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57、第 157 章

　　梅蒂雅希望话题能从尤里狄斯特身上转开，借此机会问：“他说的是真的？”边问边上下打量贝琪。“你真的长生不死吗？”
　　“会死，只是没那么容易。”贝琪淡定地看着梅蒂雅，摸着脸叹息：“我长得不够美，青春常驻的奇迹发生在我身上，实在有点浪费，我都不忍心提这事。”
　　“是怎么发生的？”
　　贝琪无动于衷地回答：“年少无知惹的祸。实际年龄是一百四十岁……左右。”一边说着一边到浴盆旁放洗澡水。图尼有先进的供水系统，打开龙头温水就流出来。贝琪看着流水，说：“曾经有一个时期，帕洛瓦突然冒出来很多像萨恩那样的人。‘隐性者突变’，伊莱达是这么说的。我们叫他们‘逆理之物’。”
　　“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还能到哪里？差不多都被杀，很多还连累自己的家乡寸草不生。”贝琪一边试水温一边若无其事地说，“并不是每个神奇的人都像你一样。靠自己的力量成为土地乃至世界的主人，才是每个时代中正常的想法。他们一旦聚集，哪个王能受得了？同样性质、不同名目的大屠杀有过好几次。”
　　“全部……杀了？”
　　“并非全部。感谢你母亲。”贝琪说着，不自然地提起嘴角。“有一次图尼的荡魔队正在执行任务，她突然出现。荡魔队也想杀掉她——图尼的士兵只信奉王的法令，见怪打怪、见神杀神，荡魔队是绝对忠诚的执法者。你母亲被激怒，展现了她的威风……从那天起，她借用蕾妲之名，扭转了逆理之物的宿命。先是在图尼，接下来是帕洛瓦各国。”
　　梅蒂雅听得不是很明白。“借用？我以为蕾妲是她在古代创造的化身。”
　　贝琪哈哈大笑。“古代的神话中，确实有一位女神蕾妲，除了手中的利剑一无所有，只能从人们的惨叫中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她的剑是天空的蕾妲之刃，在人世没有固定外型，能斩破一切咒语、神力。你母亲出现时，捡了一把破刀面对图尼的荡魔队。荡魔队的成员受过生命神泽鲁卡的‘祝福’，结果却纷纷在你母亲面前倒下。她激发人们的种种恐惧，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蕾妲的名字，然后她就被当作再临的蕾妲。”
　　贝琪讲到这里，说：“可以洗澡啦！这次我帮你，下次你要自己放水。”
　　梅蒂雅仿佛在她的讲述中看见血与火交织的场面，血迹斑斑的大地上，炽热的火焰中，母亲的银发闪耀着异常的炫美之光。少女时代的伊莱达提着刀，银灰色风衣下面是一条白色连衣裙。被血红污染的画面中，只有她干净得找不到一点瑕疵。
　　“你知道，你母亲能做到什么吗？”梅蒂雅忽然想起姗迪的话。
　　不……不知道。
　　土地和血混成了红泥。一片可怕的泥泞当中，满身血污的女兵勉强站起身，扯下胸前破碎的胸甲，耗尽全身力气向伊莱达挥刀。梅蒂雅看得太清晰了，终于惊觉那不是她的幻想，而是贝琪的记忆。一不小心，她窥探了贝琪的内心，而且……并没有碰触她。梅蒂雅吓一跳的瞬间，那画面消失了。
　　“贝琪，你是荡魔队的成员。”
　　大婶耸耸肩承认了，“这是通过我的言谈推断，还是用你的神力证实？如果是推断，你的进步值得表扬。”
　　“你差点被我妈妈杀掉。”
　　“嘿，别小看人！”贝琪没有惊慌，说：“泽鲁卡祭司负责保护我们，赐给我们生命之神的祝福——保护我们的是祭司其实也是逆理之物，却深深地把自己隐藏起来。”
　　贝琪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说：“但是见过伊莱达的力量之后……我的世界完全改变了。”她拍拍枕头，说：“今晚我帮你打理床铺，明天开始你要学会自己检查床、房间、门窗。”说完身影转到另一个角落去检查窗户。
　　梅蒂雅在浴盆里看不到她，好奇地探头探脑，问：“她对你做了什么？”
　　贝琪坦诚回答：“我成为你母亲的第一个信徒，向全世界宣告嗜杀女神再临，以蕾妲的名义阻止帕洛瓦的王屠杀你们所说的‘古血后裔’。她也会为我做一件事，只有她能做到的事。”
　　梅蒂雅坐在浴盆边，打量用手巾抹手的大婶——她的样子跟手脚麻利的老妈妈们没有两样。“是你把她包装成蕾妲？人们是怎么相信的？”
　　“本来神话就错综复杂。她有神力，我有说服力，当乌疏林修建伊莱达神庙的时候，在神像上多加一条手臂也不算什么难事。”
　　“怪不得雷姆德想把我描述成商人的黄金女神。原来家族当中有过成功的先例。”梅蒂雅一边说一边溜出浴盆，飞快地裹上浴巾，眼睛还带着惊诧偷看贝琪。“所以你会说，谣言的力量比真相更值得注意。你散布过帕洛瓦最大的谣言，你造了一个神！”
