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08、第 108 章

　　“水源？！”利克惊看那条冲出地面的白龙逐渐平息，变成汩汩的泉眼。
　　梅蒂雅已经不再关注她的壮举，扫兴地摆弄湿衣服，顷刻消除了衣服上的水分，周身又变得干爽。“利克，请把水囊盛满。我会去掉杂质。”她甩掉发辫上的水珠，头发也变干了。她不紧不慢地吩咐完毕，然后去找了一片干燥的空地躺下，说：“我要先睡了，不然明天没有力气赶路。”
　　利克提醒她：“山里的夜晚温度很低，露天睡会生病。”可是梅蒂雅已经倒在地上睁不开眼睛了。
　　“王子……”尤里狄斯特的随从们瞪着水源又看看他们的王子，“那就是梅蒂雅公主的力量？！”“不必借助任何工具，仅凭意志就从干燥的大地引出地下水！”
　　“好了，别再议论。”尤里狄斯特漠然制止他们，走入自己的帐篷。
　　的确是令人敬畏的力量。可是不知为什么，尤里狄斯特完全没有赞叹、崇拜的感觉，反而由衷不喜欢。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思。
　　那可怕的、珍奇的力量，应该是人人想要占有的吧？如果得到她，岂不是堪敌千军万马？可是他一点也不喜欢。
　　为什么不能是个普通的女孩儿呢？没有水喝的时候，向人类而不是大地求助。就算倔强到不肯乞怜，最终还是会倒在人类的怀里，由人类照顾她。他早知道她不会轻易低头，但他能够想象的是那股倔强最终害她口渴难忍，承认这种对抗毫无意义。到时候，他当然不会吝啬一只水囊，与她和解。
　　和人类相处、牵绊，而不是创造奇迹之泉。为什么要时刻提醒别人她是伊莱达的女儿？
　　尤里狄斯特终于明白自己在为这气恼她。从伊莱达的庆生祭典开始，他对她的怨气就没有消失。不是因为她那天对他冷淡的姿态，而是她被各种语言的欢呼包围……来自帕洛瓦各地，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一起呼喊她的名字，潮水般的欢呼让迦兰王子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渺小。无论哪个国家的王和王子，也没有那样的号召力。
　　他是为了那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气恼。他想要她做他一个人的公主。初到这个世界时，对他所说的话无比信赖、通过他的眼与心认识这个世界的梅妮。但她穿着象征伊莱达之眼的青绿色长裙，迎接全世界对她的敬爱，再也不肯当他一个人的公主。
　　供奉中途中断，吵架，迎接南方祭司的挑战，消除雨水，引发地下泉……因为她是伊莱达的女儿才会发生这些事，所以他对与伊莱达有关的一切烦躁不安。
　　现在梅蒂雅以为他讨厌她。
　　尤里狄斯特睡不着，站起身走出帐篷外。守在梅蒂雅身边的利克看见王子走过来，急忙站起身。
　　她是故意的吧？尤里狄斯特俯视蜷着身子熟睡的梅蒂雅，心想：她知道他等着她的哀求，索性故意躺在冰冷的山地里，让他心疼。这狠心的公主，总是能赢他。
　　尤里狄斯特抱起梅蒂雅，径直走回帐篷。她累得毫无知觉。利克吃惊地张大嘴巴，不知该怎么阻拦，反应过来之后低呼着拦在尤里狄斯特面前。“王子，请别这样！”
　　“放心吧，我不会对她做任何事。”尤里狄斯特嗤笑多虑的仆人。他只是想让她像普通的女孩儿，睡在帐篷里躲避晚风夜露。
　　利克向默乌特投去求助的目光，但王子的贴身侍从缓缓地摇头。尤里狄斯特抱着梅蒂雅进入帐篷后，老侍从很体贴地把帐篷的门帘闭紧。利克想要冲进去，但默乌特硬把他拖到一边。“不能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利克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希望王子能够听到。
