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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拾壹 ...

  •   合欢苑外,嬷嬷领着阿玄走进院墙边的耳房。房子是狭长的一条,最外面的小间嬷嬷住,中间的厅里放了桌子和圆凳。里面是阿玄的屋子,阴寒湿冷。

      放下东西后,嬷嬷又让阿玄跟着她去见夫人。阿玄回到那间屋子里,谢宛瑜慈眉善目地笑着说:“沈玄,你今天做得还不错。”

      阿玄冷着脸问:“用自己的女儿来要挟别人,你的心不会痛吗?”

      谢宛瑜挑着眉说:“沈玄,你不要总是逼我,嫁给平江王,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好?”

      阿玄根本不想讨论这件事。

      谢宛瑜停了停,干脆明说给她听:“你不愿嫁给平江王也没关系,但要演好这场戏,我将来需要你做的事也并不难。”

      阿玄听见她竟然另有所图,忍不住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不管我想做什么,你都必须要先得到赵岂云的垂青。”

      “如果我做到了,媛媛就能嫁给她想嫁的人?”

      “除非她想嫁的是赵硕。”

      阿玄不耐烦起来,“既然如此,我有什么理由非要这样做?”

      谢宛瑜用指尖轻轻敲着黑漆桌面,“当然有,你要为媛儿挡风遮雨,给她一片安宁。”

      突然听见谢宛瑜抛开对媛媛的威胁,又说起她的安宁,阿玄觉得很好笑:“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谢宛瑜叹了口气,“沈玄你太幼稚。平江王只是个不得宠的王爷,除了一小块贫瘠的封地一无所有。将来隽王登基称帝,他便朝不保夕。媛儿怎么能嫁给这种人?”

      阿玄从没见过像谢宛瑜这样善变的女人。她决定抛开眼前的雾障,试着挖掘出其中的隐情,“如果一切如你所愿,当我得到平江王的青睐,对媛媛到底有什么好处?”

      听见阿玄这样问,谢宛瑜的眼里反而透出欣慰,觉得她总算是要开窍了,笑笑说道:“当年隽王的舅舅齐原侯曾许诺我,若隽王为太子,媛儿就是太子妃。”

      “时隔多年,侯府式微。如果我们能为隽王做一件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媛媛就有了更稳妥的保障。”

      阿玄终于明白,谢宛瑜为什么这么讨厌平江王?因为他们本来就位于对立的两极,也许永远无法交汇到一起。

      谢宛瑜见她沉思,有心点拨道:“阿玄,你和媛儿难得多年情分,现在我们又成了一家人。等媛儿做了皇后,你这个姐姐届时是何等荣耀?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

      纵是阿玄再无知,也能体会其中深意。

      隽王是众人默认的太子,半路上冒出来的平江王虽不起眼,却是顶着光环进的安京城,暗中注目的人绝不会少。

      谢宛瑜想做一件旁人难以做到的事,又一心要她获得赵岂云的垂青,其中的关联,细思微妙。

      阿玄似乎看见一座重叠的山峦,在云雾中稍微露出些真容,很快又隐去了身影。她突然感到沉重的压力,鲁天运把她推到这个位置,绝不只为了一根细细的玉针。

      从离开泰渊山的那刻起,她就踏上了自己的轨道,像一颗随势而转的棋子。有势就有局,不管下棋的人是谁?她都要跟着一步一步走下去。

      “夫人,”阿玄开口说:“我愿意按你说的做,但是以后,不要再把媛媛牵扯进来。”

      谢宛瑜舒了口气,“你如果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又何必闹得这样不愉快?只要你信守承诺,我保证媛儿会是安京城里最幸福的姑娘。”

      宜香进来禀告:“夫人,小姐听说你犯了风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席媛快步走进内室的时候,看见屋子里烧着殷红的丝碳。谢宛瑜正卧在床上休息,阿玄坐在床边的绣凳上。

      她行过礼后,急着问:“母亲头疼得厉害吗?有没有遣人去叫大夫?”

      谢宛瑜慈爱地看着她说:“媛儿不用担心,宜香刚才帮我揉了揉,已经好多了。”

      席媛又对谢宛瑜说:“母亲,阿玄伤了手不方便,还是让我来照顾你更好。”

      谢宛瑜摇摇头,“你专心去绣东西,我只是觉得躺着无聊,想听阿玄说些山里的趣事给我听。”

      席媛默默地看过去,目光交汇时,阿玄很难做到若无其事。她努力笑笑对媛媛说:“我肚子有点饿了,想去吃点东西。”

      陈嬷嬷和香草候在门外,阿玄经过时对香草说:“我要在合欢苑住几天,你好好守着媛媛。”

      香草意会,很快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阿玄躺在耳房的小间里,眼前漆黑一片。从四面墙壁上传来的寒意,无声吞噬着屋子里所剩无几的温度。

      李嬷嬷坐在小厅里,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纳鞋底,一更过半便哈欠连天,栓门吹灯,躲进了被窝。

      阿玄在床上翻来覆去,因为眼睛疼而睡不着。她摸索着穿上鞋子,沿着墙壁走出去叫了几声“嬷嬷”,黑暗里传来李嬷嬷断断续续的呼噜声,却始终没有醒。

      阿玄用手慢慢拨开门闩,静静站在门口。

      初冬的夜里寒意凝集,她听到左前方传来轻浅的脚步声,于是凝神问道:“是谁?”

