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行》旦川之花

250、250

　　“懂，我们懂。”黑胡子老人和白胡子老人异口同声回答，相视一笑后，白胡子老人捋着白白的长胡须，含笑示意黑胡子老人先发言。
　　黑胡子老人喜容可掬，点头道：“小雪人问的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因为人类文明的进步，就是经过对生活里习以为常的观点，进行反思并修正，而发展得来的。”又循循善诱道，“那么要如何进行思考这个这问题呢？以及遇到想不通的问题，人应当怎样去思考，而获得一个尽可能好的答案呢？我暂时想到四个方法，不一定对，但抱着野人献曝的热诚，浅谈一下。一，结合大家的看法去思考，也就是有的人会这么想，有的人会那么想，把他们的想法糅合，得到一个不被人完全反对，但能让提问者更舒服点的答案。比如，既承认雕塑妈妈是自己的妈妈，也可不承认雕塑妈妈是自己的妈妈。即，自己高兴的时候，雕塑妈妈对自己好的时候，可以承认，反之则可以不承认。没必要绝对承认。二，思考问题本身是否重要，即，承认雕塑妈妈是不是自己的妈妈很重要吗？重要会怎样？不重要会怎样？同一个人在不同心理状态下，会有不同答案，关键在于在不在乎这个问题。三，推翻权威，直接推翻问题本身进行提问。不承认收养关系的母女关系可以吗？为什么非得因为人们约定俗成的承认而承认呢？难道不是不承认更好吗？因为那些承认的人们的感受并非真的好受啊，既然不好受，为什么非得承认啊。道德？违背道德？比起做人感受，糟糕的感受，道德难道更重要吗？如果道德更重要，要如何让自己的糟糕感受变得不糟糕呢？可以无止尽地问下去，直到不能再问再答。四，反着想，不承认雕塑妈妈是妈妈，那雕塑妈妈是谁呢？一个认识的人，一个熟人，一个朋友？一个共同生活，给予爱，也同时伤人的朋友吗？那又该如何看待生物学上真正的妈妈呢？那个下落不明的妈妈，既可以认为她已经去了天上，也可以认为她活在你看不见的角落。正视雕塑妈妈并不是真正的妈妈这件事情，唯有正视，才能真正思考问题，才有可能得到一个好的想法。道德的确很重要，但人的修为，还达不到道德的高度时，就无法从道德角度去理解思考问题，也就可以暂时不用逼自己去遵从道德。否则会让人痛苦，痛苦而自我攻击，攻击他人，这会给他人和社会带来一系列的恶性影响。毕竟曾经被伤害是真实的，因为弱小和狭隘不能原谅被伤害，处于受伤状态，不能从道德的高度去思考，应当给予理解和原谅，也是人成长所要经历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谁都跳不过去，人总在错而不自知地犯错，直到某天获得智慧，知道了自己的愚蠢，一些困惑才会明了。慢慢成长吧，等你成长后，就自然会知道该如何思考和解答困惑。”
　　白胡子老人赞许点头，说：“人如果能真正从道德的角度去思考，理解，接受问题，而不是为了从道德角度思考，而从道德角度去思考。那么就能清晰地了解他人的局限性，不幸和艰难，以及自己和他人的共性、相似性。当智识提高，就能为自己的生命，真正地打开一扇新的大门。能真正原谅和怜悯他人和自己，伤害和被伤害。比如，雕塑妈妈不是你的妈妈，生物学上那本来就不是你的妈妈，你无法理解和同情虐待你的人是你的妈妈，你不接受她，站在你的角度，无可厚非。因为道德并不能治愈你的伤害，不然谁愿意做一个不道德的人呢。人人都想遵守道德，获得赞扬，但实际情况中，并非事事都能按道德去看待。”
　　“是，谁能在受到重创的时候，还能同时做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呢！如果有，那一定是个虚伪的狡诈的邪恶的人吧！不然，我也不会到现在都还无法释怀从前的痛苦和遗憾……”黑胡子老人幽然叹了口气，“要真正释放怨恨，得到真正的治愈，不是仅凭个人想法就能想通的事。而是必须有足够好的生活状态，包括金钱，物质，身体，好的食物、环境、朋友、家人、爱情等等。不然，任何一方面的不足，都会让人感到人世艰难。就比如，两颗同样的种子，一颗在贫瘠寒冷，荒无人烟的地方，一颗在肥沃温暖，有园丁照料的地方，哪一颗能发芽，能成长得更好呢？答案显而易见。人的生存也是相同的道理。人受伤后能不能得到治愈，也是同样的道理。”黑胡子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撩起黑色的胡子，像撩起一片幕布挡在小雪人面前，“你看，当视线被挡住，啥也看不见，但是把阻碍推翻，把那些困扰你的阻碍解决，你就能看见光明——光明的未来，像光一样明亮的人生！”他撩开胡子，指向远方，原本蒙蒙灰的天空，渐渐变得明亮刺目。
