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猫不让主角飞升》倒入琼杯

156、第 1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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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临风操纵飞剑赶路的方式堪称蛮不讲理，一路上各种阵法禁制验明身份开放通路的速度完全跟不上飞剑本身的速度，飞剑就在来不及撤消的各种术法幻光里东碰西撞疯狂颠簸，稀里哗啦仿佛一粒石子砸出数层冰面，最后“咚”地撞进一层柔性捕网般的厚实屏障，这才如意犹未尽一般缓缓停住。

　　云应舟生平第一次体验到“晕飞剑”是什么感受，唐临风飞剑上的防护措施只管固定位置，竟不负责隔绝冲击，相比直接从千尺高台一跃而下，区别只在于自己跳他还能控制方向和降速。飞剑离地半尺悬空，他是飘而非走下来的，并不自觉地仅以足尖点地，半漂浮着晃晃悠悠地挪向一边。

　　禁地石塔近在眼前，守在门口的执律使们被刚才飞剑落地的动静惊得散开，如一群黑羽的鸟雀，远远投来或不满或怀疑的目光。但直到云应舟收到唐临风的示意，径直走向石塔那屏障尚未修复、仍散落碎石敞开着的门口，都没有一个人过来对他这个陌生面孔的访客稍加问询。

　　云应舟本以为唐临风会先带他去看望荆绪希，但唐临风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转头看向了禁地更深处，朝着那云应舟察觉不到任何动静的昏沉夜色中凝望片刻后，头也不回地背着身摆了摆手，似是示意云应舟稍作等待，自己调转方向大步而去。

　　高大修士的步伐起落间明显用了缩地成寸的遁术，身形几下晃动便不见踪影了。留下今晚已经数度被独自丢下的云应舟茫然立在原地，一时有些怀疑总会遇到不靠谱的家伙是否也是自身运气糟糕的一种表现。

　　他既不想傻乎乎地守在门口让执律使围观，又暂时不太想进到塔内遇见医师，考虑了一会，决定再去那间用镜子作为通往“中枢”入口的屋子看看——无论是那面镜子本身，还是形似星海的中枢阵图，显然都并非寻常之物，他上回被玉石傀儡追杀到匆忙逃脱，还没来得及仔细探查。

　　特别是在接引处见识到了星川幻变图后，云应舟对涉及“星辰”的一切东西又都多了几分怀疑。他想到那个说他身上有“仙天道气息”而后暴起攻击的玉石傀儡，据医师说它是个从上古遗留至今、身具仙力的古董守卫，不知能不能也察觉到他从星川幻变图中掠走的那一股力量到底是什么？

　　前提是，有办法让它平静下来好好听人说话，不要一上来就对他这个“下界俗物”打打杀杀。

　　云应舟一边想着一边转过身，眼前骤然出现一张凑得极尽的人脸，惊得他当即倒退了一步。定睛再看，面前是个个头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穿着一件在小玄山并不常见的靛蓝色袍子，眼瞳和发丝都黑得异乎寻常，在云应舟警觉退开后依旧微偏着头、笑眯眯地盯着他看，似乎一点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令云应舟吃惊的是，他刚才虽然沉浸在思绪中，但并没有放松对周围的戒备，却对这少年的接近一无所觉。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会这样“疏忽”的缘故：这少年身上的气息极其淡薄，不太像是寻常修士，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像是人，而更接近于泥土木石之类的死物。

　　少年长着一张颇为可亲的圆脸，大眼睛细眉毛，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云应舟陷入了迟疑，因为他发觉这张脸他似乎曾经见过，但和那特殊的气质搭配起来又绝对的陌生。两人面对面默不作声地互瞅了一会，那少年眨巴了一下眼睛，目光挪到云应舟身后去溜了一圈，随即用带着疑惑的熟稔语气问道：“出什么事了么？你的契约者怎么没跟着你？”

　　云应舟听及“契约”两字，先没来得及思索怎么随便来个人又知道了他的身份，心头率先涌上一股杀人灭口的冲动。他把不自觉伸长变尖的指甲摁在掌心里，掩饰地“嗯？”了一声，突然从少年好奇的神情上抓住了那一丝熟悉的影子，“你是……？”

　　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对少年男女的形象，却是他和庄溯尘来小玄山的时候，曾同车共乘过的那一对姐弟。面孔终于对上号了，但云应舟分明记得，当时那两人的气息都不过是最寻常的低阶修士，况且……这少年应该只见过他原型的模样，究竟是当时就特别记住了他，还是天生对妖气格外敏锐，才能与他的人形一碰面就辨认出来？

　　“你不记得了么？端江城，我们一起坐过车的，我叫孟明川。”少年大大方方地道，“姐姐到小玄山来谈事情，我跟着过来了，想顺便看望一下朋友，没想到碰巧不太方便……这地方无聊死了，我想找人说话都没人有空搭理我。你怎么也在这儿？”

