条：曼曼，公司临时要我出差一星期，早餐记得好好吃。
　　陆曼捋了捋额间的碎发，垫了两口便去洗手间化妆。
　　自入职场而后，她活得很精致。随身的包包里总是装备齐全，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上粉底、描眉、化眼妆，最后涂上一只最中意的Ｄｉｏｒ口红。
　　镜中的陆曼，温婉却不失凌厉。一身皮装利落飒爽，配上精心描绘的剑眉，活生生一女强人的即视感。但熟知她的人都知晓，陆曼是主管中最好说话的一个了。例如裴安安初入职场时，毛手毛脚地惹了不少事，明里暗里，哪次不是陆曼兜着瞒着，才得以周全？
　　陆曼去停车场提车后，缓缓地开着，直到上班路上的第一个红灯，恰恰卡在‘曼华’附近。她停下车来，掏出手机给程嘉铭发了条微信：
　　‘嘉铭，加油。’
　　然后随着川流不息的车辆遁入无限堵车的Ｎ市上班高峰。
　　陆曼到的不早不晚，差七八分钟到九点钟时，车子稳稳停在了恒远的门口。陆曼喜欢这样的感觉，早几分钟到恒远，早几分钟开始酝酿思路。工作就是工作，只要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总会天道酬勤的鲜少被薄待。
　　　狭路相逢的往往都是冤家，这是一条狗血却常见的现象。陆曼将车停好后，一转身就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
　　那是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女人，一身浅蓝色毛衫裙，外头套着乳白色长毛衫。已是秋冬时节，她却还光着小腿，配着尖头娃娃鞋还有些单薄而清纯的气质。妆容清淡，是时下流行的伪素颜妆。从前陆曼不觉着怎么样，但见到阮灵慧作这副打扮，不免觉得这个‘伪’字用的太过恰如其分。
　　不过平心而论，在穿衣妆容上多下功夫的阮灵慧现在看来，的确不差。与陆曼相对站在恒远的门口，也没输什么艳光。
　　阮灵慧显然是一早等在了这里，陆曼不想与她交谈，匆匆对她点了头就要进门。偏生阮灵慧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上前拦住了陆曼的去路，语气轻松：“嗨，陆曼，好久不见。”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曼深谙这个道理，也就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眼腕表，没什么笑容，也算不上刻薄地看着阮灵慧，淡淡开口：“有什么事就说吧，不过，我只有五分钟。”
　　阮灵慧的笑容浮上了一丝尴尬，还是笑道：“陆曼你跟以前可不一样了，你以前。。。”
　　陆曼最不耐旁人跟她讲她变了这样的话，没待阮灵慧的话讲完，就直接打断道：“与目前无关的话，我一概都不想听。”陆曼比她高上几公分，加上高跟鞋就愈显得高挑压人。这一打断就让阮灵慧愣了，陆曼挑了挑眉，一点都不想掩饰对她的厌恶和恶心，冷冷丢下一句：“而且，你，阮灵慧，我也不想见。”
　　说罢，陆曼头也不回地走开。
　　旋转门即将把陆曼完全送入恒远时，她遥遥听到阮灵慧在后面有些心急的声音：“那江离呢，你也不想见了？”
　　陆曼没有回头，继续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进电梯。
　　电梯里只有裴安安一个人，她今天该是着意修饰过自己了，一身小西装令她看上去很专业。一见陆曼，笑嘻嘻地扑上来给了她一个熊抱，直弄得陆曼无奈却好笑。裴安安每天的心情都很好，放开陆曼后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说：“陆姐，你今天跟昨天穿了一样的衣服诶。你从来都不会这样的啊。”说罢又像只小狗一样趴在陆曼身上嗅了嗅，鬼头鬼脑地把脸探在陆曼耳边，调皮地说：“陆姐昨晚应该是喝酒了呢。”
　　陆曼只得笑着告饶：“你把什么都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裴安安拿手指戳着下巴，有模有样地思考：“按理说，陆姐没事是不会喝酒的啊。”忽然朝陆曼诡异一笑，半猜半问：“陆姐是不是把人生大事定下来啦？”
　　这裴安安真是人小鬼大，陆曼也一向不喜躲躲藏藏，也就点点头承认了。
　　“哇！！！”裴安安从电梯跑出来，叫得全楼层都朝她投来了诧异的目光。陆曼无奈扶额，被裴安安拉着快步往办公桌那儿走。一旁的男同事赵博义笑呵呵地回道：“怎么啦？安安要上天啦？”
