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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1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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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缭绕在山间的薄雾已经被阳光驱散了,也许是刚从没有点灯而略显昏暗的屋内出来的缘故,云应舟觉得今日的太阳亮得特别晃眼。湿漉漉的空气呼吸起来有股好闻的甜味,他绕过屋子,沿着枫林边缘往前走,找到一块顺眼的绿草地后停下脚步,迎着阳光尽力舒展地伸了个懒腰、又使劲抖了抖毛,像是也同样抖落了那些繁琐恼人的细微思绪。

      “好啦,”云应舟自言自语地道,“让我想想该去哪里找到你们……”

      昨晚他们夜游枫林时,谈论的多是沿途发现和那些闹鬼传闻,默契地都没怎么提及自己的事情,云应舟并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他记得应该是有让外门弟子统一居住的地方,但不太记得具体在哪里了,出门时也没想起询问庄溯尘——他理所当然般确定庄溯尘会记住这类信息。

      云应舟立在从枫林延伸出去的道路端口,四下望了望,没发现哪个方向特别符合印象。于是他就继续往前走了,准备先到人多些的地方去:就算一开始没蒙对路,也容易打探信息。

      更简单的方法当然是化为人形、或者干脆以原型开口,向路人询问。照理说在小玄山暴露妖兽身份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只会被当做灵兽峰放养、或是暂时离开主人的灵兽。还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眼认出云狸,且拥有不惜惹怒执律使和身份不明的“灵兽主人”而下手的冲动勇气……

      只是云应舟躲避修士的习惯已经形成本能,仅仅是目光关注都会让他下意识地警惕。主动交流这种事情,庄溯尘算是没办法的特例;其他更加心思莫测的家伙,不到别无选择他才不想考虑呢。

      云应舟对那三个外门弟子没什么好感,因为他们是知道庄溯尘就住在枫林外的,昨晚以为庄溯尘撞鬼失踪后却直接逃得没影了,没想过留下来多等一会确认情况;现在天都亮了还没人过来探查,看来他们回去后也不曾向别人求助施救过。如果是真的遇险,他们这样毫无作为,失踪的人说不定就这么没救了。

      不过,当时庄溯尘看出了“鬼”的问题,不但没提醒他们,反而自己也藏了起来,让几个信以为真的小孩更是吓得不轻……这事庄溯尘也是做得够缺德,活该被同伴丢下。云应舟想到未来可能会出现“带着白猫的修士走进枫林后再也没能离开”之类的新传闻,一点没有被牵连成为鬼故事原型的郁闷,还觉得挺好玩的。

      他倒希望那三个外门弟子回去后化惊恐为兴奋,已经将枫林历险撞鬼的经历到处宣扬开来了,正好方便他顺着找上门去。

      小玄山的清晨比夜晚更加安静,道路上出乎云应舟意料的都见不到几个人。青石铺就的路面顺着山势蜿蜒,主路虽然宽阔平坦,但更多小径从主路发散开去,曲折地延伸进似乎不曾修剪过、恣意生长的灌木和树丛深处;山侧还有向外伸出的平台,大块悬空的部分看似在风中岌岌可危,实际却稳固得如同山体本身,边缘则淹没在缥缈的云海中。

      云应舟走过一根垂近路面的藤条,上面盛开着的紫色小花将香气蹭到他柔软的皮毛上。和云天宗辖下城里那方正呆板如棋盘格的生硬布局对比起来,小玄山的环境就令妖舒服多了……云应舟正这么想着,看见前面路上远远的有几个人影走了过来。

      ……就是门派的法袍长得有点丑。

      云应舟闪身躲到路边的灌木后面,从枝叶缝隙间注视着那几个灰扑扑的身影走近,突然想到以他现在的视线高度,等人再接近,就只能看到鞋子和衣摆了——他可不喜欢这种仰视的角度。于是又趁着没人注意到他的藏身之处,轻巧迅速地几步攀上了旁边的大树。