      风中传来男人的声音:“你想去哪里?”

      阿玄的听力也不好,但当她失去眼力时,仅剩的听觉就会被迫细致起来。

      比如清楚地分辨出这个声音。她朝着他的方向问道:“你为什么会在侯府里?”

      言西城走到她面前,有些意外地说:“你能听出我是谁?”阿玄很肯定,“当然,上次在青橙,你曾送我下楼。”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笑了,终于说:“你猜得对。”

      阿玄平静地警告他:“你最好不要在侯府里惹是生非,我虽然看不见,也一样有办法能拦住你。”

      他的语气很是随意,“我只是路过,碰巧又看见了你需要帮忙。”

      阿玄笑笑,“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倒也合适,起码有鬼会信你。”

      他被挖苦,却也不恼,轻轻绕过她的身侧说:“我和鲁师父很熟,他几天前离开安京的时候,托我来照看你。”

      “你有什么凭证?”

      “鲁师父问你,银簪还戴在头上吗?”

      化金索化成了一根银簪,这件事只有鲁天运和她知道,阿玄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她卸了心防问道:“公子贵姓?”

      “莫。”

      阿玄被眼眶里的疼痛,激得有些不耐烦。她皱着眉问道:“莫公子,我现在很想喝点酒,你能不能帮个忙?”

      对方很爽快地说:“我知道有个喝酒的好地方,就怕你不敢去。”

      阿玄摇摇头,“相由心生,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何惧之有?”

      一盏茶的功夫后,她摸着身旁粗糙冰凉的瓦片,轻声喊道:“莫公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言西城轻轻落在她的身边,手里提着一只酒罐子,耐心解释道:“我们在泰丰楼后院的屋顶上,高约七丈,眼前是楠溪,头顶有峨嵋月。”

      他在阿玄身边坐下,打开罐子递给她:“你再尝尝这是什么?”

      阿玄用两只裹得硬邦邦的手掌,捧着罐子喝了一口,微辣入喉变成清甜,热流在四肢百骸里涌动,整个人随之松懈下来。

      她莞尔笑道:“罗浮春。”

      他坐在她身边,轻轻捏下一角瓦片,扔进了波光盈盈的溪水里,悠悠地说:“泰丰楼的老板,每年都会留二十坛罗浮春放进地窖,你喝的这罐,应该是五年以前的。”

      阿玄好奇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言西城笑笑,“他们都叫我百事通,沈姑娘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来青橙找我。”

      阿玄想到了什么,“难道你也是?”

      他应声而答:“当然是。”

      她喝着酒,眼里的疼痛慢慢退去。蓦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她和云生也爱待在屋顶上,隐蔽自在地聊天,比划招式时踩得瓦片山响,金业寺厨间里的胖师傅总以为是野猫。

      阿玄不自觉地笑,又觉得心酸。轻轻吸了吸鼻子,转而问他:“莫公子,你知不知道我师父去了哪里?”

      她抱着酒罐子,微微醺的样子很可爱,言西城笑着说:“据我所知,他去了沁阳。”

      沁阳,阿玄只知道在北面。

      他接着解释道:“沁阳是东兴王的封地,平原富庶,良田广袤。

      阿玄隐约能猜到,鲁天运要去做些什么。她看不见空中的峨嵋月,却能听见脚下潺潺的水声。七丈的高处能否俯瞰安京?在这座城里,还有多少像她这样的棋子?沉寂多年,终于朝向同一个方向。

      阿玄不知不觉喝完了整坛子酒,努力找到了些醉意。像朵轻盈的云,在‘莫公子’的引领下踏上归途。当他牵着她走过小径亭台,有那么一瞬间,阿玄忍不住想象:这就是长大的云生在引她穿过迷途。

      他们在低矮的耳房前停下后,言西城轻轻将她的手放在门框上。罗浮春的余香还环绕在阿玄身侧,她微微低头说:“多谢莫公子。”

      言西城笑笑,“沈姑娘以后想喝酒,尽管来找我,我替你将泰丰楼的酒窖搬回来。”话音落时,轻浅的脚步声又消失在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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