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不死》夏日青

5、王六郎

　　他怀念的望了一眼郝姒背靠的柳树。

　　“鬼，鬼。”郝姒还记得不远处有一个更可怕的，让他接连挂了两次的恶鬼，他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发出很大的声音，一边挥开靠过来的白衣老鬼，一边朝着与淄水河相反的方向逃去。

　　“小娃娃你别走啊。”白衣老鬼伸出长长的舌头捆住的了想要逃跑的郝姒，他指着高高的柳树枝怀念的说道：“当年我就是吊死在这颗柳树之上，我以为我很快就会投胎重新做人，熟知自杀而亡的鬼是没有投胎的权利的，只能成为孤魂野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记不得我漂泊了多少年，依靠柳树的力量，我勉强修炼成了这幅凝实的躯体。”

　　吊死鬼越说越是气愤：“老来孤苦无依，受不住病痛折磨而自杀有什么错？天道不公让我成为了孤魂野鬼，浑浑噩噩没有盼头，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忘掉曾经身为人的记忆，彻底化作青烟消散于天地之间，我不甘心啊，老夫平生本本份份不曾为恶，为何要让我落到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见你不是坏人。”郝姒哆哆嗦嗦的小声求饶：“我这么小，也不曾为恶，跟你更是无冤无仇，你不如放了我。”

　　“小娃娃。”吊死鬼叹息道：“我也很想放了你，偏偏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阴灵之体，只要吃了你就可以增长至少一百年的道行，老夫漂泊了这么久早已忍受不住，只希望这次吃了你能修成鬼仙之躯。”

　　吊死鬼向着郝姒鞠了一躬客气道：“还请你可怜可怜我一把年纪，就让我吃了你吧，老夫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郝姒苦笑不已。

　　这年头当鬼的都这么上进，不是要成为鬼王就是要成为鬼仙。

　　“苍天啊，我是造了什么孽？”郝姒痛哭不已。

　　“小娃娃莫要伤心，只要你心甘情愿被我吃掉，勿要心生怨念，照样还是可以投胎，待我吃了你，一定给供奉长生牌，保佑你下辈子能投一个好人家。”吊死鬼循循善诱，只要郝姒答应，他再为他供奉上长生牌，就算还了这桩因果，他既想吃掉郝姒，又不想因此沾上郝姒更大的因果。

　　“我不想死，你别吃我行不行？”郝姒不抱希望的哀求道。

　　“你说呢？”吊死鬼笑得意味深长：“如果你心生怨念让我修不成鬼仙，我只好退而求其次转修鬼王。”

　　“你且等等。”郝姒自知逃跑无望，垂死挣扎的说道：“那边死去的是我的师父，师父待我恩深情重，请让我目送他一程。”

　　吊死鬼无不叹息道：“可惜了，你是个好娃娃，若非阴灵之体的诱惑太大，我真想好好庇护你，也罢，德云道长高义，老夫很是敬佩，姑且让你送上一送。”

　　郝姒道谢，朝着德云道长的方向重重的跪下。

　　那边德云道长早就被恶鬼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在吞噬了德云道长之后，恶鬼道行不退反进，又上了一层楼。

　　他开始凝聚出实质的躯体。

　　“哪位是郝大人？”巨大的黑色羊角风中隐隐约约闪现一个高大的身影，郝大人面色惨白，两股战战，情不自禁的向恶鬼俯首跪拜，只听他哆哆嗦嗦的说道：“下官就是郝大人。”

　　“你就是郝大人？”恶鬼放肆的在郝大人身上扫了一圈：“就是你请德云那个臭道士来收本河神？”

　　“这，这，下官不敢。”

　　“桀桀，不用再狡辩。”恶鬼阴森森的说道：“之前的要求我反悔了，你既然敢得罪本神，就应该做好承受得罪本神的后果，那些童男童女我不要了。”

　　郝大人大喜不可置信的问道：“上神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恶鬼猛然往郝大人的脖子上一嗅，只听他恶声恶气道：“我听说郝大人的公子生得聪明伶俐很有郝大人的风范。”

　　“犬子愚钝，当不得上神如此夸赞。”

　　“既然令公子如此愚钝不如供奉给我。”恶鬼凉飕飕道。

　　“上神，上神下官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请上神放过犬子。”

　　“就这么说定了，你且如此将令公子供奉于我，不要妄想糊弄本河神，本河神已经记住了你的气味。”恶鬼放下狠话：“时候一到我见不到令公子就放水淹了这小小淄水县，你好自为之。”

　　话毕，那阵黑色的羊角风重新没入淄水河中。

　　“天啊，本官造了什么孽？”

　　“郝大人莫慌。”一留着羊角胡须的道士上前扶起流泪不止的郝大人。

　　“道长你是？”