　　阳光从云层边照过来，小雪人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双手搭于额前，带着疑惑、回忆、期待的复杂情绪，喃喃道：“好温暖的阳光，好像熟悉又陌生的拥抱，曾经得到过的和未得到而渴求已久的拥抱……”她将双臂向上高高举起，头也仰得高高的，望向白胡子老人，央求道，“我想抱抱您。”白胡子老人将她移至脸庞，她将整个身体贴在他的脸上，手里轻轻拽着一根白白的胡子，蹭了蹭他的脸，说，“好温暖啊。”又眯缝着眼睛，转向黑胡子老人，伸出了双臂。黑胡子老人喜眉笑眼，将她捧在手心，放至脸庞蹭了蹭，满含深情道，“我的孩子，多好的孩子啊，很高兴遇见你啊。”她紧紧贴在他的脸颊上，隐隐不安，说：“我们就要分开了吗？真的很舍不得离开你们啊。”隐隐就要落泪。
　　“我和老白，已经走完了各自生命的历程，与你在此道别后，这一生就真正结束了。我俩将去往鸿蒙太空，而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小雪人，不管以后遇到怎样的困难，都不要忘记你的理想——成为一个不愧于人的人啊！”黑胡子老人将她放回白胡子老人的手掌。
　　小雪人觉得白胡子老人的手掌像云朵一般绵软，也觉得他更白了，白得像光，刺目绚烂，让她睁不开眼。她刚闭上眼睛，就听见白胡子老人和黑胡子老人齐声说道：“去吧，去往你的世界，去往你的人生，去往你的未来……去吧，别怕，勇敢……去吧，能来这世界看一看，能好好体验一次活着的各种感受，多难得多珍贵啊……去吧，勇敢活着呀……去呀，去往你的世界呀……”他们的声音宏亮有力，却又温厚柔和，只是随着她的缓缓下沉，他们的声音渐远渐弱渐轻……渐无……
　　世界安静了，天也似乎黑了，黑乎乎的，一点亮光也没有，看不见，听不见……过了很久很久，在很近又很远的地方，似乎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她听见了风雨的声音，呼呼呼——哗哗哗——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可黑乎乎的四周什么都没有，她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包裹着，无从知道那包裹着她的是什么，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她想挣脱这种包裹，这种束缚！她想奔跑，四处奔跑！如果能飞起来就更好了！她全身暗暗使力，脑袋用力向上顶，身体在柔软中穿梭……原本越来越清晰的风雨声，倏然消失了，随即听见的是鸟儿的叫声，嚯，有很多小鸟在唱歌！她迫不及待想要见见它们！用力再用力一点，向上再向上一点，感觉到了空气，清新的空气，也感觉到亮光，从缝隙中挤进，包裹她的黑暗。她向着那微光前行，直觉到了最佳位置，向上铆足劲儿，一蹬一跃，蹬出黑暗！跃入光明！傲然挺立！嚯，明亮！刺目！她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好奇打探四周，天空好高好高啊，自己太矮太矮了，以至于下巴几乎贴着地面。
　　长高，长高，我想要长高！生长，生长，我要向上生长！我要向着光的方向生长，我要去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她只是这么想，非常强烈地想，就感到自己在迅速长高，速度快到眼花缭乱！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她就变成了一棵立于天地间，并布满整个世界的树！枝桠上长出了许多幼芽，幼芽变成无数叶子挂满枝头。一阵风摇落叶子，绿的黄的叶子旋转着飞舞着飘落，并一片片一点点渐渐碎裂开……她好奇看着那些叶子碎片，原来全都是和她有关的记忆！正惊叹时，光秃秃的枝桠上，已长出许多血红色的花苞，花苞开出无数朵绚烂缤纷的花。又一阵风吹来，花儿齐齐化成蝴蝶飞走。造型各异，五颜六色的蝴蝶翩跹着跳跃着沉浮闪隐，并一只只一点点碎裂开……她好奇看向那些五彩碎片，原来全都是和她有关的记忆！正惊叹时，光秃秃的枝桠上，已蹿出许多青色的小果子，果子渐渐膨胀变大，像钻石般流光溢彩地熠熠闪动。一阵风送来一片云彩，一颗颗钻石从枝头坠落，蹦蹦跳跳地四处滚动，并一颗颗一点点碎裂开……她好奇打探这无数闪亮碎片，原来全都是和她有关的记忆！她认识的人，经历的事，流过的眼泪，明朗的笑，黑暗的，阴郁的，敞亮的，活泼的，沉重的，轻盈的……所有和她有关的一切，全都在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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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