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猫不让主角飞升》倒入琼杯

154、第 154 章

　　踏进接引处没多久，云应舟就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了。

　　妖兽的修行需要感应星辰之力，就像人类修士需要感悟“天道”一样，哪怕是被摧毁了肉身的五感、被重重禁制封锁，只要神魂仍在，这种感应就不会断绝。能对此造成影响的东西，上辈子云应舟经历过三次，一次是某个避世门派在鬼界战场上动用的逆转时空、起死回生的神器，一次是鬼界裂缝彻底闭合时的空间扭曲，最后一次……就是渡劫时碰上的天台的开启。

　　可想而知，当云应舟站在接引大厅里，察觉到了细微的干扰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的惊讶。虽然那点扰动无比微弱，和他上辈子经历过的无论哪一次相比，都仿佛萤火之于烈日，一不小心都能忽略过去，他也不敢随意忽略，当即决定必须要找机会探查清楚。

　　碰上一个摆明了不想接纳“妖修”的长老，话不投机陷入僵持，换到别的时候云应舟气都要气死了，这回倒是巴不得被“冷落”得更久一些，好多给他一点时间去仔细感应、追根溯源。涂青崖的到来是个意外，好在那时候，云应舟已经发现了那些藏在屋顶防护符篆的线条间的银色的“星星”，等涂青崖把那长老拉走去说悄悄话了，他趁机化出更方便行动的原形，飞上去仔细查看。

　　那些“星星”的本体是一颗颗指肚大小的圆珠，形状不太规整，然而散发着奇特的、金属燃烧般的明灿光泽。它们就镶嵌在防护阵法的基板上，周围刻满了弯弯绕绕的纹路，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就是防护阵法的一部分，实际却根本没有关联。

　　云应舟大胆地试着撬了一下，发现珠子本身是可以转动的，但在周围的纹路中流动着一股古怪的力量，好像无数有弹力的绳索，将所有看似零散的“星星”彼此勾连起来，想要移动其中任何一颗，都需要和一整张网的拉力对抗。

　　云应舟心里本就有所怀疑，很容易看出来是这些“星星”本身的材质呼应着真正的星辰的力量，其位置排布则在模仿妖兽的灵窍，特别是它们之间互有联系、牵动灵力流转成网的形式，只不过模仿得十分粗陋。

　　大概这就是它能造成干扰、但干扰程度小得可怜的缘故了。问题是……这有什么用呢？在小玄山接引处这种一整年都难得会有一只开灵妖兽造访的地方，布置这么一个说限制不像限制、说探测不是探测的东西，这是想做什么呢？

　　云应舟满怀疑惑地到处摸摸敲敲一番，只发现了一处比较可疑的地方：有几颗星星与其他脱离了联系，排布自成规矩，似乎别有含义。结果等涂青崖回来一看，说那就是一个签名——还是个不太完整的签名。

　　如果说到这里事情还只是有点古怪，等涂青崖把那件叫做“星川幻变图”的法器拿出来，云应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种情况了。

　　他连上辈子带书中剧情加起来都没有听说过，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想过，灵窍这种东西居然是能被法器检测出来的——不同于仙骨或经脉，灵窍既不实际存在于肉身里，也不是神识凝聚的产物，它本质上是对灵力流转规则的一种“体悟”，说白了，就是识海里的幻象啊！

　　如果换到人类修士身上，摸一摸法器就能知道自己对“天道”的领悟到了什么层次，整个修真界都要被颠覆的吧？

　　震惊过后是怀疑，而且很快怀疑更占据了上风，毕竟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发生得又太轻描淡写了，感觉很不像是真的。云应舟迅速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五感和神识，没发觉有中了幻觉的迹象，他压抑下内心的狐疑，把玉石板拿起来想看得再仔细一些，指尖忽然擦到了一道突兀的棱角触感。

　　玉石板背面有什么？

　　云应舟把玉石板翻过来，发现刚刚摸到的是位于下边缘处的一处小缺口，像是被以蛮力敲击、碎裂剥落了一小片。

　　缺口边缘还有一点别的痕迹，不像是普通的刮痕，云应舟用指尖摸了摸，忽然心中微动：这形状……好像和涂青崖刚刚读出来的那个签名的后半部分是一样的？

　　他又对比了一下，确认那里原来应该就是一个“剑”字。云应舟原本想要猜测制作这件法器的、和上方那片星图的是同一个人，转而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因为一个名字以“剑”结尾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特征，单就小玄山的剑峰弟子，有名号的十个里有九个都是“某某剑”。

　　不过，留下的签名都缺了前一半，这会只是巧合么？

　　云应舟皱着眉，把玉石板翻来覆去地看，涂青崖在旁边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云前辈有什么疑问么？请放心，这个测试只会检测运用灵力的能力，换算成对应到人类修士的修为等级，除此之外是不会检测血脉，也不会留下记录的。”