　　贝琪呵呵笑道：“年轻时才敢去做那些事，现在想想，像梦一样。不说了。吟游诗人们的琴弦上，多得是比我精彩的故事传说。赶快洗完澡睡觉吧！”
　　她瞥到梅蒂雅肩上的伤，免不了有些惊奇：“还没有好？雷姆德的药，应该更有效才对啊。”梅蒂雅迅速钻到被单里，不容她继续观察。
　　她无法使用归无之力，但它似乎还非常微弱地生效，消除进入她身体的异物。止疼和消炎的药水都不大管用，伤口只要牵动就会感到揪心的疼。
　　梅蒂雅在被窝里按住伤痕，鼻尖发酸。
　　尤里狄斯特那个混蛋。

　　父亲的信就放在手边。尤里狄斯特的目光从希莉雅脸上收回时，又看到它。
　　他擅自从乌疏林直奔图尼，调用海船和士兵，引起父亲的不满，信从头到尾言辞犀利，隔着纸面都能感觉到塔特王仿佛一座喷发的火山。
　　“二十岁时爱慕别人的妻子，为她拒绝结婚，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年轻，总得让你试试争取心爱的女人。
　　二十一岁时追求她，忘记王子的责任，我忍了，因为拉斐格抢回妻子、迦兰抢到他的土地，总的来说我们是战争的胜利者。
　　二十二岁，二十三岁，二十四岁，你毫无长进。这次要你去判断乌疏林的王位更迭，你却为她到了图尼，还冒险经过吉瑟并且被俘。我的忍耐到达极限，这种烂情节再也无法调动我的情绪——除了愤怒。
　　这回我要看到迦兰的王子妃，你必须带一个妻子到我面前。
　　我可不是急切地逼婚。我是急切地想要你明白，你沉浸在自己的游戏里，把王子的身份丢弃了多久。我急切地想要你觉悟，告别过去四年的荒唐，回到二十四岁的迦兰王子应有的生活中！
　　如果你没有自拔的力气，缺乏决定婚姻的理智，我来帮你好了。十天之后，如果你没有提出异议，我将为你指定妻子，帮你痛快地结束苦恋。”
　　尤里狄斯特把信丢到一边，心思沉迷在希莉雅的睡颜里。
　　这是第几次？为了她，做出被父亲称为荒唐的举动。以前父亲只是随便唠叨两句，并不切实去管。塔特王对各种荒唐的事情承受能力比较强，而且他挺喜欢看到王后对她的儿子、她的杰作大感头疼的样子。
　　现在连父亲也觉得没法坐视不理。
　　幸好这一次可以带她回迦兰。他的夙愿得以实现，结束四年的追逐，两人一起成为乌疏林和迦兰的统治者。他可以不谦虚地说：全世界那么多的君王贵族，唯有他们两人的结合，配得上迦兰与乌疏林两顶王冠。
　　属于我的希莉雅！尤里狄斯特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描绘她的轮廓。这是他第几次如此看着她的轮廓？自己都记不清了。每一次都只是短暂地得到她，让这一次成为终结，以后再不分离。
　　“王子。”利克压低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尤里狄斯特生怕惊扰希莉雅的睡眠，小心翼翼地走出马车。利克奉上信鹰带来的消息：“默乌特找到公主，她已经抵达图尼的安缇卡港。”
　　“港口……她打算出海？”尤里狄斯特沉吟片刻。她是想去迦兰追上姐姐，夺回希莉雅一雪前耻？
　　梅蒂雅肯定没有想到，他不在任何一个港口。
　　图尼众王的消息网非常灵敏。据说，那个疯疯癫癫的少年费奇四世，可以用巫术聆听他的国家。四位王得知迦兰王子在自己的国土上掠夺艾尔尼妲王后，一致同意封锁港口，不容许迦兰王子的荒唐举动连累图尼。
　　尤里狄斯特接连驰骋上百里，去了两个最有可能的港口，却都无法出海，至今困在图尼的海边。
　　但是，尤里狄斯特自信地想：他在自己的队伍中。有他的士兵和希莉雅这两样，他就无人能挡。大海属于迦兰，王城安璐特近在眼前。虽然暂时受到一点阻挠，但不影响大局。他很快能找到出海的方法。只要平安出海，就和带希莉雅回国没有什么差别。
　　“告诉默乌特，在我们平安回到迦兰之前，拖住她。”尤里狄斯特说完，在利克脸上发现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什么？”
　　“公主带了一个同行的人。是贝特丽丝·库尔苏拉。”利克如实禀报，“公主她……可能不是在追赶您，而是在追杀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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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的地方都改完了。以后每天6点、12点、18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