　　云应舟考虑了一瞬间要不要假装不熟，说他认错人了，但看孟明川的态度显然对他的身份毫无疑惑，强行装傻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我……来探望病人。”最终他放弃了掩饰的打算，含混道，“你认识荆绪希？”

　　随即觉得不太对：如果少年所说的朋友是指荆绪希，哪有朋友正昏迷不醒，却说“无聊死了”？

　　“她？不是很熟。”果然孟明川道，“我认识的是杜越，不过杜越可能不算认识我，毕竟之前我们都只有书信相通，聊聊符篆封印什么的。他的才能不算特别高，不过性格很有意思，我也没想到小玄山研究封印的那么多人，最后是他成功做了出来……唉，要是我跟他讨论些别的，可能他这次就不会被袭击受伤了。”

　　孟明川的神情低落下去，叹了口气。云应舟没吭声，心想我才不会告诉你，照这么算，杜越的伤实际得怪在他头上——但是，那次袭击真的是因为杜越被认为做出了那个关键的封印，因而遭遇的灭口危机么？

　　云应舟总忍不住想到那缕从荆绪夕体内脱出、消散不见的黑雾，一种本能的厌恶感让他始终有些怀疑，直觉那可能不是“散逸的鬼气”或“法术余波”那么简单的东西。但执律使已经将门派大阵连同整个禁地翻来覆去排查过好几遍了，并没有发现任何能够支撑这种怀疑的异常之处。

　　哪怕后来云应舟想起来他曾见过疑似“鬼族附身生灵”的景象，但只是一个毫无证据的、基于猜测的推测，恐怕也没有多少实际的价值。

　　意识到孟明川可能知道点什么，云应舟试探着问：“你觉得那个袭击者的目标就是杜越？什么人会有那样的手段？”

　　孟明川听到这个问题，忽然摆出了一副凝重的神情，左右张望一下，上前一步凑到云应舟身前，压低声音道：“万一实际上不是人呢？”

　　他尽力想用语气营造出紧张的气氛，然而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倒更像是少年人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的恶劣期待。云应舟原本以为他要分享一些隐秘消息，竖起耳朵准备倾听，见到孟明川这幅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可指望的了。他有些失望，随口敷衍道：“也有可能啊，如果鬼族能够生出神智的话。”

　　孟明川笑了笑，那略显神秘的表情分明是在说“谁知道不可能呢”，接着忽然话题一转，“我听说不久前有人提出过猜测，导致荆绪夕那种情况的可能不是‘鬼气’，而是‘鬼族’——是你吧？”只听他道，“其实我就是因为这个特意留在这儿等你，想问问你是怎么会有这种猜测的。上一次鬼界入侵的时候应该并没有发生过你说的那种事情，你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到的呢？”

　　云应舟微微眯起了眼睛，都不想问孟明川怎么猜到是他的了，他在孟明川话里抓住了另外两个更重要的关键点。“看来你也见过——至少是知道确实有那种事情。我还不确定那是不是我看错了呢，看来是真的了。”他盯着孟明川，“那么我也想问，你又是怎么能确信，上一次鬼界入侵的时候这种事情没有发生过的？”

　　接着就没人说话了，谁也不打算回答对方的问题。静默没持续多久，孟明川就投降似的摊开了双手。“好吧，看来我们两个都有不能随便说的秘密，那还是都不要说了。”他并不显得沮丧，而是轻松地笑着道，“你也别再用那种怀疑的表情一直盯着我了，我知道你从刚见面就想问的是什么——为什么我身上的气息变得这么奇怪，对吧？”

　　不用回答也得不到解答，云应舟说不清是送了口气还是觉得遗憾。他有些摸不清孟明川的路数，谨慎地道：“用不着告诉我，我也没什么能和你交换的信息。”

　　“但我想跟你说啊，用不着交换。”孟明川却道，这时候他又显得像是云应舟最初印象里那个莫名总显得高高兴兴的少年，而不是什么有着特殊身份和秘密的神秘人物了。他把手伸进衣领，用指尖勾出一条暗红色的细绳，以及缀在绳上的一枚核桃大小的吊坠，拎起来让云应舟看。

　　那吊坠原来是个小小的陶土泥偶，有着粗短的四肢和形状不太规整的脑袋，看起来像是孩童随手捏成的拙劣作品，却散发着一股令云应舟一察觉便忍不住皱眉的阴暗气息。泥偶表面黑褐斑驳，像被明火烧过，眉心、心口、丹田三处位置钉着黑色的细钉，那条色如浸血的暗红细绳则在粗短的脖颈处紧紧缠绕了几圈，此时因为孟明川的动作，泥偶被细绳吊起悬空，僵硬的肢体姿势仿若正在受刑。

