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48、第 48 章

　　尤里狄斯特站在房间里，忽然发现自己做了奇怪的事。他有什么权利管她怎么称呼别的男人？她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看也不想看他。
　　还没开口，王子已经产生了挫败的感觉。
　　她难道不会用脑子想想吗？德鲁王子算什么？一个小国家的十五岁小鬼的成人礼，值得迦兰王子亲临？他来是因为他永远追着希莉雅的脚步，而且也想看看梅蒂雅现在怎么样，想亲口问她有没有再突然昏死过去……
　　结果发现她一句话也不肯对他说，更不想听他告诉她，安璐特王宫没有她，变得冷清。只是空出一个房间而已，那样的空房间还有上百个，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体温从中消失之后，整个王宫也跟着降温。图书室变得很无聊，本来嘛，每本书他都看过，现在更是觉得，这辈子没必要再走进去了。
　　他还想说，迦兰和艾尔尼妲千百年来打过无数次，决裂无数次，冷战无数次，每次都有和解的时候，或迟或早，两国总会重新和好，为什么不能由他们两人迈出这一步？后人总会重新贸易、通婚、欢聚，他们决裂的理由会变成日后一句平淡的话，甚至不会流传下去。与其用两人的一生怄气、至死敌视，不如相互让一步，让他们自己，让迦兰和艾尔尼妲都好过一点。
　　可是这个傻瓜绝对不会想到这么多。她现在像受惊吓的小鹿，靠在桌边不敢动。
　　“梅妮，我们心平气和地谈谈吧。”尤里狄斯特放柔声音，极力创造和气的聊天气氛。“你想要我认错吗？要我道歉？梅妮，我并不想做得那么过分。你以为抱着你、亲手把你放进石棺的时候，我没有心疼吗？”
　　梅蒂雅咬着嘴唇注视窗外，不看他。尤里狄斯特慢慢地向她走近，梅蒂雅退到窗边再也无处可退，他不停步直走到她身边。
　　她的衣服和艾尔尼妲开放热情的风格不一样，应该又是自己做的，整个背部包得严严实实。尤里狄斯特的手放在她肩上，轻声问：“是不是……留下了疤？”
　　那天挥鞭抽到的位置，他记得清清楚楚。梅蒂雅的肩膀猛地一颤，证明了他的想法。王子的心也颤了，无边无际的愧疚哽在喉头，不知该怎么说，手心轻抚伤痕，希望能够抚平他犯的错。但是梅蒂雅突然发怒，用力推开他。
　　“别靠过来！”她冷冰冰地说：“在我的世界，女性知道一件事：如果一个男人对她使用暴力，她必须做的是离他远点儿，而不是等着第二次挨打。”
　　尤里狄斯特拧起眉头。第二下都没有，怎么会有第二次？王子撤回手，冷冰冰地说：“梅妮，想想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要结婚了，你却让婚礼变成泡影。对一国王子做出这样的事，别说是三十个人，就算我真的发兵从国境上夺走你姐姐，为此死掉三百、三千人，又有什么奇怪？”
　　“死掉三百人、三千人的战争的确寻常。可那三十个人，是你为了伤害我而牺牲的。”梅蒂雅抓着桌子的边沿，正视他，“尤里狄斯特，你让我背负了三十条性命。”
　　他的脸孔如同气息森严的冰雕，双眸散发着寒气注视她。
　　梅蒂雅心里堵得很，一大堆的话不吐不快：“我会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即使那些事不被你认同。而你不懂妥协，只会因为我激怒了你，去伤及无辜。和你在一起太危险了——我想离你远一点。”
　　那尊冰雕看着她，脸上似乎流过一丝纠结的情绪。梅蒂雅趁自己还没有泄气，一口气说：“或迟或早，艾尔尼妲和迦兰一定会走出冰封期，但我没有伟大到迈出那一步。”
　　尤里狄斯特努力想一个挽留的借口，还没有想好，她就再度开口了：“和我相比，你更应该请求我姐姐的原谅。她在拉斐格王身边时那种幸福的样子，我从没在别处见过。他们相爱，你只是一个充满妄想的破坏者！别再用爱她当借口，去破坏她的婚姻。”
　　提起希莉雅和拉斐格，尤里狄斯特的血冷下来。“是吗？”王子嘴角漾起嘲讽，“那默宁是怎么回事？”
　　“默宁？”梅蒂雅快忘了这个不断骚扰希莉雅的男人。
