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10、第 110 章

　　要怎么向默乌特说明这种经历呢？
　　一整晚，那个莉斯奇雅的醋坛子以不可思议的神力和战斗力大开杀戒。达欧雷克之后是海怪苏恩，沼泽之主提亚姆。尤里狄斯特竭尽全力，但还是无法幸免，死了三回。阿方索却不打算这样结束。
　　怪兽之后出现的是舒柳特大军——尤里狄斯特十六岁时面对的那支军队，这回他们拥有不死之身。再后来是他的表兄亚弗兰特。因为迦兰人尽皆知的缘故，亚弗兰特容忍多年之后，终于不肯再为王子打仗，还要杀了他。之后居然出现了他的父母亲，塔特王与王后再也不能忍受儿子，决定除掉尤里狄斯特。于是王子又死了三回。
　　“梅蒂雅挑男人的品味真是太糟糕了。”王子忍不住在梦里感慨，“怪兽的丑恶和扭曲，根本无法与你发狂的内心媲美。”
　　“是吗？”所有幻境消失时，阿方索再次出现。“我不是她的品位，我是她的同类。她所在的世界，不是莉斯奇雅，也不是帕洛瓦，是我们生活的世界。既然你已经习惯死亡，是时候深入了解一下她的世界了。”
　　尤里狄斯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为灰烬——没有火，身体却如同千年干尸，在风中碎成粉末。“没完没了的家伙！”王子抓紧时间咬牙切齿说：“无法完成的婚约，应该自动作废。隔着一个世界，你要怎么和她结婚？纠缠不休毫无意义！”
　　这句话比所有的挑衅更有效激怒阿方索。王子预感到，下一次死法会非常惨烈。
　　他能够领会阿方索的愤怒和仇恨，他弄不明白的是自己在梦里的心情。他对着那位莉斯奇雅的神子挥刀，毫不迟疑地、接二连三地挥出杀招。
　　明知道不是对手，一次次被杀，还是努力地挥刀。实力上的天渊之别，死掉是必然的。他只是想着——
　　决不允许这男人把她带回莉斯奇雅。
　　她只是离开安璐特，就让他感到失落。但是还可以再见面，哪怕是不友好的再会，他还可以再见到她。如果整个帕洛瓦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呢？那种事情决不允许！
　　“王子？”默乌特发现一向讲究效率的王子心事沉沉，花了太多时间吃早饭。
　　“出发。”王子起身整理行装。他昨天批评梅蒂雅公主吃得太少，可他这顿饭几乎没吃东西。默乌特忍不住担心：“不要紧吗？”
　　“不要紧。天黑之前，我想尽可能赶路。”王子有预感：被激怒的阿方索，今天晚上也不会放过他。
　　尤里狄斯特嗤笑一声：想来就来吧。梦是短暂虚妄的东西，转瞬就消失。倘若被那么短暂的痛苦影响心情，还怎么面对长久的、铁一般坚不可摧的残酷现实活下去。

　　旅途仍然安静，梅蒂雅和尤里狄斯特还是不大说话。即使是对他们两人来说，这种沉默也太不寻常。士兵们反而觉得，帐篷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利克担心梅蒂雅不了解迦兰的石碑法令，委婉地提醒她：晚上的事情最好不要再提，否则不仅王子，她再踏上迦兰的土地时也会受到制裁。
　　梅蒂雅好像听懂了，但这天晚上扎营时，她走到王子身边，坦坦荡荡地说：“今天晚上我要守在你旁边。”正喝汤的默乌特直接把满嘴汤喷到篝火里。尤里狄斯特使个眼色，老侍从急忙起身走开。
　　“你想干什么？”尤里狄斯特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继续专心烤兔子。
　　“昨天晚上，你做噩梦了吧？是不是梦到阿方索？”梅蒂雅注意看王子的表情。他什么也没说，算是是默认了。
　　“你怎么会知道？”虽然这样问，但他好像并不意外，冷笑一声：“果然是你惹的事。”
　　梅蒂雅有些后悔，“那时候我在梦里，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一些平常不会想的事、说一些不由自主的话，真正要紧的事却想不起来……尤里狄斯特，告诉他，这太危险。远隔两个世界传递梦，可能和他想的不一样。”
　　王子瞪圆眼睛，生起气来：“他会信我的话吗？”
　　“这种话让谁听都知道不是你想出来的。”
　　“那男人是个疯子，根本没把理智带到梦里。”尤里狄斯特挥挥手，“有机会你自己告诉他！顺便果断一点拒绝他——你已经和库尔苏拉订婚了，还要放任那个男人发疯？”
　　“希莉雅已经结婚了呢。”还不是有人在发疯？
　　王子愤怒地瞪她：“这不是和你姐姐比较谁更有魅力的时候！”
　　“我从来没想过和她比较。”梅蒂雅觉得他们马上又要吵起来了，迅速改变话题：“不需要我守着也行。找一个人，在你做噩梦时尽快唤醒你——梦可以杀人，有人会困在梦里再也醒不来。”
　　换到以前，尤里狄斯特会对这话嗤之以鼻。然而今天他认真听了进去。她说的可能是实情，这种感觉更糟糕——他不得不对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屈服，注定在那里失败。恼怒的尤里狄斯特丢下烤糊的兔子，晚饭也吃得很少。
　　这天晚上默乌特守在王子旁边，时不时提醒：“王子，再不休息，明天没法赶路。”但是尤里狄斯特的本能阻止自己闭上眼睛。
　　梅蒂雅偷偷地躲在敞篷口看过两次，发现他还睁着眼，她就偷偷溜走。第三次，尤里狄斯特冷冷地说：“你有这功夫，自己去做梦！”她的背影僵了一下，蹑手蹑脚地溜了，很长时间没再出现。
　　“这个家伙！明天到底要不要赶路！”王子气呼呼地向默乌特示意：“去看看她睡着没有。”
　　默乌特走到外面，找到利克用斗篷搭起来的简陋帐篷。公主已经蜷在里面睡熟。老侍从回去向王子报告，发现他也沉沉地睡了。
　　没有壮观的梦。没有开天辟地时的怪兽、火山、洪水。尤里狄斯特置身于一无所有的静谧之中。或许这本身就是梦。
　　第二天王子醒来，感到很累。梅蒂雅比他多睡了一会儿，一睁开眼，马上跳起来，跑到他的帐篷前。
　　“没有梦。”尤里狄斯特已经洗漱完毕，吃了足够的早饭，很平淡地通知她这个好消息。
　　“我也没有……”她在乱蓬蓬的头发里挠了挠，脸上流露出担忧。
　　现在她开始担心那个男人没出现，是不是发生意外！尤里狄斯特气得握紧拳头。“你能不能，一次只关心一个人？”
　　她吃惊地看着他，片刻之后问：“谁？你？”
　　尤里狄斯特忽然感到一股寒意。原来人们说的“当头泼下一盆冷水”是这么贴切的比喻……她一次又一次溜到帐篷前，不是担心他，是担心那个男人。她要他在梦里警告阿方索，也是担心那个男人发生意外。
　　王子脸色铁青，转身大步走向他的马，不等士兵们跟上，他独自甩了响亮的一鞭，骏马疼得飞驰而去。
　　默乌特一边揉着疼痛的额头，一边摇头望向梅蒂雅。“公主，你为什么非要说那句多余的反问？”老侍从无奈极了，“今天会出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