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猫不让主角飞升》倒入琼杯

104、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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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简内部掠过一道闪光，那些云絮般蕴在内部的柔和纹路如被烧热般亮了起来，又似水流开始涌动。云应舟看见庄溯尘双眼中原本凝聚的神光突然散开，神情变得空洞起来，身体端坐不动，知道他的心神已经随着灵力牵引潜进了玉简深处，开始浏览其中的内容了。

　　他原本只是满心好奇，但等了好一会，庄溯尘依旧毫无动静，就忍不住开始担心起来。他绕在庄溯尘身边走了几圈，不确定是应该果断唤醒他、还是需要保持安静避免打扰，一时不敢触碰。正心神不宁时，庄溯尘捏着玉简的手微微一震，吐出口气来睁开了眼睛。

　　恰好走到对面的云应舟盯着他看了会，确认没有神识受损、意识混乱之类的征兆——有的人在读功法的同时体内灵力就会自行运转，这可不一定是机缘，很容易令经脉受损，甚至造成走火入魔。好在庄溯尘看起来不像遇到了什么困难——只是太过平静了，同样不像特别有所收获的样子。

　　“里面是什么？”云应舟期待地问。

　　“需要自学的东西。”庄溯尘道，他看着云应舟一双蓝眼睛亮闪闪起来，才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补完了后半句话，“就是小玄山从建派至今的门派历史。”

　　云应舟怀疑地抖抖耳朵尖，静默了一会。“门派历史？”他重复了一遍，在得到庄溯尘点头确认后，顿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不满意？我觉得这应该挺有用的。”庄溯尘笑道，“不仅是小玄山，云天宗和斗转星移的事情也说了不少。似乎五大门派里这三个交流合作得比较多，赤火宗和镜湖剑派则不太搭理外人。还有百花宗——你还记得吗，那个发现青笼村有问题的女修的宗门？这类实力稍次但有所特长的门派数量比我想象的更多……可惜关于第一次鬼界入侵的情况几乎没有提及，我还想多了解一下这方面呢。”他把玉简递向云应舟，“你要读读看吗？”

　　云应舟听完庄溯尘这几句总结，已经对玉简的内容彻底失去了好奇，兴致缺缺地摇了摇头。“好吧。”庄溯尘也不失望没能分享成功，收回手道：“那等我看到有趣的地方再告诉你好了。”

　　“可是这种书里写的不一定都是真的。”云应舟以为庄溯尘不知道这方面的把戏，提醒他，“小玄山写给自己弟子看的东西，肯定会想方设法给自己说好话，把黑锅扣在别人头上；还有那些不方便让普通弟子知道的隐秘，肯定也都被隐瞒或者扭曲了。你确定有必要把它仔细看完吗？”

　　庄溯尘“唔”了一声，却没显出不信或失望来。“多了解些总是好的。”他不在意地道，“别担心，我不会看什么就信什么的。你知道吗，我修炼入门时用的那本笔记就是简直错漏百出，要是我当时全都乖乖照做，估计不出一个月就把自己弄死了……”

　　谁担心你了——云应舟内心哼道：不过是他们现在休戚与共，他不想到时候一个犯傻连累另一个跟着倒霉。此刻庄溯尘的心思已经绝大部分专注在玉简上了，交谈都漫不经心，云应舟干脆也不再和他讲话，自己转去箱子里剩下那堆玉简里翻找，希望能找到些更加有用的东西。

　　箱子开启时需要庄溯尘的灵力和身份牌，玉简上则没有类似的特殊封印，任何人只要拥有灵力、神识正常，就能自由查看。其实，这已经表明里面不会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

　　云应舟先前还觉得奇怪：庄溯尘读玉简怎么花了那么久？因为按他所知，玉简内的信息会在被神识触动的瞬间就自动灌入脑海，无需费力便能全部记住；至于记住后又要如何消化、掌握，那就是往后自己的事情了。

　　等他自己试过，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玉简竟然没有灌输的功能！

　　也就是说，读它们是真的要“读”——神识探入后，呈现在眼前的是无数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除了不占地方和无需翻页，和真正的书册没什么两样。云应舟第一次见识这么缺乏效率的法器，他在箱子里摸到什么看什么，先拿到的是一片水红色的“符咒入门”，再是一片浅青色的“经脉窍□□并灵力流动详注”，再再是碧绿的“灵药毒物谱”……

　　密集小字令内容的枯燥性雪上加霜，云应舟看了一会就开始头昏眼花，没有耐心再继续下去了，将手里的玉简丢回箱底，心有余悸地暗想：天歌说的考核前需要的准备工作，不会就是拼命背书吧？幸好他无需参加那什么考核，要背也只有庄溯尘背……

　　他抬头望向认真读着那片“小玄山建派历史”玉简的庄溯尘，后者似乎丝毫不觉得无聊，甚至神情显得饶有兴致。云应舟觉得自己应该庆幸于妖兽修炼时不像人类这样有各种麻烦的需求，然而实际上，他却像在什么方面比输了一样感到有些气闷起来，最终化作了一句小声的嘟囔：“你倒是不觉得无聊……小心别光顾着看书，耽误修炼。”

　　庄溯尘这回眼都没抬，口中“嗯”了声，敷衍地朝他出声的方向伸出一只手，第一下还落在了空气里，再次调整位置后才顺利地落到他脊背上，顺着他蓬松的背毛抚摸了两下，算是做了保证。

　　云应舟没好气地从庄溯尘手掌底下蹭出去，觉得真是白为他担心：庄溯尘什么时候为别人的要求或提升实力的诱惑，受到干扰而打乱过自身的节奏？无论是他们共同经历的这段时间，还是书中独行的未来，他对自己前行的道路从来考虑得清清楚楚，是不会受到任何事物动摇的。

