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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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我不想和你诀别，你不要走……”小雪人话说一半就被自己惊愕到无语，明明在意的不是小白说的诀别，而是小白说的过生日不开心没意思，可嘴上说出来的话偏偏相反。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她是一个虚伪的人吗？是吧，似乎一直以来，她都说着假话，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并不一致。那别人也是这样吗？小白呢？也和她一样吗？她不知道。她定定地打量着小白，突然感到不安，巨大的疑惑猛然袭来：人到底为什么活着呢？呃，不对，应该是人为什么会出生呢？出生之后就会面临各种无法预测的事情，一切都那么随机，比如，她和小白的相遇，比如，小白还这么年轻竟然就要死了！为什么？明天的她又会认识谁呢，明天的她又是怎样的呢？难道活着就是为了体验一切未知么？这是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
　　“我们每个人都会和这个世界诀别，和拥有的一切诀别，这是早晚的事。其实我一点也不难过，感觉自己也活够了，如果多活几年，也无非是一些琐碎庸常。不过如此，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小白轻叹着，微微颔首沉思，又讲，“我也想过，如果我能活到六十岁，如果我痛改前非，做一个不俗气又高尚的人会是怎样的体验。我想过很多次，想得多了，也就不新奇不向往了，甚至觉得好像已经体验过了一样。“小白惨然苦笑着，端起玻璃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柠檬水。
　　小雪人也端起水杯，一连喝了两口，淡淡的柠檬酸液体进入身体，好似一条泪江从喉头的悬崖，坠向身体的大峡谷，滔天巨浪翻滚，恐惧惶然将她笼罩。小白说的那些话，把她喝水的感觉都变奇怪了。疑惑打量小白，暗暗质疑小白说的是真话吗？难道真没什么留恋的了吗？书上不是说爱情很美吗？说人们会因为爱情留恋世界。小白有那么爱她的男朋友，怎会不留恋呢？心里的疑问简直就要脱口而出：那你男朋友肯定也活不下去了吧，他会不会陪你一起死掉？你心里其实很舍不得他，他是你无法割舍的人，对吧？她顿时觉得小白和她男朋友好惨，而又难过到没法问出这些话。端起水杯，又连着喝了两口淡淡柠檬味的水，把涌上喉头的东西又咽了回去。缓了缓，似安慰似讨好般说：“你活得比别人深刻，很多东西都看透了，也就释然了放下了……”她说着自己都不太明白的话，什么是看透什么是释然什么是放下，她并不真的明白，只是复述着不知道谁说的，自己又是从哪里听来学来的话罢了。
　　小白诧异看着她，说：“对，是这样吧。”继而赞叹，“你这么小怎么就知道这些？现在的小孩子都好早熟。”
　　小雪人不好意思地笑讲：“我不小了，快十八了。姐姐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吧。”
　　“我比你大十岁还多，我都满二十八了，你还没满十八。如果我还能回到十八岁就好了，也许人生就会是另外的样子，但……”小白欲言又止，仿佛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不说。
　　小雪人似乎懂她想说：但，人生哪里来的如果，哪里有重来呢，人生就是一次性的，谁都一样。突然间，她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问道：“小白，那你在十八岁时是怎样的呢？”她突然很好奇别人的十八岁是怎样的，也会像她这样浑浑噩噩迷茫着，还是对人生有规划有行动呢？
　　“我？”小白嘴角轻勾，“让我想想……”微微蹙眉思忖，继而眉头舒展，轻轻柔柔道，“那时我急着成名，准确来讲是着急在十八岁前成名。小时候从书上看到一句话，说‘出名需趁早’，然后就很希望自己能在十八岁之前成为有名的歌手，每天做着爆红和发大财的梦。现在想来只感到可笑又恼恨，‘出名需趁早’这种话太荒谬，但那时的自己偏信以为真。唉，人在十八岁时根本就迷茫无知得很，对世界对人生没有足够的认识，才会信别人说的各种鬼话。过早成名只会蒙蔽心智，对成长很不利，甚至会毁掉一个人。如果能重回十八岁，我再也不着急成名的事，不着急成为一个歌手，不会那么功利那么世俗……”
