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02、第 102 章

　　一瞬间，天地被无数白线连成迷网。沉重的雨点打得梅蒂雅没法睁开眼睛，几乎快要不能喘气。
　　道路不见了。之前他们驰骋在德鲁的草原，眼前有一条笔直的道路，但是现在只剩白成一片的水花，她不知自己是在地面骑行，还是在水面。也许她已经冲上了广阔无垠的大湖的湖面，下个瞬间就有没顶之灾。
　　无法分辨方向，只能由马凭着惯性向前冲。不敢停下，怕一停下就连这个方向也找不到。野外的大雨竟然如此可怕！她怀着畏惧之心想要冲破雨帘，而雨不依不饶，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身后凄厉的马嘶刹那就被雷声吞没，梅蒂雅本能地回头，看不到利克的踪迹。“利克！”她竭尽全力大叫，白茫茫的世界里找不到她的同伴。
　　惶惶不知所措，仰面看着大雨瓢泼的天空时，她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你知道雨来自哪里，也知道它们的形态。这对归无者来说足够了。消除它们。”阿方索在倾盆大雨中这样说。
　　他们第一次约会遇到的那场雨，时间、雨量、温度和此时非常相似。梅蒂雅可以消除两人身上的水渍，但眨眼又被淋湿。而阿方索处乱不惊，甚至对这场意外考验的出现十分满意。
　　“消除整片雨云？”梅蒂雅仰头看看天空，“不行，太遥远了。”
　　“先试试看，消除降落的雨水，大致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他提议。
　　梅蒂雅深呼吸。下一个瞬间，仿佛一只巨大的水母出现在她上方，在雨中一鼓一鼓地浮动，又像一顶柔软的帐篷笼罩她，随风摇摆。阿方索边看边思考，“感到吃力吗？”
　　“有一点。”梅蒂雅如实回答。
　　阿方索若有所思地说：“因为绵绵不绝，跟静物不同？那么，缩小范围。造一个半径两米的半球，在半球之内消除雨水。”他格外郑重地提醒：“一定要明确是‘雨水’。”
　　她小心地凝视前方，地面上出现一个朦胧的半球，里面的小草静静地变干燥。阿方索观察片刻，迈步要走进去。“阿方索！”梅蒂雅还是紧张。
　　“控制好你的力量，我就会没事。”他说完，气定神闲地迈步走了进去。梅蒂雅看到他的衣服变干燥，头发也变干爽，她松了口气，三步两步跳到她创造的无雨的帐篷里，自己也感到诧异：“上回你让我消除空气的时候，无法形成封闭区域的真空。但是我可以在一个封闭区域里消除雨水……我不明白。”
　　“只要小心尝试，以后你还会有更多发现。”他说完，毫不吝啬地用一个拥抱称赞了她。
　　无雨的半球……已经做过的事情再做一次，应该有把握。只要再一次创造出那无雨的半球，她就不再被豆大的雨点打得生疼，至少能够睁大眼睛找到利克的所在。
　　梅蒂雅闭上眼睛，缓缓地吐气。以她的身体为中心，无雨的圆棚慢慢扩展。她忽然想，为什么是两米？扩大，尽可能地扩张到利克身边。
　　周围安静下来，雨点、雨声消失在遥远的高空。马被眼前的景象吓住，咴咴地不安地踏步。它的同类听到它的声音，发出嘶嘶哀鸣。梅蒂雅鼻端有草地的清芳，令人安心。她睁开眼睛，看到静静的草原。
　　雨被她挡在百米之外的天空中。仰头望，仍然能看见狰狞的彤云和密密如织的暴雨。
　　循着马的悲嘶，她看到塌陷的地面形成硕大的坑，她的行李掉在坑边。“利克！”梅蒂雅奔过去，只见滑落的马压着利克的身体，他浑身是泥，声息全无。从马和他身上那层均匀的土来看，他刚才浸泡在积水里。四面八方的雨水流过来倾注那深坑，如果梅蒂雅没有及时消除那些水，再迟一会儿他会淹死。
　　三米的深坑……要如何下去救他？归无之力正在消除雨幕，她不敢分心。双重消除，如果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梅蒂雅守在坑边，大声叫着利克的名字希望他醒来,“利克！你觉得怎么样？哪里受伤？”
　　利克睁开眼睛，仰面看见她的金发在风中拂动，想起来自己遇到意外。他冷静地说：“小姐，去找人帮忙。你一个人做不到的。”梅蒂雅点头，说：“坚持住！”
　　她跃上马背向四周看，无论哪个方向都不见人影。他们不知几时偏离了大路，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去哪里找人？她只是这样想，触知的力量就像是顺着大地蜿蜒。
　　隐约有微弱的雷动，似乎来自暴雨的相反方向——有骑士从附近经过。
　　在哪里？西南方。她毫不迟疑地向哪里挥鞭疾驰。扑面而来的风让她无法呼吸，马蹄下的草原在打滑，她能感到飞跑的马有几次险些摔倒将她甩出去，但它还是极力以最快最稳的脚步飞驰。
　　吞噬天地的可怕雨势随风偏移，变成了若有若无的毛毛雨。
　　“好孩子，加把劲！”梅蒂雅鼓励它时，它长长地叫了一声停下，伫立在草坡上方。这里形成一个不明显的小丘，它及时停在丘顶，避免了连人带马翻滚下去。
　　眼前约摸百米之处掠过一队骑士，快得像闪电。她向他们大叫一声，可是她的声音追不上他们的马尾巴。
　　幸好有人看到她。骑士们减慢速度，然后掉头回来，顷刻就折回她眼前。为首那人跳下马，将湿透的雨披扯下来扔在马背上，大步向她走过来。
　　“希莉雅！”他这样叫她。
　　他眼里总是只能看见希莉雅。
　　“尤里……狄斯特。”梅蒂雅喉头干涩，把他高贵的名字分成两半叫出来。
　　他只听前半部分就知道她是谁。除了她，没人那样叫他“尤里”。“梅妮？是你？”他冲向金发美人的脚步停下来，带着失望站在原地。
　　“帮帮我！”梅蒂雅没有耽误时间，说，“有人受伤，快要死了！”
　　尤里狄斯特的脸色一沉，立刻回到马背上，带领他的侍从和卫队，跟着她找到陷落的大坑。他的侍从们分开行动，结绳，跃下深坑将已断气的马挪开，七手八脚把利克从坑里拉出来。
　　梅蒂雅站在坑边紧张地看。利克被平放在地上的时候，她等不及扑上去抱住他泥泞的头部呼唤：“利克！睁开眼睛！”迦兰的士兵们告诉她，利克昏迷过去，没有重伤，应该很快会醒来。
　　尤里狄斯特在整个过程中一言不发，这时候吩咐：“扎营，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一起动手，梅蒂雅觉得自己眨了几次眼睛，面前就出现一座支起数顶帐篷的营地。士兵们好心地把利克抬入其中一顶帐篷，梅蒂雅低着头向尤里狄斯特小声说：“谢谢。”
　　他安然领受她的感激，还是没有一句话，转身走入最大的帐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