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京旧事》土堆大人

15、拾伍

　　他捏着那颗梅子走出去，只见沈襄和飞羽分列两边。他们对言西城行礼，沈襄背着檀色的医箱进了房间，关上门。

　　飞羽劲装打扮，背着一柄两尺长的墨柄短剑，轻声问道：“公子，师姐她还好吗？”

　　言西城温和地笑笑，“没什么，这两天你就留在揽日居。”

　　阿玄那天酒醒后，发现沈襄已经施完了针。她有点不明白，酒醉怎么会睡得这么沉？而‘莫公子’已经不在了，后来也再没来过。她心里却有些遗憾，还不知道最后一种酒到底是什么？

　　几天后的早晨，她醒来后终于看见了身边的一切。装饰考究的屋子里，只有一桌一椅一张床和整面墙的书架，硬木的质地泛着清冷的微光。

　　床边放着一套绯色的衣裳，最上面是她的银簪。阿玄起床梳洗，刚束好长发，突然听见飞羽和别人争执的声音。

　　她开门出去，隔着树木看见回字游廊的那一边，嗓门响亮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宜香。她还是花枝招展的装扮，提着小包袱，看见她后忙叫“大小姐。”

　　阿玄走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宜香推开飞羽的胳膊，笑眯眯地说：“之前来过两次，都说你还没醒。夫人又实在担心大小姐，非要让我再来亲眼看看。”

　　她又狠狠瞪了一眼飞羽，呵斥道：“你这么没眼力怎么能跟着王爷？骆姑娘住在外院客房，我们大小姐可是住在王爷的屋子里！她是将来的王妃，你试试再敢对我无礼！”

　　阿玄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住在赵岂云的房间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飞羽不愿跟宜香一般见识，和阿玄对视一眼后，径直走开了。

　　阿玄对宜香说：“我已经没什么事了，现在就跟你一起回去。”

　　宜香朝四周看了看，眼见没有别人才说：“千万不要，骆小姐也没有回去。夫人让你能待多久就待多久，还让我留下来帮你。”

　　阿玄觉得宜香也是个神奇的存在，换脸如翻书，整天对着她使脸色不说，刚推她下水，现在又像没事人一样。

　　她推开宜香越靠越近的身体，极认真地对她说：“你自己想清楚，要是留下来，我可能会忍不住要把你扔到湖里去。”

　　宜香愣在原地。王府气派又热闹，她想借机出来透透气。她也觉得自己比阿玄聪明，肯定能比她先发现有用的消息。而且有夫人的话防身，阿玄也不敢对她怎样。

　　只是没想到阿玄的态度会这么强硬，她心里也明白：王府不同侯府，不是她能跋扈的地方。只好忍下一口气说：“你也不要太得意，真当自己做了王妃？如果帮不了夫人的忙，还不是要回你的山沟里去。”

　　阿玄觉得她和宜香之间，真是鸡同鸭讲。她突然抬起手腕，宜香吓了一跳，虽然并没有什么银光蹿出来，她还是识趣地快快走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径转弯处。飞羽又回到阿玄身边，叫了声：“师姐。”

　　阿玄回首看着古朴雅致的揽日居，问道：“小羽，那天晚上是王爷救我上岸的？”

　　飞羽摇摇头：“不是，是公子。”

　　阿玄没明白，“哪位公子？”

　　飞羽一怔，挠挠头说：“是言公子。”

　　听说是言西城，阿玄突然觉得心安，她还记他坚实的心跳和在风里飞奔的感觉。但她又觉得奇怪，“为什么他要送我到揽日居来？”

　　飞羽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难，他又挠了挠头说：“师姐你别问我了，言公子和王爷都住在揽日居里，他觉得方便呗！”

　　飞羽紧张的时候总会挠头，阿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紧张？瞧见他背后的短剑，她眼睛一亮，问道：“这个好漂亮，从哪儿来的？”

　　飞羽摘下短剑给阿玄，“它叫“拟寸”，是公子小时候用过的。”

　　阿玄抽出剑，通体墨黑的剑身虽然纤薄却非常沉重，静静散发着幽蓝的冷光。她推剑入鞘，还给飞羽，“他师父怎么让他用这么重的剑？”

　　飞羽爱惜地背好，得意地说：“公子已经送给我了，他说我臂长有力，适合练剑。”

　　他抬头看着树梢，继续小声嘀咕：“公子才不是师姐说的那样，他什么都会，也从来不欺负人，你以后不要在我跟前说的他不是。”

　　阿玄觉得好笑，才跟了人家几天而已，连整颗心都拐过去了。关于这个偏见的产生，她觉得用几句话也解释不清楚，转而问道：“我占了王爷的住所，那他去哪儿了？”