　　小雪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在认真听，但这声“哦”里真正领悟到了什么，她并不明了，只是觉得小白讲话好酷好高级而喜欢听。从前她也知道“出名需趁早”这句话，但仅仅是知道而已，并没有想过什么出名什么趁早，而小白却把这话当做了座右铭，并为之努力。她再次强烈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准确来讲，是她和别人的不同，她竟然一直都只是想要一个蛋糕。一定是小白从小就过生日吃蛋糕，才不稀罕蛋糕吧。她想当然地这样想。不过现在她似乎对生日和蛋糕这件事，并不像从前那么在意了，所以，她继续追问的话题也与此无关，“小白，你怎么会那么想要成为歌手呢？是很喜欢音乐很喜欢唱歌，对吧。”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有理想有追求，可我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她很想知道小白的想法，好以此作为参照，来规划自己的人生。
　　“因为……”小白顿了顿，无奈道，“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吗？”
　　“想。但，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说好了。”小雪人敏锐感觉到自己问到了小白的痛处。
　　“也没有什么不能说。”小白扯了扯嘴角，幽幽道，“因为不开心，因为孤独。小时候，爸妈总是吵架，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那时我很怕他们会分开会不要我了，而很希望有个哥哥或者姐姐陪我，很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更羡慕爸妈不吵架的人。最开始，他们吵架，我就在旁边哭，后来，他们吵架，我就把耳机音乐开到最大，只要听歌就会忘记烦恼，觉得唱歌的那个人和我在一起。”小白说的，小雪人感同身受，从前她就听着火车的声音，想着火车上有火车司机，来告诉自己并不孤单。“慢慢地我就跟着唱，喜欢上了唱歌。直到某一次上音乐课，老师夸我嗓子好唱歌好听，我就想要成为一个歌手，很红的那种。我爸妈吵架归吵架，但对于我能成为一个歌手赚大钱这件事上意见一致，而很支持我的梦想。他们出钱让我去学声乐，让我参加选秀比赛唱歌比赛，很自然地我就有了演出有了钱。一边赚钱，一边混完一个很烂的大学，四年都忙着商演，赚了一些钱，那时觉得充实，觉得只要勤奋肯吃苦，肯定会有爆红的一天。现在想来完全不值，唉，那时太无知太天真了……生病这几年才恍然大悟过来，明白了从前不明白的事情，但是有什么用呢？”
　　“啊……原来是这样啊。”小雪人很难过地说，现在她心里一点也不羡慕小白了，原来小白也活得很孤独很不开心，她甚至觉得自己比小白活得幸福——至少她的爸妈就不吵架，因为她就从来没有爸爸，也从来没想过要有兄弟姐妹，她好像天生就很习惯自己一个人。不由感叹，“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看上去大家活法不同，但又好像是一样的。对吧。”
　　“你还没十八就讲出这样的话，的确太早熟了。小雪人，你怎么这么早熟？是经历过什么吗？”
　　“啊？有吗？”小雪人笑着摇头掩饰，说，“我没经历什么，都是从书上学来的，不然我哪里懂呢。”
　　“是，多读书总有好处。你喜欢读书吗？”
　　“唔……从前喜欢，读书的时候就感到好开心，会忘记烦恼，就好像你听歌的时候一样吧，但最近都没有看书，好久没有翻过书了。”因为最近都忙着养活自己，忙着填饱肚子，想要读书和登天一样难。小雪人没说出最近没读书的原因。
　　“有空还是要多读书呢，我也是生病之后看了些书，才明白了从前不明白的。如果小时候能多读几本书就好了，就不会看到一句‘出名需趁早’就迫不及待要成名要赚钱，如果那时引导我的是‘大器晚成’多好……”
　　“大器晚成？”小雪人似懂非懂，因为其实她觉得能早早出名多好啊，干嘛要大器晚成，老了才成名有什么好稀罕的。
　　“你可能现在还不懂，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自然懂了。”小白也不多解释。
　　“哦……”小雪人其实对成不成器，出不出名，根本没什么想法，一直以来，她只是想要一个蛋糕罢了。不，现在让她更在意的是别人的人生，她很好奇别人的人生是怎样的，强烈好奇感驱使下，她问，“小白，如果能与过去所有的人，见一面，你会见吗？有特别想要见的人吗？会有什么特别想要对他说的话吗？”她真的很好奇，人在死之前会想要见到从前认识的人吗？也是因为她很想见亲生父母一面，问一问他们当初为什么不要她了。从前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恨不得立刻见到他们，然后向他们问出答案。不过经历了时间空间的转换，这种想法已渐渐变得隐约模糊了，只是在小白面前，她很想知道小白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