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26、第 126 章

　　去办事的两名侍从过了好一阵子没回来。梅蒂雅正打算去找他们，忽然有人溜到她身后，抓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招呼：“梅妮！”
　　梅蒂雅警觉地跳开。那人笑嘻嘻说：“我正发愁找不到人一起喝图尼的特产酒，竟然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梅蒂雅反手抽出利克腰间的短匕首对着他。希罗丹姆大惊小怪地发出一连串“咦咦咦？”之后，伸手抓着满头乱发委屈地问：“这是什么跟什么啊？”梅蒂雅冷笑：“又是雷姆德通风报信？赫留克之后是你——打算跟着我去找希莉雅？”
　　“啊呀！”希罗丹姆摊开手掌无辜地说，“他听到你对他的评价，肯定伤心死了。雷姆德怎么舍得让他的雌龙生气。”
　　“我是人，不是雌龙！”梅蒂雅高声抗议，“别把我当成那种屈服在雄龙翅膀之下、任由掠夺的可怜生物。”
　　希罗丹姆的脸上出现一股奇妙的神气，“我无权对大自然的设计发表意见，也不想用人类的道德去衡量海盗龙是否可怜。”
　　他摊开手说：“商人之王为了信誉，不肯破坏合同，宁可忍受被心爱的未婚妻嫌弃。作为他的生意伙伴，我以后还有很多生意需要跟他合作，总不能看着他疯狂喝酒喝到送命。我——来解决这桩棘手的买卖。我来劝说你姐姐弃位。”
　　“弃位？”梅蒂雅产生疑惑的时候，希罗丹姆温柔地责备说：“总之快把匕首收起来。在德鲁的大街上打架，会有人给你喝彩，但在图尼的大街上可不允许随便动刀。”
　　这句话得到利克的赞同，他从梅蒂雅手里拿走匕首说：“图尼的治安之恐怖，比安璐特有之过而无不及。公共场所闹事的话，不仅我们，连本地的巡逻队也要跟着遭殃。”
　　梅蒂雅带着敌意又看了希罗丹姆一眼。“别跟着我。”她冷冰冰地说，“想劝说我姐姐弃位，等她平安回到艾尔尼妲或者乌疏林，你以舒柳特摄政王的身份去游说吧！”
　　希罗丹姆不依不饶地跟着她，说：“你一定会告诉她我跟雷姆德的交易，把我说成大坏蛋。那样的话，你姐姐不可能接受我的建议。”
　　“你和雷姆德策划暗杀她，本来就是大坏蛋，还不想被戳穿？”
　　“梅妮——”希罗丹姆忽然换上了正经的表情，像教导女儿般说，“好人、坏人……政治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姐姐会明白，我的考虑对她无害。为了让她做出正确的判断——我帮你救出她，恩怨相抵，怎么样？”
　　梅蒂雅以极度怀疑的眼光看着他，哼了一声。希罗丹姆伸出手臂放在她面前，说：“听说你只要碰触就知道人有没有说谎。来吧，碰我，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梅蒂雅冷笑，“雷姆德连这个也告诉你。”
　　希罗丹姆笑嘻嘻地凑到她耳边说：“别担心，我不是北方的阿克斯王子。我只喜欢美女，早就心有所属。”
　　“莉特拉那样的美女吗？”梅蒂雅冷冷地注视他。她戳破了这个隐秘，利克露出一丝震惊，希罗丹姆却没有半点惊慌。
　　“比莉特拉更美。”希罗丹姆笑嘻嘻地说完，扮出一脸哀求，“你不摸的话，我只好考虑剖出心给你看。”
　　“我没兴趣！”梅蒂雅甩头不理他。“利克，我们走！”希罗丹姆还想跟上来，梅蒂雅凶巴巴地说：“再跟上来，我就不客气了！”
　　摄政王没有继续激怒她，但是梅蒂雅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唠叨：“那个祭司，可不是你和尤里狄斯特能够控制的角色啊。”
　　这时迦兰士兵们牵着三头骆驼回来，说：“没人愿意租骆驼去诅咒的沙滩。这是王子留下的骆驼，本来打算紧急情况下让留守的士兵们传递消息和救助。”
　　骆驼背上已经装好特制的鞍桥，每头骆驼可以驮两人。五个人，三头骆驼，意味着没有备用，三头骆驼都不能出意外，否则就有人在沙漠里遭殃。梅蒂雅踌躇片刻，向那两名士兵说，“谢谢你们保护我来到这里。后面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公主！你在说什么！”两名士兵嚷起来，斜睨莱兰说：“如果这男人心怀叵测，让你的侍从一个人对付他？”
　　“还有我自己呀！”梅蒂雅皱起眉，“为什么总是当我任人宰割呢？”