　　山羊胡须的道士侧身微抬下颚：“本道乃崂山浮云老道。”

　　“你也来自崂山？德云道长和你是？”

　　“正是在下的师弟。”浮云道长无不叹息道：“我与师弟多年未见，没想到再次相会，他已惨遭恶鬼毒手。”

　　“既是德云道长的师兄，想来道行非浅，还请道长救我。”郝大人向他跪了三拜。

　　道士忙扶起他：“郝大人快快请起。”他摇头苦笑道：“不瞒大人，那恶鬼吞噬了我的师弟现在功力大增，我已不是他的对手？”

　　“这，莫非你之前还有几分胜算？”见对方点头默认，郝大人忙扼腕痛哭：“道长来晚矣，天要亡我啊！苍天啊，我造了什么孽？”

　　“郝大人莫墨慌，贫道虽不是那恶鬼的对手，但要保住令公子还是不成问题的。”话毕，道士对着郝大人一阵耳语。

　　“这样不好吧。”郝大人神色挣扎。

　　道士劝道：“他等贱命怎及得上令公子，欲有所得，必有所舍，郝大人还请三思。”

　　“轰隆隆。”淄水河如同沸腾的滚水。

　　“他怎又来了？”郝大人吓得跪倒在地。

　　“这股诱人的味道。”从淄水河冒出的恶鬼往空气中深深的嗅了一口，他循着气味的方向飘到了柳树下。

　　“你这吊死鬼敢瞒着我吃独食。”恶鬼大怒，一把掐住吊死鬼的脖子。

　　等着被吊死鬼吃掉的郝姒崩溃的睁开眼睛痛哭道：“天啊，怎么又是你？”

　　吊死鬼不是山魈鬼，他极有眼色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老水鬼的对手，忙告声求饶，好歹保住了一条小命。

　　逃脱老水鬼的掌心之后，吊死鬼忙钻进了一旁的柳树中。

　　“你认得我？”老水鬼细细打量着细皮嫩肉的大补之物，凉飕飕道：“就算你认得我也无用，得罪了，我只能吃了你，若有朝一日我修成鬼王之躯定不忘其中有你一份功劳。”

　　话毕，老水鬼毫不犹豫的卷起郝姒钻进了淄水河。

　　又是那种熟悉的窒息感，郝姒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徒儿快快醒来。”道士拍了拍小孩的屁股轻声呵斥道：“都已经日上三竿，你还在蹉跎生命。”

　　郝姒不甘不愿的睁开眼皮，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只见那道士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老夫是造了什么孽收了你这么一个懒徒弟？”

　　“师父。”这老道赫然是前不久刚被老水鬼吃到的德云道长：“许久不见，徒儿想你了。”

　　“说什么胡话？”德云道长瞪眼给了他一榔头：“为师与你天天在一起，哪来的好久不见？”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感叹道：“你这么无用，若是有朝一日为师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师父说什么胡话。”郝姒紧紧圈住了德云道长，他心中暗暗发誓，这次绝对不会让德云道长去白白送死：“师父你会长命千岁得道成仙，就是徒儿不在了师父你还位列仙班永垂不朽。”

　　“就你嘴甜。”德云道长嗔骂：“人故有一死，哪能长长久久，师父已经是半截身子进了土地的人，早晚会离你而去。”他忧心道：“我也不指望你将我派发扬光大，我只希望你好歹能学些本事，勉强能自保，不要轻易被那些脏东西害了性命。”

　　“我不管，我就想师父你长长久久，永远能庇护我。”

　　“我一把年纪的人了不求你孝敬我，还请你放过我，郝姒大人你就别啃我这把老骨头了。”德云道长戏笑道，也不待郝姒回怼，一把拎起他大步向外走去：“淄水县郝大人找为师驱邪，你体质特殊，为师不放心将你独自一人留在这，你且速速准备，和我一同前往淄水县。”

　　“师父不要去。”

　　“徒儿不要胡闹，我已应允郝大人，怎可临时反悔？”

　　“师父你听徒儿一言，你此去必定……”

　　话还未必，朗朗晴空，突然诈起一阵阵惊雷。

　　郝姒想到自己短短三日就接连挂了三次，越想越是委屈，心中愤恨不已，当即指天破口大骂：“贼老天你不公平，我凭本事知道的天机你凭什么不让我说，我就说，你有本事劈死我。”

　　“徒儿你？”德云道长被一向乖巧懂事的徒儿突然爆发出的泼辣状惊呆，一时竟忘了阻止。

　　郝姒锲而不舍，不认命的再次说道：“师父你听我说，你此去必定……”

　　“轰隆隆。”

　　晴空中再次诈起一道惊雷，直直劈在了离郝姒不足一尺的地方。

　　郝姒捂住砰砰乱转心脏，惊魂未定的看了一眼还冒着黑烟的大坑，彻底消了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