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09、第 109 章

　　梅蒂雅渐渐感觉到意识清醒的时候，心里充满不情愿。
　　醒来又要爬上马背颠簸一天，再多睡十分钟也好。她努力闭紧眼睛，哼哼着想要再次进入睡眠，一翻身撞到额头，□□一声睁开眼睛。
　　撞到的是尤里狄斯特的手肘。梅蒂雅惊得坐起，一不留神从这张狭窄的行军床上跌下去。他似乎也很累，她弄出这样的动静，他仍然闭着眼睛睡，只是皱了皱眉，一翻身，衣襟半敞，露出结实的上身。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他什么也没做。虽然梅蒂雅强迫自己往好处想，身体却受到惊吓不停发抖。她伸手摸了摸毯子：两个人的体温钻进她的手心，脸顿时发烧。她迅速摇头，让思绪回到毯子上。
　　触知找到了昨晚发生的事：王子嗵的倒下，一沾床就陷入睡眠。
　　他其实很疲惫吧？说到底，尤里狄斯特也仅仅是血肉之躯，经历那样的长途跋涉，不可能像机器似的毫无感觉。但是……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梅蒂雅想把他揪起来，但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最后掐住他的脸。“混蛋！你晕倒之前想对我做什么？”
　　即使这样，尤里狄斯特还是没醒，紧紧皱着眉，在梦中哼了一声。
　　“尤里狄斯特？”梅蒂雅感到不对劲，忽然想起阿方索的话——“从明晚开始，他该和安稳的睡眠说再见。”
　　尤里狄斯特在做梦？是阿方索去了他的梦境吗？会是什么样的梦？如果他对阿方索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能不能醒来？梅蒂雅打个寒颤，手轻轻放在王子脸上。
　　梦也是大脑的一种活动。如果她能看到人的想法，也能看到人的梦境吧？她专心寻找王子的梦，忽然像有一根又长又尖的冰锥刺穿她的大脑。
　　“啊！”梅蒂雅疼得抱头尖叫，尤里狄斯特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
　　一瞬间，他好像仍然在梦里，环顾周围，仿佛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帕洛瓦……”他眨动眼睛低喃，看到旁边的梅蒂雅，“梅蒂雅·阿什隆特……这是梦还是……”
　　“尤里狄斯特？”梅蒂雅被他的神情吓住。
　　王子低头看自己的手，也看到了衣衫不整之下的身体，突然嗵的倒在床上。“尤里狄斯特！”梅蒂雅大叫，但他没有反应，浑身出冷汗。
　　默乌特和利克终于冲进来。“王子！”默乌特跪在窗边，手掌覆在王子前额试探温度，“体温偏高。是急病。”利克马上说：“我去取水。”
　　梅蒂雅又惊又怕地坐在床边，怀疑这事跟她试图读取王子的梦境有关。那一瞬间，是谁在他身体里？认出她是“梅蒂雅·阿什隆特”，是认识的人，但不是阿方索，他不会这样叫她。
　　她惴惴不安的神情逃不过默乌特的眼睛。老侍从一边为王子擦冷汗，一边谨慎地问：“你们……昨天晚上……”“没有！”梅蒂雅毫不犹豫地否认，“什么也没发生。”
　　“别紧张，我只是想知道，王子有没有生病的前兆。”默乌特说完，利克抱来几个水囊。“为了减负赶路，水桶早就丢掉。”利克为难地打开水囊，“只能用士兵的头盔烧水。水囊不能保温，尽快用吧。”
　　默乌特蘸湿披风一角，为王子擦洗冷汗。尤里狄斯特缓缓苏醒，问：“怎么回事？”
　　“王子，你需要休息。”默乌特将另一件披风卷成枕头，垫起尤里狄斯特的上身。“再这样奔波消耗，身体会垮掉。”
　　尤里狄斯特只休息了几分钟，坐起身抖开枕着的披风披在身上，说：“我没事。准备出发。”
　　“你疯了！”梅蒂雅从没有像这样生气，但又知道：这就是尤里狄斯特会说的话，这就是尤里狄斯特能做出来的事，为了希莉雅，他做出什么疯狂的行为都不值得惊讶，反对也不会有效果。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帐篷，低着头径直走到自己的马旁，用力整理马鞍，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所以她也没有注意到，士兵们突然安静，偷偷注视她。
