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不死》夏日青

6、王六郎

　　“谁让你胡说八道。”德云道长脸上含笑，眼中满是担忧，他牵起被吓破胆的徒儿呵斥道：“莫要重蹈覆侧。”他指了指天，淡淡然的说道：“开罪老天，可是要遭雷劈的。”

　　郝姒苦笑：“徒儿哪敢胡说？徒儿是真的不希望师傅你去淄水县，我们在这里活得好好的，何必淌这淌浑水，小心别丢了性命。”

　　“为师岂会不知此去危险重重，可你已经八岁了，这一趟为师必须去。”

　　“为何徒儿八岁了，师傅就必须去淄水县？”

　　“不可说，不可说。”德云道长摇了摇头，指着青天白日神神秘秘道：“天机不可泄露，徒儿莫不是还想再尝试一下泄露天机的后果？”

　　郝姒劝服不了德云道长，只好跟着德云道长一同前往淄水县。

　　越靠近淄水县，郝姒就越发的心神不宁。

　　眼见德云道长已经到了淄水县，郝姒再也忍不住，试图再次劝服德云道长。

　　都说事不过三，这已经是郝姒第三次试图泄露天机，这次老天一点都没有留情。

　　郎朗晴空，一道惊雷诈起，直直劈中了郝姒。

　　郝姒当即倒地不起。

　　“真是见了鬼了，最近怎么老是晴天霹雳，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吧？”

　　“谁说不是呢，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明真相的百姓怜悯的看了一眼被雷劈中的可怜人叹息道：“造了什么孽啊，那么小的孩子就被老天爷收了去，世道不太平你我还是赶紧关紧门窗。”

　　话毕，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影皆疾步而走，陆陆续续的回了家，如所说的那样关好了门窗。

　　不过须臾的时间，偌大的街道，只剩下师徒俩。

　　德云道长叹息着抱起被雷劈成焦炭的郝姒，“你怎就这么倔？”他找了附近的一个客栈，将徒弟安顿在柔软的床上说道：“索性你性命无虞，切记不要再胡说八道，下次你未必有这样的好运。”

　　郝姒两眼泪汪汪，也许是贼老天害怕他再试图泄露天机，这一记惊雷直接将他的舌头劈麻，他现在是想说什么也说不出了。

　　“瞧你这可怜样，为师看了着实不忍心。”德云道长将一面铜镜放到郝姒面前。

　　天啊！

　　郝姒的眼泪流得越发凶猛了。

　　镜子里的那具煤炭似的干巴巴焦尸是谁呦？白嫩又可爱的郝姒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郝姒赌气似的别过身体不去看他幸灾乐祸的师父。

　　“我料你也知道教训了。”

　　德云道长见郝姒这幅模样既是好笑又是好气，他摇了摇头叹息道:“你在这好生休息，莫要再生事端。”话毕，他拿出画符的工具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小心叮嘱道:“为师现在就要应郝大人之邀前去驱邪，这个法阵应当能抵挡一些时日。”他掏出全部的银子扔给郝姒:“这些银子你先用着，若为师三日后还未能回来，你就前往淄水河，那里有你的贵人，他会代替为师继续护着你。”

　　像交代后事一般，德云道长把能想到的事情交代了一边，最后他摇了摇他还在闹脾气的徒儿:“为师的话可听明白了？”

　　郝姒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看也不看他一眼。

　　德云道长无奈叹息，最后深深的看了他徒弟一眼大步出了门。

　　郝姒转过身子，愣愣的看着门口出神。

　　“你怎么就那么倔？我明明劝过你的。”

　　他的眼底蓄满泪水，郝姒从来没见过想德云道长这样固执的人，明明知道凶多吉少还眼巴巴的赶去送死。

　　兴许是德云道长的法阵起了作用，在郝姒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日子里，果然没有鬼魅再来寻他麻烦。

　　三日之后，德云道长终究还是没能回来，郝姒料定他已经再次丧生于老水鬼之手，而在此时，他终于能够动弹。

　　随着时间的流逝，地上的法阵越发淡薄，几乎要消失不见，郝姒知道德云道长的法阵庇护不了他多久，一旦法阵消失，就会有数不清的魑魅魍魉闻着他诱人的香味，前赴后继的想吃掉他。

　　前途渺茫，不知这次又能活过几日，郝姒心底一片绝望，他想起了德云道长的嘱咐，脑海中突然闪过那诡异的白衣郎君，心底暗下了一个决定。

　　横竖早晚都要死，能不死尽量不死，郝姒心底的想法越发坚定起来。

　　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郝姒才终于下定决心出门，有了德云道长留下的银两，郝姒很顺利的买到了上好的酒菜。

　　路越走越远，这是郝姒第一次心肝情愿的踏上前往淄水河的路途，越靠近淄水河，郝姒越发胆颤。

　　他停停走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壮着胆子走完最后的几步路。

　　那日所见的白衣郎君果然在河边饮酒，郝姒一喜，面上却装作讶异的样子:“郎君独自一人在此饮酒？”

　　白衣郎君独饮一杯，却并不理会郝姒。

　　郝姒也不在意，他自来熟的坐在了郎君身边，很是熟练的摆好酒菜斟上两杯水酒:“郎君不如尝尝我这上好的梅子酒。”

