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48、第 148 章

　　黑衣强盗站起身，打量这个看起来怪异的房间，还有奇装异服的金发女人，最后是身穿黑衣的自己。前一刹那，他穿着文官衣服站在雷姆德·库尔苏拉面前。“梅蒂雅·阿什隆特？”图穆的手下意识地向腰间移动，但是那里没有刀。“我在哪儿？”
　　梅蒂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解释。姗迪创造的梦境，应该不是普通的梦，不会有她幻想的东西出现，再说她也没想到这个强盗。她盯着图穆，搞不清他的出现是姗迪的另一段剪辑，还是有其他缘故。图穆紧张焦躁地大声说：“回答！”
　　“这是一个梦。”梅蒂雅小心地说。
　　“梦……”图穆摸了摸自己的前胸，没有伤口。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睡着的人在这里醒着？死去的人在这里活着？”
　　梦——对啊。梦就是这样的地方。“真是个好地方。”他忽然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死去的人在这里活着，是什么意思？”梅蒂雅心惊了一下，“谁死了？你，还是我？”
　　“是你就好了。”图穆冷哼之后沉思，“如果这里是梦，我是不是也有杀死你的能力？可是那有什么意义呢……无论让你死掉还是让萨恩复活，都只是梦。”
　　“我没有杀害萨恩。”梅蒂雅说，“我们决定代替两位女神和解时，图尼卫队赶来了。”
　　“这么说是那个奸商的血债。”图穆盘腿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斜眼看着满身戒备的梅蒂雅，说：“梅蒂雅·阿什隆特，坐下。”
　　梅蒂雅并不打算坐，但身体不由自主地坐在地毯上，盘腿坐姿不是她自己的习惯，显然是图穆的想象。“你……”在操纵梦境？她也不打算显露惊慌，让图穆发现这件事。但嘴却不由自主地说出来：“在操纵梦境？”
　　“操纵梦境是什么意思？”图穆皱着眉，一手托着下巴紧盯她。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梅蒂雅猛然发现她无法在梦中说谎，无法欺骗面前这个人。
　　而图穆好像马上就能明白她的所思所想。“也就是说，我可以让这里换个样子。”
　　话音刚落，酒店房间变成缇瓦尔人的帐篷，他们两人分别坐在坐垫和地毯上。梅蒂雅还没接受这变化，周围忽然变成夜晚的沙漠，头顶上方有清晰的银河。图穆从脚边抓起一把砂。当砂落下时，周围变成了扎依露神庙。梅蒂雅站起身摸了摸那些缠绕在石柱上的藤蔓，每个叶片、每朵花蓬勃充满水分。
　　“那么我能不能……去其他人的梦里？”图穆带着惊奇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嘀咕了一句：“比如，另外一个沉睡的人。”
　　马上，周围变成了石块铺成的广场，中央有巨大的喷水池，乳黄色巨石雕刻的光明神伊德卜高高伫立，脚下泉水流淌。“伊德布林克。”梅蒂雅吃惊地望向图穆，“你去过吗？”
　　“没有。”图穆也被眼前的恢弘的城市惊呆，欣羡地东张西望。
　　年轻女性的笑声从喷水池那边传来，声音盖过了泉水喷涌的声响。两位身穿白裙的金发女性在水池边嬉戏，除了她们，伊德布林克的一切像是静止。
　　“希莉雅。”梅蒂雅认出欢笑的姐姐，另外一个金发女性当然就是她自己，但是和她所知的自己又不太相似，似乎神态更成熟一些，衣服也更大胆一些。
　　“这就是她的梦……”图穆痴迷地注视了一会儿，大步走上前。
　　“等等！”梅蒂雅试图拦住他，但没有用，他距离希莉雅越来越近，而她像是在原地奔跑。