　　“士兵们在看。”默乌特拖着他远离帐篷，在年轻人耳边小声说：“她是伊莱达的女儿。他们两人本来就有过结婚的流言，现在这样对王子最好。”利克压低声音嘶吼：“她会杀了王子！”
　　“那个公主杀不了任何人。”默乌特把年轻人扭到梅蒂雅创造的泉眼边撇下，说：“我们都知道王子想要的女人只有一个，是希莉雅。他只是想照顾她。”
　　“你没有见过……”利克直瞪瞪地望着王子的营帐，咬牙说：“你没有见过王子在乌疏林私宅里怎样对她。”那种难舍难分的纠结，此刻正在王子的脸上重现。
　　默乌特挠挠头，“如果真是那样——其实也不坏。我听从王子的安排。”利克焦虑痛苦地跺脚时，默乌特幽幽地问：“利克，你被公主迷住了吗？别忘记谁是你的主人。”
　　“正是为王子担忧，我才会感到不安。”利克压低他不安的语气，生硬地说，“婚前同寝，就算什么也没发生，在迦兰仍然是犯罪！你刚才也说了，士兵们在看！从明天开始，王子在他们眼中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默乌特拍拍利克的肩膀，“这种事情不要你担心。去休息吧。”
　　与此同时，凡蒂诺城的大商人乌奇尼克已经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的贵客。
　　雷姆德·库尔苏拉在那张桌子前面坐了一整天。乌奇尼克走过去四十次，每次雷姆德抬起头，他都不得不向商人之王摇头——全世界的商人一辈子对商人之王摇头的次数加起来，也不会有他今天做得这么多。
　　“还是没有找到她？”雷姆德再也沉不住气。梅蒂雅应该在昨天到达凡蒂诺城，但她不仅没有出现，甚至沿途的旅店也说没见过。
　　乌奇尼克终于点头了，可是依然难堪。“我的仆人向更广阔的地方寻找，在一个塌陷的新坑里找到死马——是前年经我的手贩卖给乌疏林王的。”
　　“马都死了，她能去哪儿？”雷姆德语气烦躁，不关心那匹价值千金的骏马怎么会死，只关心他的未婚妻。
　　唉，年轻人。乌奇尼克说：“在死马的陷坑不远处，有扎营的痕迹。雨后扎营，那时草地松软，像泥模一样完好地保留着所有印记。”雷姆德的眼睛闪亮，“营帐的尺寸，楔子的大小，马蹄铁的造型——”
　　“全部看得出来。”乌奇尼克回答：“固定营帐的六角雪花型铜楔，带有三个外向三角形的马蹄铁，是迦兰士兵不会错。从营帐的数量来判断，有十二名士兵。另外，有一顶营帐的面积让我有点在意，如果没弄错的话，那个规格，是尤里狄斯特出行。”
　　“尤里狄斯特带走公主？”雷姆德慢慢地攥紧拳。
　　如果是尤里狄斯特，的确不会走舒坦的大道、借宿城镇当中。虽然是王子，却不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从小习惯了戎马生涯。连希罗丹姆也佩服地说过，野外对尤里狄斯特来说就像一个广阔的房间，他不会有丝毫的不适。
　　王子绑架了她？欺骗了她？还是……更糟糕的情况——在迦兰为了希莉雅翻脸的那两个人，这回为了希莉雅，言归于好？雷姆德觉得说不出来的难受。他和梅蒂雅为了从尤里狄斯特手中救出希莉雅而结成的婚约，险些因为希莉雅毁于一旦。而那两个人，却共同踏上了营救希莉雅的旅程。
　　如果没有人帮助，梅蒂雅很快就无法继续她的旅行，需要向人求助。雷姆德就得到了和解的机会。可是现在那机会被迦兰王子一阵风似的卷走了。
　　雷姆德一拳砸在桌子上，吓了乌奇尼克一跳。
　　“放出所有的信鹰。”商人之王开始下令，“德鲁，吉瑟，迦兰，艾尔尼妲，图尼，我请所有商人擦亮眼睛找到他们，弄清他们前进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