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03、第 103 章

　　尤里狄斯特的侍从在照顾利克。梅蒂雅见过他几次，这个络腮胡子大叔的名字是默乌特，王子出行的时候他总是跟着，但在安璐特王宫，他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见梅蒂雅走进来，默乌特温和地说：“公主不需要守着，让他安静地休息更好。”
　　梅蒂雅摇头，“我会安静，不会吵到他。”
　　默乌特没有和她计较。他用干净的湿手巾给利克擦掉身上的泥土，给利克头部、手臂和腿上的伤口缠绷带，擦干净利克的脸。“没有伤到骨头。”默乌特站起来回身的时候，发现伫立的公主在默默流眼泪。
　　默乌特在水桶里洗净手巾，递给她，她拿来用力在脸上擦。一名士兵走进来对她，小声说：“王子请你过去。”
　　梅蒂雅忙擦干净脸，但红红的眼睛还是昭示她哭过。尤里狄斯特看见的时候，不客气地丢给她一条新的手巾，说：“哭哭啼啼不觉得丢脸吗？”
　　梅蒂雅把手巾按在眼睛上的时候，悄悄地让手巾吸掉她又开始流淌的眼泪。
　　尤里狄斯特看到她微微颤抖的手臂和肩膀，就知道她在哭。“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的腔调冷漠。
　　“我要去图尼。”她的回答瓮声瓮气。
　　尤里狄斯特当然知道。不仅知道她要去图尼，还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他问的是她怎么会偏离雷姆德·库尔苏拉为她安排的舒适旅程。
　　但是她想不到这么多，尤里狄斯特也就没有点破。“侍从怎么会掉入深坑？”尤里狄斯特忍住怒气，不想被她发现。这不省心的公主，险些把迦兰宝贵的优秀战士弄成残废。
　　“都怪我。”梅蒂雅终于克制不住，用手巾捂着脸，呜呜地哭了。“都怪我赌气在雨天上路。本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为了跟雷姆德怄气，险些害死利克。为什么我旅行一天就干出这么多蠢事……”
　　虽然她的哭腔嗡嗡不清，尤里狄斯特还是明白了来龙去脉，冷哼一声，由她去使劲哭。她终于哭得雨声渐收，抽抽嗒嗒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尤里狄斯特不想回答她。
　　本来他就对此很沮丧，看到她的时候更火大。
　　离开伊莱达神庙和乌疏林之后，向温格尔进发的旅程很不顺利。有人受伤，有人掉队。究其缘故，是王子太心急，太想早一刻到希莉雅身边，没有安排好行程。不顺利的旅行引来窃窃私语，认为是对伊莱达供奉不周的结果。
　　他们都知道，王子在告别供奉的中途离开，和伊莱达的女儿吵架，不顾她的反对执意上路。而且，走之前还把梅蒂雅公主赶出他的私宅，行李全部扔在大路上。
　　尤里狄斯特很生气，讨厌那股不安的气氛，更讨厌的是：王子的权威无法稳定人们对神的恐慌。
　　刚到海边准备登船，王子收到利克的来信——瑞特准确无误地找到王子的所在，漂亮地完成任务。但信让尤里狄斯特更不安。
　　他离开乌疏林城不久，利克就汇报过，梅蒂雅要和雷姆德·库尔苏拉一起南下。她说洪水女神的祭司绑架了希莉雅。当时尤里狄斯特认为她的感觉不足为凭，他不会为梅蒂雅的幻觉而动摇。
　　可是利克的新情报说，温格尔商人们也得到消息，可以确定希莉雅的确不在温格尔。梅蒂雅对她的目的地确信无疑，她所选择的道路才是正确的方向，速来追踪。信后还附上了雷姆德为公主安排的行程。
　　日以继夜的急行军让尤里狄斯特心浮气躁，之前的辛苦全部白费，又要掉头向另一个方向狠追。拿到利克送来的行程时，尤里狄斯特看见那些沿途的城镇和落脚处，差一点爆发——雷姆德·库尔苏拉安排了一次温馨的二人旅行！