　　作为庄溯尘被测出有遗族血脉、随后一系列麻烦事情的见证者，涂青崖觉得云应舟身为原形同样稀罕的云狸，对此心怀疑虑也在所难免——人类这个整体在这种事情上，实在什么信誉可言。

　　“嗯……嗯？”云应舟回过神来，神情有些古怪，“你说这个测试测的是什么？”

　　“呃，运用灵力的能力？”涂青崖小心地说，“就是凝练程度、运转速度之类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云应舟盯着星川幻变图的神情看起来不太高兴，试探着往玉石板上瞥了一眼，“现在的测试结果是金丹中期……前辈应该还没有尽全力吧？”

　　确实没有，因为他一看到那熟悉的图景浮现出来，就立刻收手了。云应舟低头盯着玉石板表面，那些被围绕在纹路中、仿佛浮在云雾里的微光点，排布位置并未改变，就是和他识海中灵窍的图景一模一样。涂青崖的说法让他有些迷糊了：难道小玄山并不知道这件法器的真正作用？

　　这不可能啊——就算人类修士本身对妖兽的修法不熟悉，那些加入小玄山的妖修，也自始至终一个都没有透露过么？

　　“你知不知道这件法器的铸造者是谁？”他问涂青崖，一边展示出玉石板底边的那处缺损，“看起来好像是你们剑峰的人。”

　　涂青崖没有接过去，只是略带讶异地伸手触碰了下，一时沉思不语。这时一个小脑袋从他身边探出来，小声道：“我知道那个人。”

　　插话的是那个看守法器的小童，涂青崖和云应舟一起看向他，他怯生生地说：“制作这件法器的是很久以前的一位长老，他特别喜欢妖怪，有个很好的朋友就是妖怪，后来那个好朋友给小玄山带来了一场天大的麻烦，那个长老为了解决那件事离开了山门，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目光总忍不住让云应舟脸上瞥，看了一眼又赶紧移开，越说声音越轻：“小玄山要接纳妖怪的那条门规就是那个长老定的，这件法器也是他留下来的。我师父说，当年的事情早就证明了妖怪不能信任，小玄山就该早点废了那条门规，回到正道上来……”

　　“是妖族，不是什么妖怪。”云应舟没好气地说，那小童吓了一跳，忽地缩回到涂青崖身后，闭口不言了。涂青崖对这番“童言无忌”阻止不及，咳了一声，重重地说了句“不得无礼”，转身抬手作势要打，那小童弯腰往桌子底下一钻，再不顾要守着法器，一溜烟地跑出厅外去了。

　　云应舟本来就没信过小玄山传扬的“妖族友好”那一套，看涂青崖讪笑着转回身来，也懒得听什么解释或者道歉，直接要求道：“再说说那个长老的事情吧。”

　　涂青崖用食指尖挠了挠脸颊，有些为难地说：“这……我是真的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我只知道要接纳妖族的那条门规是从上一次鬼界入侵的时候就有了，至于具体是谁制定的，还有什么‘天大的麻烦’……云前辈，要不，先把测试做完吧？”他把话题扯回了原来，“等拿到了身份牌，我带您去藏书阁找找有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身份牌云应舟身上已经有一个了，涂青崖也知道，现在当然要一起假装没这回事。云应舟对藏书阁不抱什么希望，上回去寻找和鬼界有关的资料的时候，他就发现小玄山把那段时期的历史记载刻意地含糊过去了，想必那个什么长老的事情也属于秘密的一部分，只能在暗处或口耳间流传，对此他觉得更有效率的估计是把那个看守法器的小童再抓回来问问。

　　至于星川幻变图……云应舟低头看了看，玉石板已经黯淡下去，恢复了一开始见到的样子。对这东西古怪之处的戒备让他迟疑了一会，总觉得往里面输入灵力并不像涂青崖说的那么安全，直到那小童说的“那个长老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就是妖怪”这句话突然闪过心头，云应舟心里动了动，不由就放开了对灵力的控制。

　　你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他注视着玉石板表面再度浮现的“星图”，在心里默念道。

　　细密的星点接二连三亮起，眨眼间呈现出了他如今识海中已点亮的灵窍的排布，然后——继续蔓延。云应舟没来得及为这突然出现的变化惊讶，他察觉到从众星深处，浮现出了新的东西，就像是一道无形的水流……

　　云应舟握着玉石板的双手轻轻地震了一下，他试图松手，试图退开，然而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他实际上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那道“水流”撞上了他的掌心，一头扎进了他的身体里，云应舟感觉脑中“嗡”的一声，仿佛神魂深处受到震撼、轰然炸响的一声钟鸣，瞬间淹没了其他一切的感知。

　　“……前辈？云前辈？”

　　好像隔了很长很长时间，云应舟才听见了涂青崖的声音。他眨了一下眼睛，感官缓缓归位，看清了眼前涂青崖带着一丝疑问的表情。星川幻变图正好好地握在他手里，似乎在涂青崖看来，他刚才只是突然发起了呆，但云应舟定睛去看时，发现玉石板表面的图案变了。