      这棵树枝繁叶茂,每一根枝条上都开满了雪白的花朵,花瓣细碎,密集如云,路面却见不到一片飘落的花瓣。云应舟一身皮毛此时成了最好的伪装,融入其中完全分辨不出。他立在枝头往下望,听见了交谈笑闹的声音:走过来的是五六个年轻的女修,她们一边叽叽喳喳地讲着话,一边不时回头往身后看,好像来路上有什么令她们很感兴趣、却未能驻足旁观的东西。

      云应舟看她们背负长剑,法袍上有几处新鲜的破损或泥土污痕,猜测她们应该是更早时候出门练剑,现在正在返回途中——想到张红玉的年纪和修为都和她们差不多,可能也住在同一个地方,云应舟决定等她们走过这棵树后跟上去,看看她们是去哪里。

      几个女修走到了树荫下,一些压低声音而难以听清的破碎词句飘进了云应舟耳中:“……不知道……白……云天宗……”

      云天宗?云应舟听到在意的名称,耳朵尖动了动。他抚平环绕在周围的微风,细微晃动的草尖静止了,说话声变得清晰起来。只听几人里个子最高的那个女修道:“……那些红衣服随从也挺怪的。板着脸一点表情都没有,脸颊凹下去像干尸一样——什么人才会喜欢这种样子的仆从?百里长老还得对他们好脸相待,给他们引路介绍。最近似乎没听说门派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知云天宗的人特意过来是要做什么……”

      似乎是被路边树上漂亮的花朵吸引了注意,这几人越走越慢,最后就在云应舟藏身的树枝下方停了下来,正好让他听到了完整的对话。那高个女修扯过一根藤条拿在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之前走在她左侧的少女看着她的动作,笑道:“我猜不是鬼界裂缝又出了什么问题,就是秘境试炼的事。要么是两者皆有——也没别的方面能扯上关系了。”

      她说话时带着一点云应舟分辨不出来源的陌生口音,腔调显得软绵绵的。云应舟从花叶缝隙间向下俯视,只能看到头顶见不到脸,而其中最好区分的脑袋就是她的:她的头发初看同样是黑的,日光照到时却显得微微泛红,在发丝纤细的发尾处尤为明显,仿佛映照着夕阳的颜色。

      这人要不是练了什么特别的功法,就是和庄溯尘一样,混了点非人的血统。云应舟这么猜测着,顺带记住了她说话的声音。

      他有些意外听到这些路上偶遇的人会提起秘境试炼,看来这件事情算不上什么秘密。不知道一般人对即将进行的考核又会有多少了解?云应舟本以为从天歌那里得知的这些信息算得上是庄溯尘的优势,让他能够提前进行准备,现在却发现实际可能没什么用处,让他不禁有些失望。

      “要真是特别重要的机密,就更不可能让你听说了。”另一个人则道,“你又不能把云天宗的人直接赶出山门去,在这里操心有什么用?反正要是有需要我们这些弟子出力的地方,门派自然会有任务派下来的……”说着说着,她的目光落到了同伴手中的藤枝上,惊异道:“这藤蔓模样好奇怪,怎么叶子像鱼鳞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它以前就长在这里的吗?”

      话题就此转变,女修们开始讨论那株树藤的外表和用处。云应舟稍等了一会,听她们不再提及有关云天宗的信息,便沿着手臂一样往侧面伸展的树枝,往远处悄然移动起来。之前听到的话让云应舟得出了一个猜测,她们应该刚刚在路上碰见过云天宗来访小玄山的一行人。于是他改变了主意,不准备跟着她们去找张红玉了——他更想去看一看云天宗来的是什么人、他们来做什么。

      再多拖延时间,可能就找不到那些人了。而那三个外门弟子,想来除了余惊未消,不太可能有什么更严重问题,就让他们多等一会吧。

      云应舟行动起来轻快又安静,他的脚爪无声地踏在树枝上,从茂盛的枝叶和花朵间穿过,仿佛一缕轻柔得连花瓣都惊扰不动的微风。他确信自己没有制造出任何足以被察觉的动静,不料那个先前被他特别注意过的女修不知是若有所觉、还是纯粹碰巧,恰在这时抬头往上方看了一眼。