　　从乌疏林到图尼的所有大商人家，都准备好恭迎商人之王与金发公主的大驾光临。就算白痴拿到这张行程，也看得出来商人之王的用心，分明是向她炫耀温格尔商人的实力。他根本不关心希莉雅的死活，而是要让梅蒂雅坠入他的罗网。
　　那傻瓜又轻信别人。不考虑谁最有诚意帮她姐姐，不考虑谁最有能力救助希莉雅，只因为不想让迦兰王子靠近希莉雅，宁可自己找个商人结伴上路，磨磨蹭蹭贻误时机！而且挑的旅伴是雷姆德·库尔苏拉。刚把赫留克解决掉，她又投入库尔苏拉的怀中！朝三暮四的女人！
　　王子内心把怨气都记在梅蒂雅名下。明明不是她的错，如果他相信她的感觉，就不会浪费时间和人手，可他就是生气。
　　在奔波中快要精疲力竭的时候，尤里狄斯特靠这股怒气不眠不休。可是她现在哭成这样，尤里狄斯特失去了向她发脾气的情绪。
　　雷姆德照顾梅蒂雅的体力，速度不快，对尤里狄斯特来说也算小小的运气。他原打算在前方的凡蒂诺城追上他们，想不到会在荒原相遇。所有这些话，被王子化为一个带着敌意和闷气的“哼！”弄得梅蒂雅摸不着头脑。
　　“王子。”默乌特走进帐篷，欠身在尤里狄斯特耳边小声说：“请出来看一下。”
　　尤里狄斯特撇下眼睛红肿的梅蒂雅，和默乌特走到利克遇险的大坑旁。士兵们捧起一抔土给他看。干燥的土，完全不像雨后。
　　“周围都湿润，只有这里干得像一周没淋雨。”默乌特说，“地势陷落，却没有汇聚雨水——若是变成水洼，不等我们来，利克就淹死了。”
　　“是伊莱达的女儿做的吗？”士兵们带着惊异望向无所不知的王子，眼神中甚至带有期待和崇拜。那是献给女神之女的敬意。
　　“是她干的。”尤里狄斯特说着，忽然有了稳定军心的主意。
　　“伊莱达已经原谅我们。”他对士兵们说，“她的小女儿来我们身边，和我们同行。”
　　王子回到帐篷里时，梅蒂雅已经止住抽泣。尤里狄斯特坐到她对面，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你去图尼做什么。我知道你为什么和雷姆德·库尔苏拉同行。”
　　“你怎么知道？”
　　尤里狄斯特说：“伊莱达的生日祭典结束了，人们从乌疏林城返回家乡，到处都传开了——南方祭司暗算伊莱达的女儿，梅蒂雅要去图尼一决胜负。我知道你不是计较这种胜负的人，拼命赶路只能是一个原因：南方祭司也暗算了伊莱达的另一个女儿。”
　　梅蒂雅垂着头用毛巾擦脸上的泪痕，没打断他说话。
　　“梅妮，你犯了严重的错误。”尤里狄斯特拿走她的毛巾，亲自动手擦干净她哭花的脸，边擦边说，“重要的旅行，选错旅伴很要命。整个帕洛瓦，只有两个男人心甘情愿为希莉雅豁出性命，并且有救她于水火的能力。除了我和拉斐格，其他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无法帮你走到最后。你应该向我求救。”
　　“雷姆德他……”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很强，如果让他去营救自己的未婚妻，应该不会有任何差错。”尤里狄斯特寒着脸说，“可希莉雅不是你。雷姆德·库尔苏拉不会把她看得像你一样重要。我才是和你一样爱希莉雅的人，我只会比你更爱她。”
　　梅蒂雅被接连的沮丧和意外打击，头重重地垂着，不加反驳。
　　尤里狄斯特握住她的手提议：“为了你姐姐，我们暂时和好。希莉雅平安无事之后，你想继续讨厌我、恨我都可以。”
　　这句话是不是在哪里听过？有一种……无可避免的感觉，还有一种微妙的、危机四伏的预感。梅蒂雅想了片刻，很不明显地点了一下头。“有一个条件。”她小声说，“在希莉雅平安无事之前，旅伴之间要坦诚，不可以危害彼此。”
　　尤里狄斯特盯着她，低声说：“我不会做危害你的事。”梅蒂雅又陷入沉默的时候，默乌特走进来轻声说：“公主的侍从醒了。”
　　“利克！”梅蒂雅跳起来冲出帐篷。尤里狄斯特向默乌特下令：“休息结束了，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