　　裴安安撅起了小嘴，啐了他一口，然后大声宣布道：“才不是呢。”把陆曼推到众人眼前，兴奋道：“是我们的陆主管，陆姐，要嫁出去啦！”
　　这一席话是一瞬间就让十九层的员工沸腾起来了，赵博义和他的死党李友峰也赶紧跟着抬杠：“陆大美女要跟程先生好事将近了，这喜酒可不能少了我们哥俩儿的！”
　　小林和小蓝两位实习生也羞涩地一笑，上前跟陆曼道喜：“恭喜陆姐。”
　　陆曼一一含笑谢过，真诚笑道：“等摆喜酒的时候，一定少不了大家的。”
　　正在这时，外面的女秘书小谭从电梯走出来，带着点尴尬的笑意朝陆曼道：“抱歉，陆主管。外面有个女人一直要求见您，我们说过了还不走，说是您的旧识。”
　　陆曼皱了皱眉，不用多想，一定是阮灵慧还没有走。不由得语气中含了几分冷意：“她要等，就叫她等到下班，我是不会占用工作时间去见她。”
　　小谭点了点头便出去了，裴安安叫陆曼这副神色吓到，怯怯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工作。陆曼的好兴致被打搅的一干二净，平静地去投入到自己的本职工作里。
　　中午的便当食之无味，陆曼也懒得下楼去改善伙食，主要是不想看见阮灵慧那个女人。待日薄西山之时，陆曼又一次在恒远门口的座椅上看见了阮灵慧。
　　陆曼挑了挑眉，瞥见她手里比早上多了个Ｆｅｎｄｉ手袋，更坚定了阮灵慧目前经济状况还不错的想法。十年过去了，灰姑娘都变成白雪公主了，阮灵慧也不例外。
　　陆曼礼貌朝她点了点头，阮灵慧着意将Ｆｅｎｄｉ手袋向外现了现，陆曼心里偷笑。阮灵慧微笑着：“陆曼，同学一场，不如找个地方喝一杯？”
　　陆曼虽心里厌恶她，但她毕竟等了一天，也算给足了自己面子，也不多加推辞，挑眉笑道：“酒就算了，喝茶的话，可以考虑。”
　　阮灵慧亲亲热热地过来挽住了她的手，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陆曼的手臂由着她拐着，淡淡道：“想去哪家？我的车就在门口。”
　　阮灵慧也不拐弯抹角：“曼华。”
　　陆曼手打方向盘，沉默地掉头驶向昨天刚去的地方。
　　今时今日，与阮灵慧的相对而坐，是陆曼从未预料过的。阮灵慧拿了菜单，很仔细很仔细地端详着，陆曼见侍应生来招呼了，便自然道：“来杯白水加冰。”
　　阮灵慧一愣，旋即放下了菜单，微笑着：“来壶普洱。”
　　陆曼的视线飘向外面的景致，记得昨天万圣节的装饰正盛，西洋节日的热闹似乎感染了路人，尤其是小孩子，吵吵嚷嚷的气氛很容易让人冲动地忘记烦恼。转眼间，十一月一日了，南瓜幽灵的装饰尽数拆去，连人都变得没什么精神。
　　恍惚的神思，容易多想的神经，是陆曼这些年唯一没变的东西。
　　阮灵慧自顾自地斟了杯普洱，袅袅而上的轻雾迷蒙了她的面容，让人辨不清她的情绪，低着头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陆曼，我已经结婚了。”
　　陆曼用吸管戳着冰块的手有一瞬的顿住，转而恢复了淡漠：“嗯，恭喜了。”
　　阮灵慧抬头，语气幽幽：“是跟一个比我大三十五岁的男人。”
　　陆曼差点把杯子打翻。
　　她望了望阮灵慧，想起来她刻意显露出的Ｆｅｎｄｉ手袋，想来那个男人一定很有钱。阮灵慧喜欢什么样的男人，陆曼再清楚不过。而今这样，除非真是遇上了真爱，一头就栽了进去。依阮灵慧那样的家境，又是这样的年岁，要说不是为了钱，去嫁一个比自己大那样许多的男人，恐怕谁都不信。
　　阮灵慧轻蔑地笑着，眉头却不自觉地微蹙，语气也不免含了几分哀伤了：“我才二十七岁啊，就给三个比我还大的男人当后妈，可真有意思。”
　　陆曼只觉得她很可笑，顺嘴回了句：“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阮灵慧品了口普洱，似极苦的滋味：“陆曼，我是没得选，其实你还有的选的。”
　　陆曼挑眉，语气轻飘飘的没什么知觉：“我有什么可选？”
　　阮灵慧将一个红纸推到陆曼面前，原来是喜帖，还是江离的喜帖。
　　只不过，上面新娘的名字，还没有填。
　　陆曼愣了，阮灵慧叹了口气，语气里含了几分真心道：“陆曼，他是有未婚妻的，可是他说，如果你愿意写上自己的名字，他会不顾一切地来娶你。”
　　陆曼苦笑，她不愿想起的过往，此时此刻却像潮水一样疯狂涌来，令她在无法无视，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