      站在树荫里往上看,逆着阳光,簇拥在低处的白花被阴影染成了灰蓝色。少女双眼微微睁大,从仿佛被微风拂动、轻柔摇晃的花叶的缝隙间,看见了一只圆溜溜的眼睛。

      因身处暗处而变圆了的乌黑瞳孔,衬着周围虹膜一圈窄窄的蓝边。这只不知属于什么动物的眼睛看着她,轻轻地眨了一下,然后就从缝隙后消失了。她不由自主地轻“呀”了一声,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颗从前在拍卖会上见到却没钱买下来的、蓝得透明的海水晶。

      堆聚在枝头的繁花如云似雪,簌簌摇晃,仿佛是一只皮毛雪白、身体柔软的小动物从后头轻轻地蹭了过去。她的目光追随着动静一直到树枝末端,却没能如愿见到它跳下树枝跑走的场景,花朵们就这样安静下来,仿佛刚才藏身其中的生灵因为被发现而凭空消失了。

      云应舟先是攀上了更高处的树枝,再从视线不可及的树干背面偷偷溜下树,闪身躲到了不远处的山岩背后。他听见那个发现他的女修回应着同伴的询问:“好像有只猫……也可能是貂或者狐狸”,然后几人开始绕着树干左转右转,仰着头仔细在树枝间寻找。云应舟起初以为她们是发觉被偷听而生气了,看着却又不太像,片刻后她们寻找无果,确定窥视者真的已经逃走,表情还显出了几分失落。

      不再等待她们先离开,云应舟转过身,在岩石和灌木的掩蔽下悄悄地往反方向跑去。他本以为前面会是练剑广场之类的地方,没想到往前越走越偏,始终没见到别的人影或是建筑,不多久后更是连路都没有了:一片凌乱生长的高大灌木拦在了前方。

      云应舟满怀狐疑地钻过灌木丛,一团水雾扑面而来,证实了他刚才察觉的湿润气息:地面在前方消失,突兀地变成了一处陡峭的断崖。

      头顶是晴朗的蓝天,断崖底下却是阴沉沉的浓云,几乎凝成实质的阴寒蕴在水汽中,翻涌着仿佛要断崖边漫出,将更高、更远的地方一并淹没。云应舟是不畏高的,他探出头往断崖底下望,看见云雾下隐约闪动着一片朦胧的蓝光。

      蓝光并不显眼,然而范围似乎很大,和断崖一起延伸到目不所及之处。虽然没有感觉到威胁,但云应舟猜想那应该是某种相当厉害的禁制,和云雾一样都是为了保护断崖底下的东西。

      怎么好像不小心就走到了什么门派重地……云应舟心虚地左右望了望,生怕突然冒出几个严肃的看守者过来抓他。好在周围人鸟声俱绝,安静得简直有点诡异。云应舟一点没有好奇探寻的想法,小心翼翼地从断崖边退开,就准备沿原路返回了。

      他刚转过身,断崖下方云雾涌动毫无预兆地加剧了,风声“呜呜”而起,一股怪风从后方吹来,吹得他身上的毛都逆掀了起来。以云应舟对气流天生的控制力和敏锐程度,居然没能察觉到这股风是怎么刮起来的,他背着身看不见后面的景象,脑海中却陡然浮现出了一个惊悚的画面:云雾深处有什么东西被他的气息惊扰,在真正醒来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云应舟当机立断,完全没考虑过要转头看一眼,头也不回地直接就跑。当他顶着满头叶子钻过来时的那片灌木墙时,耳边仿佛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叹息声虽然微不可闻,里头饱含的失望感却十分鲜明。随着声音落下,瞬息间云歇风止,那股透入骨髓的阴森寒意跟着消失得干干净净。异动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平息了,云应舟却没立刻放下警惕,他继续往前跑了几步,直到听见有人走动、说话的喧闹声隐隐约约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先前笼罩在周围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寂静。