　　一听有酒，白衣郎君果然看向郝姒，只听他一声嗤笑，颇为怪异的看着郝姒手上的酒杯似嘲似笑:“你这黄口小儿也会饮酒？”

　　“郎君此言差矣？”只见他理直气壮道:“我这黄口小儿怎不能饮酒？”见郎君冷脸相待，黄口小儿弱弱的辩解:“这只不过是梅子酒，不碍事的。”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酒是好物，若只因你年幼就不能痛饮未免可惜了些。”郎君闻着空气中诱人的酒香，不自知的将杯中橙黄明亮的梅子酒一饮而尽。

　　“晶莹剔透，甘冽爽口，果然是好酒。”

　　郝姒忙给他添上，殷勤道:“好酒配好友，郎君既然喜欢不如再痛饮几杯。”

　　郝姒心中忐忑，却见那郎君并不拒绝，反而接过他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

　　郝姒笑道:“喝好酒怎能能少得了上好的酒菜，郎君别光顾着喝酒，这红烧牛肉，麻婆豆腐，宫爆鸡丁，小炒猪大肠，鱼香肉丝的味道也是不错的。”他熟练给郎君添了满满一大碗菜。

　　郎君放下空了的酒坛却并不动筷子，只见他冷冰冰的盯了郝姒半饷才道:“说吧，你来找我有何事？”

　　“果然瞒不过郎君。”郝姒心中一松，试探性的问道:“我有一个要求不知郎君应不应允？”

　　“你且直说，我既然喝了你的酒即便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也可应允你其他的事。”

　　“还请郎君将我收在身边，我愿意尽心伺候郎君。”

　　白衣郎君细细打量着一身干净郝姒道:“我见你也不是那中无家可归的贫苦孤儿为何上赶着给人当仆从？”郎君剑眉微蹙:“况且，我身边不需要人伺候，你还是换一个要求吧。”

　　“郎君。”郝姒犹记起郎君翩然而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干净利落，为了不让郎君再次逃跑，郝姒脑门一抽竟然猛地抱住了郎君的大腿:“不敢欺瞒郎君，想必郎君早已看出小童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寻找郎君。”见他脸上并不不悦之色，郝姒继续说道:“郎君有所不知，我之所以找上郎君是受了师父临终前的嘱咐，郎君你是我的贵人，离了你，我必定在劫难逃，恳请郎君庇护。”

　　“你还是换一个吧。”郎君显然也看出了郝姒麻烦的体质，他不悦道:“留你在身边太麻烦。”

　　郝姒讪讪，他这是赤裸裸的被嫌弃了，生死攸关之际，也顾不得那劳子面子问题只听他继续说道:“我见郎君喜好饮酒，不瞒郎君，小童虽然年幼，却勉强掌握了一手不错的酿酒技术，郎君若是留我在身边，今后将会有喝不完的美酒。”他努力回忆着自己的优点，继续自卖自夸:“除了纯熟的酿酒技术，小童还很擅长烹饪，无论山珍还是野味只要经过小童之手，无不色香味俱全，吃过的人都说好。”

　　郎君见那厚脸皮的黄口小儿继续恬不知耻的自夸，若非喝了人家的酒早就拂袖而去。

　　郝姒小心的观察郎君的表情，见他并无怒色，继续夸赞自己:“除了这些优点，小童幼年时曾和师父学过岐黄之术，推演算命帮看风水无一不通，郎君若是手头紧了，小童还可以凭借这一身本事养活你我二人。”

　　“听你这么说。”郎君挑眉：“你倒是一厉害人物？”

　　郝姒双颊微红，该死的一不小心把牛皮吹破了，他正欲抢救一下，却听那郎君道：“你既如此厉害，又何必寻求我的庇护？”

　　“呵呵。”郝姒尴尬一笑，忙告罪：“就知瞒不过郎君，小童的师父虽是崂山上有名的道士，奈何小童资质驽钝白白辜负了师父的谆谆教导，于道法上着实不精。”郝姒挺了挺胸膛，继续拿德云道长当挡箭牌：“但是，小童的酿酒技术和厨艺确实比一般人好。”

　　见白衣郎君怀疑的看向他，郝姒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小童师父好酒，小童自知在修行一事上不能让师父满意，便想方设法投师父所好，以便能躲过责罚。”

　　“只可惜我师父。”郝姒小声抽噎，他自己都不知这眼泪是真是假，是为自己还是为死去的德云道长：“现在只剩下我一人孤苦伶仃。”

　　“我怎知你不是在糊弄于我？”郎君冷冷然，丝毫不受其影响：“你还是提别的要求吧。”

　　郝姒心灰意冷，他坚定的拒绝了郎君的提议，一改之前的殷勤，冷冷淡淡道：“除了这一点，郝姒别无所求，郝姒无意让郎君为难，若郎君实在不能应许，郝姒也不强求，今日这一顿酒就当是郝姒请你，只望来年的今天郎君能在郝姒的坟头上上三柱香，也不枉今日你我共饮于淄水的情谊。”

　　话罢，郝姒欲转身离去。

　　“站住。”

　　郝姒顺溜的收回刚提起的脚，不解的问道：“郎君还有何事？”

　　郎君定定的看着他，几乎咬牙切齿：“我王六郎从不欠人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