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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1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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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应舟之前听得没错,那些人确实在谈论有关青笼村的事情。他接近时,只听一个轻柔的声音正在说:“……那个村庄是在云天宗的巡逻范围之内。实际上,数月前一支巡逻队经过那里时,发现了附近山林的树木有类似被鬼气侵蚀的痕迹。只是当时经过一番搜寻未能找到原因,再询问村子里的居民,也都说一切如常。所以他们判定恶兽只是经过那里、并未久留,便没有将异常上报。”

      说话的应该是那个云天宗的白衣人,小玄山的百里长老走在他旁边,闻言缓缓点了点头,态度像是接受了解释,再开口却是一板一眼地道:“凡人愚昧,有时会将恶兽、魔道与正道修士混为一谈,统统避而远之;或者害怕告发后遭到报复,不敢求援。也可能曾有人隐晦地递出求援消息,但你们的人不曾注意……无论如何,那恶兽已经嚣张到主动袭击修士的地步,云天宗始终被蒙在鼓里,也是有些失职了。”

      主动袭击修士……?这可和云应舟亲身经历的有些微妙差别。估计小玄山是为他们将云天宗辖下村庄闹得天翻地覆的事情找了个理由,谎称是路过村庄附近时先遭到怪物袭击,才会前往村子调查,而非故意插手云天宗的事务。令他讶异的是,小玄山这个长老说话不掩锋芒,相当的不客气,几句话明嘲暗讽,就差指着鼻子让云天宗的人承认“不是失职就是故意包庇”了。

      但按照云天宗修士那种碰一下能跳三丈高的性格……反驳不了就忍气吞声?那是绝无可能的,摆出一副受了污蔑而气愤失态的样子,更加激化冲突,还差不多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云应舟对“云天宗”这个和他名字有一字重合的门派却没半点好感,总觉得这一门修士不是贪婪无耻,就是傲慢阴邪,不得理还不饶人。他眼睛盯住岩石那边侯季明来回踱步的身影,一边竖起耳朵,等着听云天宗那个领队要如何回应——是直接勃然大怒,还是试图狡辩推卸责任?

      正这么想着,就听有人——应该是那白衣人——哼笑了一声。笑得鬼气森森又轻又飘,仿佛是不屑一顾的嘲讽态度。

      接下来开口说话,却出乎了云应舟的预料——

      “没错。”那声音悠然道,“不仅瞎了眼没发现隐藏的恶兽行迹,还被那些村民的谎话轻易骗过……确实废物得很。”

      云应舟没忍住从缺乏进展的侯季明那里移开目光,回头朝看了一眼:领队不但坦然认了“失职”的评价,用词还比人家小玄山的长老更加恶毒,他挺好奇云天宗的其他人会怎么反应。结果没见那几个红衣随从有什么动静,倒是因为队伍向前移动了些许、观察角度和光线的变化,让云应舟这一眼看见了之前没有发现的东西:几根蛛丝般的细线,正连系在那几个随从之间,从他现下这个角度看去,因反射着阳光而若有若无地显现了出来。

      云应舟的第一反应是“傀儡的操纵线”——正好能够解释那些人为何如此呆板。但再仔细看,那些微微闪光的细线却只在红衣随从之间,没有连到白衣人身上。比起一个人控制着几个傀儡,这些线更像是他们彼此协作使用的某种工具……不等云应舟观察到更多,随着那些人又往前走了一步,细线再度在他视野中消失了。

      虽然还是不知道这一行人在路上晃悠着是在做什么,至少云应舟确定他们不是真的闲着没事单纯散步了。他转回头,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块突兀耸立的山岩边,却没见到侯季明的身影,不由一愣。

      身后道路上,那白衣人慢条斯理地道:“不过,从结果看来倒是废物得正好,不然救了人后还得费心安置。换了小玄山一去,连怪物带村民一起灭了,既干净又省事……”

      比阴阳怪气的反讽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听说话的语气,他竟然完全没有讽刺的意思,而是真的在表示赞同。不过云应舟没顾上细听,而是张望着到处搜寻侯季明。借着草丛提供的隐蔽谨慎地往前挪动了一小段距离后,他终于又看到了那干瘦少年的半个后背——原来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身影被岩石挡住了。

      更重要的是,侯季明不再来回踱步,站定住了身子。从那拘谨的姿态判断,他比刚才更紧张了,脊背僵硬着,肩膀则在微微地颤动……云应舟迷惑地端详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了这姿态的含义:他好像是在和另一个人说话。

