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19、第 19 章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雪不再落下，从此销声匿迹。但迦兰的冬季还没有过去。在这个冬季十分漫长的国度，王城内的湖面上，结实的冰层丝毫不见消融的迹象。
　　一天，梅蒂雅在卡森和乔布雷尼奥的邀请下，去湖上滑冰。她被禁止擅自离开安璐特王宫，但王后听说有卡特琳娜大祭司的陪伴，格外宽容地允许梅蒂雅外出。
　　银白色的冰面上有许多身着艳丽冬装的孩子。梅蒂雅很高兴和这些小孩子嬉戏，和他们交流各自滑冰的技巧。她本来就会溜冰，对迦兰的冰刀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之后，毫无困难地在冰面上旋转起来，流畅的姿势换来围观者的阵阵掌声和欢呼。
　　孩子们围住梅蒂雅，王子们失去了接近她的机会。“结果我们被一群小孩子打败了。”卡森百无聊赖地在冰面上溜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大声叫着吸引梅蒂雅注意。
　　远离湖岸的梅蒂雅停下来，顺着他挥舞的手臂望向远处。
　　一队人数不多的骑士正向湖边而来的，马蹄卷起积雪，仿佛腾云驾雾。为首的正是尤里狄斯特。梅蒂雅“啊”的叫了一声，撇下冰刀，跳上岸飞快地跑起来。尤里狄斯特眨眼就到了湖边，跳下马向梅蒂雅快步地走。
　　梅蒂雅原本只是想跑到他面前问候他，可是在她接近的一刹那，尤里狄斯特一个大步上前，没有预告，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他胸前的黑狐皮还带着丝丝凉意，可起伏的呼吸掠过梅蒂雅的耳边时充满热力。
　　“尤、尤里。”梅蒂雅慌了，口不择言：“不是说三个月才会回来吗？现在刚刚过了一个半月。”
　　她的话换来尤里狄斯特责备地目光。“看来你在安璐特的生活愉快，已经不需要我了。”
　　这熟悉的态度让梅蒂雅不知道该怎么办，恰好乔布雷尼奥走过来，祝贺尤里狄斯特平安归来。尤里狄斯特看见他手上的戒指，温和的脸色忽然变了，一把抓住梅蒂雅的手，瞪着她手上那枚同样紫色宝石戒指，气势汹汹地问：“这是什么？”
　　梅蒂雅没弄明白他的表情是什么含义，老实地回答：“是艾尔尼妲人带来的戒指。”
　　尤里狄斯特的脸色更加阴沉，身后仿佛涌出呼呼的寒气。“我听说莉斯奇雅有个风俗，成对的戒指有特殊的含义。”
　　“什么风俗？”乔布雷尼奥吃惊地转动自己手指上的紫色宝石戒指，慌张地冲梅蒂雅发问。
　　梅蒂雅愣了一下，急忙飞快地摆手。“不不不！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莉斯奇雅的风俗，是把戒指戴在左手。”
　　看着他们两人的表情，卡森在一旁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风俗？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尤里狄斯特的气似乎还没有消，连累卡森也受到他的冷眼。“既然公主说是误会，也就没必要说出来让乔布雷尼奥多想。”
　　尽管他这样说，乔布雷尼奥还是感到一阵恶寒。
　　“我也有礼物给你。”尤里狄斯特说着，拉起梅蒂雅的手，旁若无人地手牵着手走向马匹。梅蒂雅好奇地眨着眼问：“送我的？是什么？”尤里狄斯特板着脸没有回答。
　　两人各自骑马，并肩而行。安璐特的人民看见尤里狄斯特王子归来，向他致以热情的问候，而王子一路沉默。梅蒂雅猜不透他的心思，几次找话，都被他以简短的“嗯”应付过去。
　　“尤里，这段时间，你都去了哪里？”
　　问到这一点，王子没有随口应付，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稍后再告诉你。”
　　王子的大队侍从已经先一步回到王宫，当尤里狄斯特和梅蒂雅步入王宫时，王后早已在等候。“尤里狄斯特，你比预计时间提前回来。”王后的眼神中有少许的质疑。“巡视积雪的北方，怎么会这样快？”
　　“因为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了。”尤里狄斯特说着转头对梅蒂雅说：“你先回房间去。”他自己和王后一起走向火狐厅。

　　大臣很快到齐，向王子祝贺平安归来。“王子这次巡查，想必大有收获。”一位大臣说。“的确很有收获。”尤里狄斯特的脸上没有表情，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思。“众位面前就是我这次出巡的成果。”
　　大臣们打开各自面前的纸卷，火狐厅中出现令人恐慌的寂静。一名大臣强作镇定，说：“这不是王子的巡查报告。”
　　“这就是我的巡查结果。”尤里狄斯特阴沉地望向火狐厅中这几名大臣。
　　“北方雪灾当中，有人贪污挪用国库拨出的赈灾款项和物品。我本来要去调查此事，可是在出巡的第一天，就有人将我的行踪泄露，失去了暗查的意义。所以我一直在安璐特，调查王都的官员。”王子说到这里，在座的官员都露出了心虚畏惧的神色，再也不能强装无事。