      有此对比,云应舟才意识到刚抵达断崖边时,那种安静的气氛有多么诡异。他感到一阵后怕,同时却也松了口气,知道无论那断崖云海底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试图接触他是善意还是恶意,现在都已经被他躲过去了。

      他这才敢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回头往身后看——哪里还有什么灌木?只见道路尽头,树影半遮着的是一面灰色的石砖墙,墙面上光华流转明灭,勾勒出彼此重叠的复杂图纹,显然是种意味着“闲人免入”的禁制。然而云应舟低头再看身上,几片深绿的叶子碎片缠在细软的白毛里,证明了他之前的经历并非一场幻觉。

      “奇遇”在有能力消受的时候才算得上“机缘”,不然就是纯粹找死。如果刚才感觉到了力量压制,倒能借此判断出实力差距,进而确定能否冒险前去一探;偏偏只是一股寒风、一声叹息,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却让云应舟知道:这绝对不是他现在能够触及的层次。

      感觉可能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云应舟难免觉得有点可惜,但是理智的没再留恋不舍。他记住了印象中断崖的位置——虽然不知道下回来还有没有用——然后开始寻找回去的道路。周围环境变化的看来不止是那片灌木,没多久云应舟就在来时明明是山岩的道路另一侧找到了一条栈道,沿着斜坡向下,走出不远便与宽阔平坦的主路相接,也出现了其他修士的身影。

      走错路又耽搁了些时间,云应舟本来已经不抱希望找到云天宗那一行人了,毕竟他知道的仅仅是一个大概的方向,以及“红衣随从”这种见到后才能分辨的信息。不过这回他运气居然不错,只是漫无目的地循着人声乱跑,无意听见有人在交谈中提及到“青笼村”,这个词立时吸引了他的注意。

      谈话声是从一片竹林后面传来的,透过竹子的缝隙,影影绰绰能看到几个身着红衣的人影。云应舟环顾四周,发现还有其他修士在附近走动,并没有特意绕开那个地方的表现,他胆子大了起来,不过还是小心收敛了气息,绕过竹林看到了那些人的背影。

      真的是云天宗——他认得法袍上的流云纹。找到了人,云应舟心里反而感觉古怪起来:难道小玄山对云天宗的待客之道是不给进门,就领着人在外头边逛边聊事情吗?虽然小玄山弟子提起云天宗时的口吻普遍显得缺乏好感,目前这两个门派表面上的平和应该还是维持着的吧……?

      红衣随从是四个人,从背后看不到脸有没有凹下去像干尸,不过他们行动间带着一丝不同常人的僵硬,确实透着几分怪异。这队人散步一样走得慢悠悠的,四个随从一声不吭,只有队伍最前面的两个人在出声交谈。一个是云应舟不认识的小玄山修士,应该就是女修们提到的“百里长老”了;另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衣,束在脑后的长发雪白,垂在身侧露出袖口的手指皮肤惨白,整个人身上没一点别的颜色,那背影阴惨惨的,看得云应舟心里莫名有些发瘆。

      他正想试着从侧面绕过去,再靠近一点好听清楚他们在谈些什么,余光突然瞥见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在小玄山认识的人总共也数不出几个,这一个恰好还是他此次出门的原本目标——那个长得黑瘦、前天夜里在灵植田撞见他以为是撞鬼的外门弟子。

      他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侯季明?

      侯季明没有注意到这边,他藏在袖里的手紧紧捏着什么东西,神情很是紧张。他东张西望地走过来,半途中突然绕向一片山岩后面,不见了人影。云应舟好奇心大起,估算出一处应该既能看到侯季明去做什么、也还能听见云天宗那边谈话的隐蔽地点,悄悄地潜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木更(by还写得很慢的琼
    以后更新固定在18:00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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