      一个让他不由自主低着头不敢直视、攥着手浑身紧绷的人。

      云应舟有点后悔刚才移开视线了,他似乎正好在那短短的时间里错过了最为重要的一幕,没看到侯季明等候的人是怎么抵达此地的。藏身处的限制让他无法再往前移动,云应舟打量着前侧方的另一丛灌木,估摸着迅速溜过去而不被两边任何一方发现的可能性。

      云天宗队伍那边的话音消失了,似乎是话不投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对峙。云应舟很小心地将目光落点定在他们脚边的地面上,只以余光注意着背影和头部的动作,以免太过直接的注目会让感知敏锐的人察觉到——那白衣人是个必须谨慎对待的危险人物,他的直觉从见到背影的那一刻起就在这样警告着他。

      此刻那人的动作是微微偏过头,像在含笑等待着身旁的人对他上一句话的回答。正好,趁着正专注于交谈,身后草木摩挲的细小动静应该不会引来他的注意……云应舟将身子轻轻后压,拱起脊背蓄力,正准备无声无息地往前一跃、换到更好的观察地点,就见白衣人脚步一顿,头部偏转的角度微不可察地改变了,像是在这一刻若有所觉,就准备要转过头来。

      云应舟硬生生地止住动作,静止在原地,连呼吸都不由屏住了。他心中暗道一声糟糕:这丛灌木叶色深绿,与他身上的白毛对比明显,他现在的位置又太过靠前,难说能不能骗过修士的眼睛……就在云应舟开始考虑是否要装作碰巧路过的无辜猫咪,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或者原地打个滚假装在玩耍来蒙混过关的时候,白衣人顿住的脚步却又继续向前迈去了。

      他没有回头,倒是率先开口打破了僵持的沉默,声音里带着笑意地道,“那个村子里的人包庇怪物从中得利,反受其害也是咎由自取。若真有人受害求救,云天宗当然不会不管——说起来,据说还有个修士帮着那怪物为非作歹,怪物发狂后就不见了,你们后来找到他了没有?”

      对方主动给僵持的气氛找了台阶下,虽然轻飘的语气依旧听得人怪不舒服的,那小玄山长老干巴巴地应了句“尚未得到消息”,就算是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了。确认没被发觉的云应舟松了口气,却也暂时打消了移动位置的打算,只得继续静静待在原地。

      他余光瞥见远处侯季明往后退了一步,动作像是要把一直捏在手里的那东西递出去、姿态又显得很不情愿,可他怕被觉灵力波动不敢用法术辅助,从这个距离听不见侯季明说了什么,也看不见他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和他交谈的人更是始终被遮挡在岩石后面,不明不白的让他心里难耐极了。

      云天宗一行人那里,白衣人对那个失踪的修士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情绪没什么波动地“唔”了声,转而问道:“听说几日前斗转星移的人来过?是为了你们上回捕到的那头龙兽,还是这里的裂缝又出了什么问题?”

      “云天宗的人也对龙兽感兴趣?”百里长老没回应后一个问题,只道:“在这方面应该是你们了解更多,不至于需要和小玄山合作吧。”

      “怎么会呢?”白衣人对他口吻中的冷淡之意恍若未觉,笑道:“如果小玄山有什么需要,云天宗是很乐意提供帮助的。只希望若有所发现,也能互通有无——虽然当时是斗转星移和我们两派分别定了协议,但我们彼此之间若能有所交流,不是更好么?事关鬼界天台,须得集合多方力量,一同协力才是。”

      这几人的队伍前进速度虽慢,终究是在越走越远,交谈声也在逐渐低微模糊。云应舟注意力更多在侯季明那边,生怕一转眼再错过什么,半心半意地听到白衣人最后一句话,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听到了什么?

      鬼界……天台?

      就算不关系到自己上辈子戛然而止的悲惨结局,单单是“天台”这个词代表着的修真界万年来最大隐秘和无数修士的飞升执念,就已经足够让人在意了;不知怎么竟会和“鬼界”联系到一起,还是在如此随意的场合被轻易提及,顿时给了云应舟一种震惊又错乱的感觉。自从重生之后、消化了剧情提供的信息,还从未有一件事让他如此惊讶过。

      ——“天台”的所在,难道不是直到剧情后期,都唯独主角才掌握着的秘密吗?

      而且天台明明是在古战场地下的秘境里,哪怕都是“下面”,也绝对和鬼界毫无干系。这个他上辈子从未听说过、剧情里也压根没出现的“鬼界天台”又是什么鬼东西?

