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199、199

　　大概是觉得自己黯淡，希望被钻石之光照亮；大概是觉得自己丑陋，想要借钻石之美装扮；大概是觉得自己贫贱，想要以钻石之贵傍身。眼前这个钻石般的人儿就是她的渴求所在吗？惊喜之余，她又被突如其来的疑惑震慑——为什么我就不能是个像他一样的钻石般闪亮的人儿呢？为什么她如此黯淡，普通到连自己都厌弃！她痛恶现在的自己，痛恶这让她痛恶的人生！
　　“我喜欢。”小雪人礼貌笑答，但又生怕被他要求唱一首，赶紧补充了一句，“但我不会唱歌，唱不好，糟糕得没法形容。”
　　“是吗？”他随意拨弄了一下琴弦，笑讲，“我可以教你唱啊。”
　　她先是惊喜地点点头，旋即又猛地摇头，说：“不不不，你唱吧，我唱不好。我还是更想听你唱。”
　　他俊朗的脸上笼上一层失望，却也漾起礼貌的笑意说：“唱不好才要学啊，没有谁生下来就会唱歌啊。”
　　“我是天生没有音乐细胞，真的唱不来。你唱吧，你唱歌好好听，我喜欢听。”
　　“我一个人唱有什么意思，我早就厌倦这样一个人唱了，只希望有人能陪我一起唱。可，好像这世上根本就找不到一个愿意和我一起唱的人，甚至都没人愿意听我唱，他们说我声音不男不女，说我故作高深，说我不务正业，说我的音乐是垃圾……好多次，我都想永远不再唱了，放弃算了，永远不弹不唱……”他陷入长久地沉默和深思。
　　“然后呢？”小雪人大胆望向他的脸，钻石般的人儿竟然也过得很不如意吗？
　　“然后我就真这么做了，发誓做一个最庸碌最颓废的人，沉迷虚度玩乐，肆意挥霍堕落，不思进取，麻木不仁……开始莫名忧郁和哭泣，感受不到快乐，每天醒来只有不安和绝望……到后来连话都不会说了……某一刻，我感到自己生命微弱到快要死掉，就在昏死又醒过来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除了唱歌，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感到更喜悦更满足。音乐把像垃圾一样的我捡起，我发誓要唱到生命停止的那一刻，可，这样一个人唱又有什么意思……为什么没人愿意听我唱，没人愿意陪我唱呢？”
　　“我愿意听你唱啊，可我不像你有音乐天赋，唱歌对我来讲太难太陌生了……”唱歌？我要陪他唱歌吗？小雪人在心里问自己，并听见内心真实的回答：不愿意。因为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人生是怎样的，虽然她对他莫名喜欢。这样一想，立刻觉得他身上的钻石之光也黯淡了，也明白原来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什么钻石。她落寞站起身，望向远方，又看看路边，问，“那你为什么在这儿唱歌啊？”
　　“因为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在那间书店里画画的女生。”他指着马路对面一家透明玻璃墙体的书店，小雪人顺着他的手势望过去，果然有个女孩在书店里画画，她想：他肯定暗恋那个女生吧，原来他喜欢艺术类型的女生啊。继而听他缓缓道，“如果我也会画画就好了，可我只会唱一些简单的歌，所以觉得会画画的人真的很了不起。虽然我也知道，画画和音乐一样，其实并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个人技能和喜好罢了。艺术是很孤独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的孤独。你看，她每天一个人坐那里画，没人看懂她画什么了，我也看不懂，就好像别人听不懂我的音乐……她孤独地作画精神感动到我了，让我获得了继续孤独歌唱的力量，人孤独的时候，想起另一个孤独的人，总会获得慰藉。”他想了想，又感慨说，“奇怪的是也会偶尔有人赞叹，你唱得真好啊，或是你画得真好啊……可赞叹完，他们又很快忘记了音乐和绘画，虽然我理解他们的生活重心是世俗的烟火，但还是感到很无奈……”
　　小雪人觉得他简直就是在说她，她就是一个赞叹完就很快遗忘的人吧，只因她的生活需要对付各种难题，想要艺术也没功夫。她一直觉得艺术都是有钱人的事儿，比方说吉他，那么贵，她不吃不喝都买不起。她羞愧又不安到只想立刻消失才好……定定望向那间灯光璀璨的书店，那女生正坐在靠街边的桌旁画画，那么专注的样子，头也不抬一下。她迫不及待想去看看，看看那女生在画什么。于是，她笑着和他道别：“你不要担心，总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愿意陪你唱歌的人。”她的确是这么想，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个人是和另一个人，天生就注定要在一起做共同喜欢的事情。她没有喜欢的事，不然哪怕只是喜欢吃饭，找个吃货一起作伴也行，可她连吃都不热爱。她吃什么都无所谓，再好吃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蛋糕曾经是她的最爱，而现在早已不那么喜欢了。
　　在书店门口晃悠好久，她才鼓起进去的勇气，因为这书店太明亮太华丽太高级了，进出这里的一定都是有身份有学识有理想的人吧。她感到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到想逃！一直以来，她都在流浪，在世俗的浪潮里颠簸，在大众思想的河流里随波逐流，早已精疲力竭到没有读书的闲情雅趣。她只想赚很多钱，让自己衣食无忧之后，再考虑读书，以及环游世界，甚至飞上太空的事。突然，她猛地想起雅儿说的话来“小雪人，你应该去继续读书，我觉得你真的好聪明！”这话像温暖的一束光，一直藏在她心海。此时，这光像一道闪电，将她惊醒！更像一条充满力量的巨龙，在她心海上掀起滔天巨浪！
　　一进书店的门，店员们很热情地对她说着“欢迎光临”，让无所适从的她瞬间轻松不少，她努力让自己完全放松而缓慢地在书架间漫步……这么多的书，好多好多的书，却没有一本是她写的！她心里竟生出这样的感慨！那些写书的人都是怎样厉害了得的人啊！如果她也是一个可以写书的人，那多好啊！但她明白，这不过是她的虚荣心作祟，因为全社会都觉得出书是一件很厉害很荣耀的事，而让她莫名向往之，就好像人们觉得有钱是成功的标志，她才迫切想要成为一个有钱人。反正，反正人们以为什么好，她就盲目地相信着追逐着，只因觉得他们是对的，不然，脑袋空洞的她该去相信什么追逐什么呢？
　　她走着想着，走着想着，把书店逛了一圈，总算走到那个画画的女孩身边。女孩齐腰的头发披散开，一条及地的灰色棉麻长裙修饰着她瘦削的身躯，再看她手下的画纸，从桌上铺展开来垂落到了地上……她画画的样子真美！小雪人想：如果她自己也会画画多好啊，就这样坐着画画，再也不用四处流浪，不担心风霜雨露……可，她知道自己想要画画的心，不过是看见别人什么擅长，就盲目附庸的虚荣心作祟。真不好，要改掉这种心理，不然看见什么样的人，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她鄙视自己的虚荣心，更鄙视一无所长的自己。纵然这样想，但心里那恶俗的念头，还是像恶龙一般蹿出来嘶吼：“她的画一定可以卖很多钱吧，如果不能赚很多钱，她肯定不会画了。如果把我和她互换一下身份就好了，那我就是有钱的画家了！”在她印象里，但凡艺术都很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