　　他这么一想，那刚刚消散的气闷感觉就又回来了。云应舟开始对自己频繁出现的异常觉得有点烦了：之前睡不着也是……最近怎么经常这样感觉不对劲？妖兽分明是不会受到心魔困扰的呀。

　　看来以前听其他妖兽说得没错，和人类接触多了，情绪和思路都会变得奇怪起来。

　　云应舟先前虽然心里时常抱怨庄溯尘的存在和他们之间的契约，让他不得不放弃在山中闭关修炼的清静日子，跟在“主角”身边到处乱跑吸引危险；但他也并非不喜欢外面世界的鲜妍热闹，并非不喜欢身边始终有人陪伴、而非睁开眼只能看见冰冷的灰色石壁的感觉。

　　此时、此刻，好像是第一次，云应舟顺着从窗户破口处照入的晨曦光线，望向正低着头沉浸于内心思绪的少年的侧脸，庄溯尘脸颊边不服帖的发丝和他身上白雪似的毛尖一样，在浮光泛金的光影里被照得毛茸茸的。庄溯尘看起来年轻得令人惊异，云应舟在他身后看到那个注定震动三界的未来，看到那个面对天阶凭虚而立的青年修士唇边灰烬般的微笑，他心中陡然涌现出了一股强烈地想要立刻逃跑的冲动——因为预感到将被改变却怯于改变。

　　这股冲动让云应舟突然无比怀念北岭的石山，怀念那总是冰冷孤独、冰冷孤独却沉静稳固令他安心的灰色岩层构成的石穴。云应舟想要扭头离开，他悄无声息地朝窗边退后一步，看似全新沉浸的庄溯尘就在这时突然睁开了眼睛，朝他看来。

　　“你要出去吗？”他像是没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态度自然地问道。

　　云应舟愣了一下；刚才占据心头的情绪就在这一愣之间如落潮般退去了。他就像那些回过神来突然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的人，静默片刻后迟疑着，胡乱点了点头。庄溯尘也点点头，“我刚才想到一件事情。”他说，“昨天晚上和我们一起进枫林的那三个外门弟子，他们被张师兄吓得不轻，也不知逃走之后怎么样了。你要是不想待在这里陪我读玉简，能帮忙去看下他们的情况吗？”

　　“你还关心那三个人啊？”云应舟不太情愿——他实在不喜欢接触其他修士，特别是庄溯尘还不陪他一起——这个似乎隐含着过度依赖意味的念头浮现的瞬间，云应舟心头再度闪过了一丝警戒。

　　“我对张廷旭看守的那个秘境有点疑问。”庄溯尘道，他抱起了手臂，指节轻轻抵着下巴滑过，似是忆起了一些常人不会在意的异常细节，“那种不同寻常的鬼气，据说布置秘境是为了提前训练适应的目的，还有他控制郭宽离开的法术。我总觉得……你不是也感觉他有点问题吗？”

　　凡是要和你扯上关系、而且看着不像简单人物的家伙，我都会假设有问题的——云应舟心里嘀咕了一句，也明白了庄溯尘的意思。“行吧，那我就去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好了。”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又异想天开地猜测道，“说不定会发现他们三个就是张廷旭指使的，刻意要引我们半夜到枫林里去……”

　　“那他们几个假装惊恐还装得挺像的。”庄溯尘刻薄地评价道。

　　云应舟心下一阵好笑；这笑意似乎将方才那阵不明缘由的恐慌所带来的阴霾彻底驱散了。“那你自己加油啰……把这些玉简都看完。”他边说边跳上了窗台，临走前想起庄溯尘先前所说“不想陪他读书”的话，又不服输一样特意停下来扭过头，冲着庄溯尘道：“妖兽可比人类省事多了，天生掌握法术，一路顺其自然就能走到最后——我才用不着看那堆无聊的东西呢。”

　　他炫耀似的朝庄溯尘吐了吐舌头，露出一点粉红的舌尖，随后扭头拧身，从窗沿边往下一跳，消失不见了。一小块挂在窗框边的破碎窗纸被不知何处来的风吹得往侧面一掀，打上木质窗框发出一声细微的“啪”。庄溯尘望着变得空无一物的窗口，出神片刻后，唇边隐约的笑意渐渐隐去了。

　　用不着吗……？

　　妖兽和人类在修炼道路上或许确实存在不同，但庄溯尘并不觉得问题是这么简单。只是，他也不确定擅自施加影响、试图改变的后果……毕竟他自己也有自己的囹圄，时常对他人感到迷惑而无法忍受随波逐流。早先在村庄里的数次失败尝试已经让他意识到：人的看法是很难被改变的——除非身边习以为常的世界已被外力强行撕毁到了再难维持的程度。

　　这样的话，如果可以，他还是更希望小猫别有机会经历这个，就一直简单地傲慢下去好了。

　　庄溯尘想着小猫的态度，还有刚才顺着契约链接传递过来的小猫的情绪：不知因何而起的惶恐和排斥——正是这股情绪的波动将他从专注阅读的状态拖了出来。所有人在他眼中都可以区分为“可利用”和“可无视”，唯一真正需要在意和配合的，恰好是一只让他格外捉摸不透的猫……或者其实该倒过来：在意才是难懂的原因？

　　庄溯尘不自觉无声轻叹了口气。他放任自己浪费已经很紧迫的时间又发了会呆，才在屋内复归寂静的气氛中坐回原位，将刚才读到一半的玉简重新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