　　依然是星辰般的亮点，但只是亮点了。排布失去了规律，亮点之间不再具备玄妙的联系，如果云应舟第一次看到的是这幅画面，绝对不会把它们和“灵窍”联系在一起。

　　云应舟一时竟有些恍惚，忍不住抬头去看屋顶，直到确认那幅用明珠镶嵌而成的破碎的“星图”还保持着原样没变，才稍微定下了神。“现在又是什么结果？”他低声问涂青崖。

　　“金丹……后期。”涂青崖说完顿了顿，略显迟疑地补充道，“其实中间有一瞬间，亮起来的更多，但是只闪了一下就退下去了，我没来得及看清。”

　　真的不是看错了吗？与此同时，涂青崖心里忍不住质疑自己：在那一瞬间，真的是整幅图全部亮起来了吗？他看向云应舟，就算有猜测这一位是夺舍重来的大妖，而若要夺舍，修为必定曾至化神，甚至更高，但……渡劫……

　　难道这幅图能够呈现的最高的等级其实不是渡劫？

　　云应舟没察觉涂青崖的欲言又止，他自己心里也正翻涌着惊涛骇浪。涂青崖说他没来得及看清，但云应舟看清楚了，就在他短暂失去意识的前一个瞬间。宛若星河，那同样是他极为熟悉的灵窍的图景，而且是他以为得再过几百年才能再见到的图景——已经完全点亮、即将渡劫时的图景。

　　为什么星川幻变图会呈现出那样的景象？

　　撞进他掌心、消失在他身体里的那股“水流”又是什么？

　　云应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手中的星川幻变图和之前不同了，虽然当时的情形有点吓人，但结果好像是他“夺走”了藏在这件法器中的某种东西，导致它失去了——或许只有他曾察觉到过的——特殊之处。从此以后，它就真的如涂青崖所介绍，只是一件普通的用来测试灵力的法器了。

　　那股“水流”似乎没给他造成任何的不良影响，甚至还让他的修为直接提升了一截。但云应舟却开心不起来，他察觉到了一种矛盾，一种存在于他的记忆、肉身、神魂和修为之间的矛盾……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重生”，是意识回到了过去的身体里，但既然他的修炼全要重头来过，星川幻变图就不该能呈现出他渡劫之前灵窍的形态；而如果他把对灵窍的修炼也带回了过去，那他的修为就根本不会跌落，反倒是肉身应该迅速地吸纳灵气、成长到上辈子的状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应舟正想着要不把星川幻变图还给涂青崖，看他能不能察觉到变化，就听一声吊儿郎当的呼哨，一个身材高大、形容散漫的修士从门口走了进来，径直朝他们走来。“结束没？”他这么随口打了声招呼，走到云应舟面前，径直伸手去拿那块玉石板。

　　涂青崖从不明缘由的发呆中回过神来，赶紧行礼道：“唐阁主。”云应舟默默松手，让唐临风把星川幻变图拿到手里，他看了眼，皱了下眉，“金丹啊……还是低了点，不过暂时也够用了。”

　　唐临风看起来没察觉到星川幻变图里“少了什么东西”，确认了结果，就随手把玉石板往盒子里一放。他提都没提云应舟以人形出现在这里是想做什么，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和医师聊了聊。既然你连鬼族操纵活物这么罕见的现场都见过，你应该对鬼界的那些东西都很熟悉啰？”

　　云应舟不知道唐临风这么问的目的，想了想，回道：“熟悉谈不上，我只是对怎么杀掉它们比较有经验。”

　　唐临风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了两声，道：“这不就行了么？”一巴掌拍在云应舟肩膀上，又一挥手，“行了，小猫，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药谷的新长老了。你不是想问鬼界天台的事情吗？来帮我一个忙，到时候你想知道的自然就会知道。”

　　云应舟的第一反应是：医师连这个都跟唐临风说了？

　　他的第二反应是：“到时候自然会知道”的意思是……不是吧，难道唐临风想拉他一起参与鬼界探索？

　　这两个年头在脑海中转过一圈，云应舟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出现变化，就见唐临风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先前他的神情像是一个喝多了酒正处于异常兴奋中的人，而这一刻他的眼神就像是荒野中盯住了猎物的狼。打断了这危险的注视的，是涂青崖终于反应过来唐临风刚才说的是什么，吃惊地出声道：“等等，长老？这也太……”

　　“是我邀请的，放在我自己的地盘上，你看谁敢说一个不字？”唐临风悠悠地说，他眼中锐光隐去，又恢复了那种随意散漫的姿态，“就算是百里老儿也不会管这闲事的，不信你就等着瞧吧。”他伸手拉住云应舟，“来，先跟我回去一趟石塔。之前闹出来的乱子也不用你收了，就去看看那小姑娘还有救没，丢了个猜测就跑，那边等着问清楚情况好救人呢。”

　　云应舟想说他知道的早先就全和医师说完了，鬼气侵蚀症他又不会治；看到唐临风在提及荆绪希时脸上闪过的一丝阴翳，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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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