      虽然满怀惊讶,云应舟这次却没再下意识地转头往那边看,不过这并非他的耐性有了什么提高,纯粹是同时发生的另一件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岩石那边,侯季明后退了一步,这举动让他拿在手里的东西终于暴露在了云应舟的视野中:那是一块黑乎乎、很不起眼的东西,不过小半个手掌大小,黝黑的表面泛着类似金属的色泽。

      侯季明侧过来的小半张脸上满是沮丧的表情,嘴唇张合着又说了句什么,才纠结不舍地把那块矿石模样的东西递了出去。站在对面与他交谈的人伸手来接——云应舟看见了一只属于成年男性的、修长白皙的手,袖口边缘点缀着暗红丝线绣成的符咒纹饰,看起来……非常的眼熟。

      云应舟心里立刻浮现出了猜测,等侯季明和那个人一前一后从岩石后走出,见到那个背影熟悉的身形轮廓,猜测也就变成了确凿的肯定:还真是张廷旭!

      半夜装鬼守秘境、凌晨派纸鹤来扰人清梦,现在又跑来和昨晚刚被他吓了个半死的人碰面……这人还真是够忙的。云应舟心里直犯嘀咕:昨晚侯季明和张廷旭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看侯季明刚才寻找等待的样子,这次碰头却又是提前约好的……那就只能是今天早上,可能也是用纸鹤传信。至于侯季明交出去的那块“矿石”,难不成也是昨晚得到的?

      如果昨晚侯季明在枫林里一边被吓得惊慌失措、落荒而逃,一边还有心思顺走了张廷旭的什么东西,那云应舟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他盯着两人的背影看了一会,猛地意识到耳边有些过于安静:云天宗一行人那边的交谈声消失了。

      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不祥预感降临到身上,云应舟脖子上的毛不禁竖了起来。两边都想分心关注的结果,就是两边都容易不小心就错过什么……他硬着头皮慢慢地转过目光,透过灌木缝隙,看见那个云天宗的白衣人不知何时已是停步转头,此刻面孔正对着他藏身的地方。

      这一幕实在有些惊悚,云应舟还心存侥幸,愣是忍住了没立刻跳起来就跑,原地静止着屏息等待对方先做出反应。此时他终于看清了那白衣人的相貌:五官轮廓阴柔,气质冷森森的,很符合先前对其声音的印象。在浑身上下的一片惨白中,唯独呈现出艳丽殷红色的一线薄唇分外鲜明,眼睛的灰色则浅淡得怪异——云应舟紧接着意识到,那双眼睛其实并没有在看他,而是在注视着他前方不远处一株生长在路边的植物。

      只是时机巧合吗?云应舟这回没敢放松,继续一动不动地缩在灌木后头。他的目光跟着落在了那株植物上,随即发现,那好像和先前在树下吸引了几个女修去看的是同一种藤蔓:叶子又小又密,如片片鱼鳞。紧密包覆在枝条表面;藤条上开着一连串淡紫的小花,云应舟一直能闻到的一股幽微的清香,似乎就是这些小紫花散发出来的。

      白衣人注视着开花的藤枝,脸上是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身后一同止步的四个红衣随从之间,那些细弱蛛丝的亮线再度浮现了出来——这下,云应舟知道丝线上的微光其实不是太阳的反光了,因为此刻正有细小的光点顺着丝线,如荷上露珠般来回滚动。

      “生长在外面的鳞叶藤也已经开始开花了吗?”白衣人轻声问道,更似在自言自语,云应舟差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在他身边,那个小玄山长老同样转过来的一张脸板得死紧,像把“刻板”两个字刻在了两颊上。

      “就是在捕获龙兽的那一天开的。”他言简意赅地回道,随即抬起手,朝侧前方一栋不起眼小楼的方向做出了指引的手势,“白长老,贵派对此处裂缝情况的察验,到此是否足够清晰了?楼内为迎接贵派来人,已经备下茶点灵果,不如我们入楼再叙,以免一直在路上闲逛,显得招待不周。”

      白衣人启唇而笑,与妍丽容貌毫不相称的暴戾之色在那张苍白的面孔上一闪而过。“也好。”他轻飘飘地道,抬起双手轻轻一拍,身后四个随从应声而动,那些交织的细线倏忽隐去——根据先前对话里提及的信息,云应舟猜想这些细线应该就是所谓“察验裂缝情况”的工具了。

      他望见那白衣人转身之时,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往他这里扫了一眼,配着莫名挂在唇边的微笑,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袭来。云应舟不敢乱动,一直等到几人身影都消失在那栋小楼的门口,才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挪了出来——至于另一边的张廷旭,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朝这里投来注意,从侯季明那里拿到东西后不久便自行离开了。

      云应舟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安,兼有听闻“鬼界天台”的疑惑,反倒催生出了一股想再跟去小楼那里看个究竟的冲动。不过他终究抑制住了,默念着“得去确认另外两个外门弟子的情况”,往侯季明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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