　　水池边的梅蒂雅没有站稳，一不小心跌进水里，希莉雅急忙去拉她，也打滑摔入水池。两人从齐腰深的清澈水中站起来，相视大笑。
　　图穆站在水池边，向希莉雅伸出手，说：“出来吧。”希莉雅好像吃了一惊，懵懵懂懂地注视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他温和地说：“太冷了，快出来吧。”
　　梦中的希莉雅应该也是无法抗拒他的意志，顺从地伸出手，放在他手里。
　　一刹那，伊德布林克消失无影无踪，伸着手的图穆和惊愕旁观的梅蒂雅回到夜晚的星空下。他看着空荡荡的手，好一阵子没回过神。
　　“图穆……”梅蒂雅在梦里仍然感到喉咙干涩，舔了舔嘴唇，“你刚才说……你死了？是怎么回事？”
　　图穆回过头瞪她，夜晚的沙漠突然变得极其寒冷。“梦中的一切，如此坦率，如此真实，甚至比人们极力伪饰、掩盖的现实更加真实。”他徒然地感慨，“这个世界真不错啊！能与现实对调，就好了。”
　　“什么？”梅蒂雅来不及追问，周围忽然变成酒店房间。图穆消失了，房间中仍然只有她一个人。
　　险恶的预感害得她浑身发抖：图穆没有死。他是萨恩的哥哥，他们有同样的血脉。濒死……让他在梦境中无所不能，现在他是真正死了，还是……如他所愿？

　　雷姆德丢开铜盘卷成的尖锥，确定地上的男子已经失去声息。他跨过图穆的身体，准备找人来收拾这片狼藉。
　　背后有什么东西撞了他一下。雷姆德一开始没太在意，低头看，才发现强盗的刀贯穿了自己的胸腔。他震骇得无法思考，向前跌了两步，木然回头看着房间中站立的男子。
　　图穆……他刚才分明死了。但是此时此刻，他身穿黑衣，气定神闲地刺穿雷姆德的胸，若无其事地望向床上的梅蒂雅。
　　“这就是你们能感受到的力量？”图穆对沉睡的梅蒂雅发问，“这就是你们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的力量？”
　　他忽然纵声狂笑：“太奇妙了！梅蒂雅·阿什隆特，还有萨恩，你们居然拥有这样的力量！啊——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简直微不足道！这些死板的房屋，这些破烂家具，这些、这些不值一提的东西！太渺小了！我一直生活在这么渺小的世界里吗？天啊，我究竟是怎么活的？”
　　他深深呼吸，“自由……这个死板的世界再也困不住我了！”说着，他随手抽走雷姆德背后的刀，走向梅蒂雅身边，轻轻抚摸她的金发，嘀咕说：“现在我明白萨恩为什么想要除掉你。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这种力量被你夺走，那痛苦不亚于让人类变回猿猴。”
　　“住……手。”雷姆德瘫坐在地，徒劳地看着鲜血流淌，看着图穆对梅蒂雅刺下一刀。“梅妮……”
　　图穆把刀留在她身上，长长地出了口气：“好困啊，该睡觉了。”
　　雷姆德逐渐模糊的双眼，看到他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床边。
　　必须要做点什么。不然就太晚了。雷姆德咬紧牙，放开紧压胸口的手。幸好只有一个伤口，皮肉很快就要愈合。但是她……
　　他挣扎着走到床畔。梅蒂雅脸色安详，好像对插在胸前的刀毫无感觉。雷姆德颤抖着想拔走刀，只拔出很短一截：从刀尖到中部的刀锋全消失了。
　　是归无之力在保护她？图穆以为刺穿她，其实大部分刀刃在接触她的时候消失。雷姆德庆幸地短促地笑了一声。但是伤口比较深，也许伤到心脏。
　　雷姆德深深叹息，微微眯起眼睛。在他眼睑与睫毛的缝隙里，她的伤口闪动细碎的蓝光。刀上沾着他的血，已经不可避免混入她的体内。“我将永远无法知道，你会不会发自真心爱我。”他遗憾地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