　　士兵们还要坚持，梅蒂雅换了一种说法：“我要你们留下来，还有事情需要你们去做！安静地听我说——如果我失去消息，你们要把我与这个吟游诗人同行的事情告诉王子。倘若我们全部出行，一起失踪，谁来给王子提供线索？”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鞠躬说：“公主保重！”
　　相信了。如果她说她信任莱兰，要丢下他们，这两人一定不肯善罢甘休，但她说她是因为不信任莱兰，不得不丢下他们，他们立刻觉得这决定可靠——梅蒂雅向他们笑笑，实在不明白，迦兰人对别人的敌意为什么这样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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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驼比马背更难习惯。这生物看起来悠然自得，发起倔脾气却相当不友好。莱兰帮梅蒂雅解决了这问题，他的歌声让骆驼也受到感染，心悦诚服地驮着他们向诅咒沙滩去。
　　“为什么叫诅咒沙滩？”梅蒂雅觉得很奇怪。利克说不出缘故。
　　莱兰轻轻地拨动琴弦，唱了一首诗歌，大意是说：女神伊莱达和天神诗狄路相爱的时候，都喜欢这块风景优美、海水清澈的沙滩。天神喜欢欣赏静静的海浪，而女神喜欢恣意玩弄波涛。
　　后来他们不知为何分手了，有一天诗狄路带着他的新妻子在海边漫步，伊莱达恰好也在海边，三个人发生争吵。伊莱达无法遏制愤怒和妒意，激起海涛卷走了诗狄路的妻子。诗狄路大怒之下令海水退却，寻找他的妻子，却找不到。悲恸和愤怒之中的诗狄路命令海水再也不得回到这片沙滩。
　　但是伊莱达有时候会回到这里，再度招引海潮，诗狄路便下令海潮，只准送诅咒的浪花给她，她一碰触就会像他的妻子，被卷入海中再也无法出来。伊莱达无法对抗诗狄路的诅咒，也不再降临沙滩。昔日美丽的海岸，因为两位神的争斗成为一片死地。
　　梅蒂雅听完瞠目结舌。“这是神话史诗吗？流传了多久？曲调有种古老、神秘的韵味！”
　　“这是古代吟游诗人们口耳相传，留下的史诗之一，大约有九百年了。”莱兰解说之后非常好奇，“公主关注的只是曲调？伊莱达是公主的母亲。公主对母亲做过的事情完全不关心吗？”
　　“那些事不可能是真的！”梅蒂雅挥挥手一笑。“我妈妈有恐水症，不会接近大海，更不会因为分手就用海浪卷走别人的妻子。莱兰，你不觉得天神命令海浪的部分，非常夸张吗？就算他是一位古血后裔，也不可能让力量在这个地点持续释放九百年。通常我们的生命结束，奇迹也跟着结束了。”
　　莱兰认真地说：“我对所有的故事，都抱着相信的态度，真诚唱诵。公主不相信神迹？”
　　“神迹不是说信就能够相信的东西吧？”
　　“那么吃下毒物而不死，死后三日复生，将泉水从地下召唤至地面，挡开暴雨，身体升至半空，以神力消除哨卡——这些神迹公主相信吗？”他在碰触的时候，看到她的所作所为。
　　“我从开始歌唱的那天，就开始相信一切奇迹。”莱兰用他动听的声音说，“相信那是在遥远的古代，和我一样的人所做的。这种信仰，让我与同类在诗歌中相逢，忘记寂寞。”
　　梅蒂雅端详他的侧脸，问：“莱兰，你……向往成为神吗？”
　　“我？”莱兰腼腆地低下头，坦诚说，“年少轻狂的时候曾经渴望留下奇迹，但我的身份不适合施展奇迹。我不是伊莱达的孩子，随意向人显示力量，会被当做怪物杀掉。但是以吟游诗人的身份悄悄去做的话，既感到很满足，也很有趣。”
　　“悄悄去做？”
　　“嗯，对着发高烧的孩子歌唱，她就退烧。在流行病折磨的村中唱诵，他们就渐渐痊愈。人们不觉得是我神奇，而更加信仰被唱颂的神——让我们在古代的同伴去接受虚名，我得到人们欢喜的笑脸，两全其美是一件让人偷乐的事情。”
　　他说着忽然想起来，自豪地拍胸脯说：“别看我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别人都说我是得到神明宠爱的歌唱者，对我十分敬仰呢！”说到此处又想起梅蒂雅亲眼看见少女对他如何狂热，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说：“不仅仅是少女们……”
　　梅蒂雅抿嘴微笑：“我相信你一定名副其实。”
　　吟游诗人由衷地感到飘飘然：“能得到你这样的评价，是我的荣幸。”他一高兴又唱起歌来。他的喉咙仿佛有自愈的能力，竟能够不停歇地一直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