　　“她很担心你。”默乌特说着，从牛皮袋里掏出王子简陋的早饭：面包、肉干和豆酱。“到底发生什么事？”
　　“什么也没发生。”尤里狄斯特希望自己的语气让人信服。但是，发生了一些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昨晚将她放在床上，想要从她身边离开，又想多看一眼。本以为乌疏林私宅中的那个夜晚，一生也不会重现，可是又在荒野中再度出现了同样的机会。
　　她累得不省人事，脖子和锁骨上全是晒伤的微红。明天会更严重。如果有药膏就好了。可是尤里狄斯特没有为这趟旅行准备那么多零碎东西。附近应该能找到一些比拉罗草。
　　王子端详她的晒伤，估算需要多少草药，猛然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又在看她的脸，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再拖久一点，可就是犯罪了！他急忙站起身。
　　就在那一刻，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轻微的声音：“睡吧。”尤里狄斯特顿时头晕，身体一晃，重重栽倒在床上。
　　噩梦马上登场。
　　“我的未婚妻有很多可爱之处。”她在莉斯奇雅的未婚夫，那个岩石一样冰冷阴沉的男人又来了，身穿白银铠甲，高坐于悬崖之顶，周围插满刀与矛。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世界，对人的评价有不同的标准。但是——不论怎样的时代、怎样的世界，人身上总有一些东西，是不变的魅力，会吸引其他人。”阿方索说着笑了笑，“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即使这个野蛮的世界无法欣赏她，还是会有人爱她。我不介意人们爱她。但是，因为她不忍心对你们使用那压倒性的力量，就仗着这个世界的特权伤害她，不可原谅。”
　　悬崖顶的刀与矛忽然升起，雨点似的砸向尤里狄斯特。整座山忽然动起来——阿方索脚下居然是一头高山般的怪兽。
　　怪兽的嘶吼引发气流，冲散了天空的云层，大地瞬间飞沙走石。“别吵。”阿方索狠狠地踩了一脚，怪兽像山崩似的瘫软在地。
　　王子躲闪飞来的兵器和石块，猛然想起这画面像什么：上古众神以七十二支神刀和圣矛封印的洪荒怪兽达欧雷克。
　　“是的。”阿方索似乎也能听到王子的心声，微笑说：“我们的世界也有很多怪兽，可惜超出你认知的东西，无法引发你的恐惧。达欧雷克，吃掉三分之一神族的怪兽，你小时候被那本书吓得睡不着觉——童年的恐惧往往伴随终身。”
　　“你只是想炫耀自己能看穿我的全部回忆吧？”尤里狄斯特在那阵兵器雨停歇的刹那，箭步奔回去，从石缝中拔出黄金和绿宝石装饰的长矛——战神伊琳缇亚的长矛，只要召唤，无论飞出多远它也会回到使用者手中。
　　“不愧是百科全书，选得不错。”阿方索升上更高的天空，俯瞰发狂嘶吼的巨兽，傲慢地说：“为保命战斗吧。拼尽全力，你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才知道和我们的差距。”
　　圣矛的光芒吸引了达欧雷克，怪兽再次挺起身，发出愤怒的吼叫。王子冷笑：“原来如此。梅蒂雅说出‘你们这些普通人’时那种表情，是跟你学的。你们这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家伙。”他用尽全力投出长矛。
　　长矛化为一线黄金光芒，直刺怪兽的前额——传说达欧雷克的头骨有三个无花果大的孔洞，是它全身仅有的弱点。其中之一在前额中央。
　　“帕洛瓦的神代，早就和达欧雷克一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