　　尤里狄斯特冷冷的嘴角像是有笑，但笑得很恐怖，“我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停止了迦兰与他的封地的贸易。与希莉雅相爱的拉斐格呢？为他的爱妻做了什么？一位王，能做的不会比我少吧？但他对那个男人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拉斐格王有自己的考虑。”梅蒂雅为姐夫辩护。
　　“没错，他有自己的考虑。”尤里狄斯特语气中的冷气更重，“拉斐格没有实权。艾尔尼妲的权力控制在祭司团手中。王只能一代又一代与迦兰通婚，掌握强有力的盟友。希莉雅是拉斐格的机会——祭司团的依拉迪尔女祭司，和她结婚，是拉斐格为干涉祭司团迈出的一小步。他需要希莉雅的名气超过祭司团所有祭司，他需要希莉雅的话能在全帕洛瓦得到支持，这样他向妻子灌输的决定，就能绕过祭司团、对抗祭司团。他默许全帕洛瓦的男人仰慕她、追求她。他需要默宁这种人，越多越好，当希莉雅的名气大到一定程度，他再想法子甩开这些人！他恨我的唯一原因，是我不像其他那些男人那么容易甩开，他没法控制我。这是你所谓的相爱。”
　　梅蒂雅注视他，无奈地连连摇头：“你真可悲。你自己的爱情一塌糊涂，还竭尽全力否定别人的爱。”
　　他说的每个字，她都不愿意相信。尤里狄斯特差一点又无法控制怒气，阴沉地说：“我迟早会得到希莉雅的心、她的爱情。希望你不要和赫留克走得太近——就像势必夺得希莉雅一样，我也一定会毁灭他所谓的王国。”
　　梅蒂雅没注意到，或许是不在乎他的情绪，漠然说：“我不是被你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会根据你的好恶去选择朋友。”
　　她简直不可理喻！尤里狄斯特愤愤地转身出门，看见疤脸的男人似笑非笑望着他。王子对他无话可说，回敬一个能杀人的目光就擦身而过。
　　赫留克一直目送王子怒气冲冲的背影远去，嘴角始终挂着若有所思的微笑。
　　房门弱弱地响了一声，梅蒂雅无精打采地走出来。阿克斯咂舌：“尤里狄斯特最近出什么问题？你看到那副乱吃醋的表情了吗？我这样的美男子也没能赢得梅妮的芳心，他对赫留克有什么不放心的？”
　　梅蒂雅心不在焉地逗弄她的小狗。察觉她心情低落，小狗也失去了亢奋的情绪，在她脚边温柔地蹭来蹭去。“我觉得路克很有魅力，也有王的风范。成熟又沉稳，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欢。”
　　“你没有看到这条长长的、破相的刀疤吗？”阿克斯双手扣住表兄的额头，把那刀疤展示给梅蒂雅。“很英武。”梅蒂雅坦诚地回答。
　　赫留克轻轻地抿了抿嘴唇，说：“公主，你错了。敌人弄出伤疤，绝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这道疤痕是我的耻辱，我发誓要复仇。”“唔……”梅蒂雅不知该怎么回答。
　　“尤里狄斯特王子。”赫留克说，“就是他在我脸上留下刀疤。”
　　梅蒂雅的心猛地抽紧。赫留克直言不讳：“我和尤里狄斯特，你只能选择一个朋友。我想，梅妮应该会选择我吧？”梅蒂雅没有立刻回答。
　　竟然不客气地开始称呼她的小名。阿克斯向表兄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赫留克对答案非常自信，捧起梅蒂雅的手背轻轻一吻，“为了公主的赞誉，我的伤疤和梅妮背负的三十条性命，我会一并讨回公道。”
　　阿克斯不由自主地挑起眉。发现尤里狄斯特对公主的感情之后，赫留克更加狠狠咬住不放。这进展越来越危险——“艾尔尼妲公主”在帕洛瓦有特定的含义。自从艾尔尼妲与迦兰两国开始通婚，艾尔尼妲公主从出生就被视为迦兰未来的王后。梅蒂雅来到这世界的时候，艾尔尼妲好不容易有了公主，两国通婚的企图简直不加掩饰。
　　可惜尤里狄斯特的心里只有一根爱情弦，名为“希莉雅”。他在这根弦上乱弹，生生破坏了周围极力营造的通婚氛围。就算是这样，艾尔尼妲公主仍然是迦兰王子结婚的第一选择，尤其是在两国关系如此紧张的时候。这不是他们两人的决定，而是两个国家的决定。
　　倘若赫留克在这当口上抢走艾尔尼妲公主，差不多等同于夺走了两个大国最后一个和解的契机。
　　阿克斯微微摇头，向表兄表达他的不赞许，而赫留克以胸有成竹的微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