　　“贪污和挪用在迦兰是至重的罪。我想你们已经明白今天是为什么而来。”王后冷冰冰地环顾，目光落在其中一位大臣的身上，露出惋惜和痛心的神色。“卡尔维特，身为农业大臣的你居然做出这种事！”
　　农业大臣卡尔维特那张苍老的脸，在众人之中最为平静。他从座位上站起，走到王子的北极星之座前，向王后与王子跪倒。
　　“我很抱歉辜负了王后的信任。即使这件事情没有被王子发现，我也打算在近日自首。”卡尔维特平静地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这是我所挪用的全部款项的清单，以及花销的去处。只要等到，从海东三国买来的种子运送安璐特，我就承认全部罪行并接受惩罚。”
　　“种子？”王后微微地吃惊，“你挪用款项买种子？”
　　卡尔维特望向王子的目光透出严厉和责备。“我们迦兰的一大半土地处于寒冷的北方，农业收成十分有限。温暖的艾尔尼妲一直是我国粮食贸易的主要供应商。因为我国与艾尔尼妲断交，粮食贸易已经中断四年。加上过去两年，气候不理想，国内大面积欠收——王子，你可曾想过，四年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时间？全国的粮仓不仅缺乏粮食，连能够播种的种子也快要供应不够。”
　　尤里狄斯特的脸色更加阴沉。“这是你的借口——过去两年我们都向周边各国购买大量的粮食。如果真的有缺口，也是身为粮食大臣的你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
　　“你说的不错。可是南方的种子根本无法在迦兰播种成活，而苏铁克、马尔古雅这些北方国家，自己的收成一直很紧，无法供应我们足够的粮食和种子。”卡尔维特毫不退让，铿锵有力地说：“我多次向王与王子提出，要向海东三国购买种子，可是因为过去前往海东三国的船只，经常在泰蜜雅海上沉没，王与王子不同意开拓这条贸易路线，始终没有给我拨款。眼下我只能想到最后一个尽责任的方法。如果粮食欠缺的情况再持续下去，下一次旱灾或者雪灾，就是迦兰的灭顶之日！而王子你——”
　　农业大臣指着尤里狄斯特的鼻子，涨红了脸。“艾尔尼妲的粮仓里堆满我们需要的粮食，你背负着迦兰的命运，对艾尔尼妲的全部渴望却只有他们的王后！”
　　尤里狄斯特愤怒地站起身，然而无法反驳农业大臣的职责，又压抑地坐回北极星之座。“卡尔维特，你的理由也许充分，但挪用就是挪用——你将按照王令石碑上的法律，受到应有的处罚。”王子说完，向农业大臣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王后一直板着脸，这时候突然说：“卡尔维特，将你刚才的话全部写下来，与迦兰的粮食储备情况一起写成报告书，交给我。如果我核实之后证明你的话，我将发布王后的特赦。”
　　卡尔维特感激地向王后鞠躬，“我不在乎特赦。愿众神保佑迦兰。”
　　处罚了贪污和挪用的大臣，但尤里狄斯特的心情丝毫没有变好。大臣们一个个失魂落魄地离开火狐厅，只剩下王后与王子。
　　王后在儿子的身后沉默了好久，离开她的御座走向北极星之座。她手里拿着一只精美的盒子，递给他说：“这是艾尔尼妲人送你的礼物。”
　　尤里狄斯特摸不着头脑，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一张亲笔信。“啊！”他的脸孔涨红，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希莉雅王后的亲笔信。”他的母后说，“她感谢你对梅蒂雅公主无微不至的爱护，衷心希望春暖花开时，你和梅蒂雅公主能够去伊德布林克，由她来款待。”
　　“希莉雅……真的这样说。”尤里狄斯特带着陶醉的微笑，将那张纸捂在自己的胸口。“我所做的一切，我所有的心意，都传达给她了。”
　　王后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尤里狄斯特，我想她的意思是——”
　　和迦兰一样，艾尔尼妲人也希望看见两国的联姻。迦兰有粮食困境，艾尔尼妲也有他们的担忧。迦兰士兵是职业军人，随时可以整装出发，而且拥有强大的作战能力。艾尔尼妲人很担心战争再次爆发，迦兰人攻占艾尔尼妲的粮仓，艾尔尼妲人就一无所有。
　　艾尔尼妲的军人不是职业军人，平常都在家中务农，只在战争时期拿起武器。一旦交战，他们不能在家务农，一整年的收成就没有保障。倘若战争持续，屯粮总有耗尽的一天，而士兵无法回家种田，他们也会陷入困境。
　　希莉雅是希望尤里狄斯特能在春天和梅蒂雅结婚，在伊德布林克款待自己的妹妹和妹夫。
　　但是尤里狄斯特完全没有那样想。王后不想戳破其中的深意，恐怕引来王子的抗拒。“既然希莉雅这样说，而我们又缺少粮食。那么就这么决定吧——春暖花开时，你正式出访艾尔尼妲。”
　　“遵命。”尤里狄斯特得到这个振奋的命令，终于提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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