　　这东西说不出的丑怪诡异，看着像是魔修搞的那些阴邪秘术会使用的道具，不过云应舟碰巧曾经见过类似的东西，知道它还真不是什么歪门邪道。“这是……寄魂用的泥胎？”他皱着眉道，“你是神魂受创，暂寄在这个东西里面么？”怪不得气息会变——别看寄魂泥胎其貌不扬，这是一种炼制起来极为麻烦的保命法宝，通常是身家丰厚的师尊才舍得给最重视的弟子准备的。化神以下尚未修出元神，肉身破灭也将魂飞魄散，寄魂泥胎能捕住残魂，强行保留下一线生机。

　　魂魄都换了容器，立在他眼前这个看似一模一样的身躯，内里恐怕也早就面目全非，甚至根本是用秘法重新炼制塑造的了。不过，“距我们分别时不过数月，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孟明川见他认得，也就不再多做解释，将泥偶重新塞回了领口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满不在乎地说，“之前我用的那个是门派里的长老特意为我炼制的，能将气息掩盖得宛若生人，哪怕是化神期的大能也难分区别。但不久前到了时限损毁了，临时找了一个凑合着用，这不就被你察觉到异常了么。”

　　“……还能这样换着用？”云应舟有些怀疑，他怎么记得寄魂泥胎作为保命法器，只能用来暂存和转移残魂，每次转移还会对神魂造成极大的损伤。小玄山的医师也提议过给荆绪夕用这个东西，终究因为她的肉身和神魂都太过虚弱而否决了。怎么孟明川说起来，轻易得就像是寻常更衣一样？

　　“不能吗？”孟明川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自己的身体，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长老说我的情况与众不同，或许是我的魂魄有什么特殊之处吧。”

　　“你到底在哪个门派？”云应舟发现他一直忘记了这个问题，“这个可以问么？”

　　“有什么不行？”孟明川爽快地答道，“斗转星移啊。”

　　云应舟盯着他，沉默半晌，终于没忍住让脸上出现了这一天以来最大幅度的表情波动，“斗转星移……？抱歉，我真的没有看出来你是女人。”

　　“啊？不不不不。”孟明川反应过来，先是连连摆手否认，继而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都没有过自己的身体嘛。不过我姐姐和长老他们把我现在用的身体塑造成这个样子，那我应该就是男性^吧？我知道，你是说斗转星移只收女弟子，但我这样的情况压根不能算作是人，也就不能说是破坏了规矩，对不对？”

　　云应舟无言以对，他刚听孟明川说他“从来没有过身体”的时候，猜测他可能是尚未出生便要夭折，亲属中有人身在门派高层又身家丰厚，不择手段挽留下了婴儿脆弱的魂魄，以秘法助他长大。但斗转星移……很难想象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情能在那儿堂而皇之地发生。不过，那群神棍倒是又不明缘由地热衷于撺掇妖兽去做妖修，大概在他们的理解中，“人类”合该是所有生灵都该向往的至高正道吧，而他们的做法就像是佛修在渡化恶人劝其弃恶从善。

　　云应舟只能确认孟明川不是妖，他打量着少年漆黑的眼睛和轻松的神情，心想这小子的本质难不成是器灵、山灵之类，字面意义上“没有身体”的东西？如果是那种寿命漫长、精魄构造与生灵截然不同的存在，似乎恰好能够解释他魂魄的特殊，以及他为何对“上一次鬼界入侵”的事情如此笃定。

　　但孟明川虽然没对云应舟的误解表现出不悦，似乎也不打算再对自身的情况透露更多了，或许那已经涉及到了“秘密”的部分。他自然地转开了话题，“对了，刚才我看到和你一起过来的那个人，是小玄山药谷的谷主唐临风吧？我姐姐和篆阁阁主天歌有事相商，一起到门派大阵的阵眼那里去了，看唐谷主去的方向，应该是去找他们了吧。”

　　“天歌在这里？”云应舟问。

　　“是啊。”孟林川道，“石塔里的那个医师也一起去了，好像是要找什么入侵的东西。”

　　应该和他之前打破石塔门口防护的事情没有关系吧……云应舟有些心虚，继而想到，难道是和那缕去向不明的黑雾有关系？接着他突然反应过来，“你说医师也一起去了？”那不就说明，有可能阻挠他去探访“中枢”的人此刻都不在这里？

　　“你能在书信里给杜越指点符篆和封印，那你的水平应该比他更高啰？”云应舟一边探头去观察塔外那些执律使的动向，一边在余光里见到孟明川点了点头，“你不是说无聊么？跟我来——我之前在石塔里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