　　飞羽指着紧挨着的另一间，“公子这几天都和王爷住在一起。”

　　阿玄想了想说：“我不能再住在王爷这里，既然骆小姐住在外院，不如我也去。”

　　飞羽连忙摇头，“公子出门前吩咐过，你就留在揽日居，内院闲人不得入内，安静又安全。”

　　阿玄环视了一遍身后的院子，右侧的角落里还有间屋子，言西城这样安排应该有他的道理，她也不必再多想。

　　飞羽善解人意地问：“师姐，你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肯定闷坏了。王府里景致好，可以游湖，还可以去爬山。”

　　“对了！”他笑出一口白牙，“公子还让人在粉墨台树下装了一架秋千。”

　　如果是以前，阿玄可能等不急他说完，就已经欢天喜地跑过去了。可她现在却少了兴致，轻叹了一口气说：“小羽，你陪我去湖边走走吧。”

　　飞羽说好，又兴冲冲道：“我等会要去练剑，师姐也去好不好？”阿玄点头，和他一起往外走去。

　　冬日虽然萧瑟，难得王府里许多苍虬古树还保持着一身翠绿，微波粼粼的湖面上，有几只彩鸳自在地漫游。

　　飞羽边走边用叶子在水面上打漂漂，阿玄手上功夫向来比他好，借了片叶子夹在指间射出去，激起一串涟漪。她捏捏手指，笑着问飞羽：“你知道是谁在帮王爷筹谋吗？”

　　飞羽空出一只手去挠头，“府里除了王爷和公子，还有汪老，沈先生和李浦。汪老虽然年纪大，但也愿意听公子的。”

　　“是言西城？”阿玄觉得难以置信。

　　筹划这样的事绝非一朝一夕能达成。比如竹溪，鲁天运守着这间小茶馆已有十年，赚到的钱远不如他接济别人的善款多，这样做的目的细思深远。

　　而言西城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十年前他只是个毛头孩子，凭什么替这些成年人出谋划策？

　　阳光温暖，他们不知不觉走出了很长一段路。阿玄用手遮着眼睛问：“今天王爷和言公子都不在府里吗？”

　　飞羽点点头，“王爷去宫里见皇上了，公子他……，他的事我说不清楚。”

　　一个杏色的身影，绕过青色的堤岸快步走过来，来到阿玄面前行过礼说：“席小姐，我们小姐想见您一面，谢谢你出手相救。”

　　阿玄和飞羽对视了一眼，问道：“是骆小姐？”

　　丫头点头称是。阿玄觉得奇怪，“你们小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丫头不紧不慢地回答：“这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小姐心里挂念您，又不方便进内院，我路过正好看见，才斗胆来请。”

　　她的言辞恳切，阿玄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对飞羽说：“你去练剑，我到骆小姐那里走一趟。”

　　丫头笑眯眯的在前面带着路，她自称“小荷”，很快就到了那间叫“蒲居”的小院子。阿玄走在院墙下，就闻到扑鼻的梅花香。进去的时候，看见骆秋爽正裹着一件素白的斗篷，坐在一棵腊梅树下看书。

　　她看见阿玄很高兴，只是咳个不停。

　　小荷跑过去端茶递水，阿玄走上台阶时，骆秋爽轻喘着气说：“那天晚上我失足落水，连累了席小姐真是过意不去。”

　　阿玄在小荷送来的圆凳上坐下说：“事情已经过去了，骆小姐不必在意。”

　　骆秋爽眨着眼睛，莞尔笑道：“姐姐叫我秋爽好不好？其实那晚初见你时，我心里就觉得投缘。”

　　阿玄不知道自己哪里比较像姐姐？因为也不在意，就笑笑说：“好。”

　　骆秋爽虽微微笑着，眼圈却又泛红，蒙着一层浅浅的水泽，低头时三千青丝垂悬于身侧，细声说：“姐姐心里一定对我有误会。”

　　她赢弱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阿玄说：“骆姑娘多心了，我们素未平生，你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骆秋爽抬起盈盈泪眼看着阿玄，“姐姐这样说，就是在怪我。”

　　“我知道你和王爷有婚约，可是父命难违，父亲觉得王爷人才出众，我又恰好与他有缘，便有心高攀。”

　　“可是我在府里住了这些天，王爷也没有来过，只在揽日居里悉心照顾姐姐，可见他情有独钟。”

　　“既然是这样，父亲应该也是无话可说了，等我身体再好些，就可以回家去。”

　　骆秋霜咳咳喘喘说了一通。她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大方地表明自己对赵岂云并没有想法，让阿玄觉得很欣慰。

　　解开这个疙瘩后，她们之间的气氛轻松起来，还聊起了濯溪赏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