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90、第 90 章

　　这天的行程和昨天一样不适合闲聊，但雷姆德还是能够察觉到，梅蒂雅的沉默不是疲劳或担心尘土。他不知道她的火气从哪里来，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去弄清楚，他们没有太多时间花在谈心上，赶路的任务已经够重了。
　　中午顺利抵达小镇，在午餐之前梅蒂雅终于忍不住先开口，气呼呼地质问：“为什么要摔死雌龙？”雷姆德这才知道她生了一上午闷气，是为了库尔苏拉家的徽章。
　　竟然这么孩子气！这种问题简直没有回答的必要，再说他面前有十个等候的商人。雷姆德这么想着，没理会她。
　　商人们为他们准备了可口的午饭和休憩的场所，可是梅蒂雅好像不太喜欢。雷姆德注意到她吃得很少，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有心事，不怎么回答他的询问。雷姆德担心她有中暑的预兆，多休息了一会儿，避过烈日最狠毒的时刻，他们就继续赶路。
　　因为她的沉默和赌气疾驰，行程意外地顺利，黄昏刚刚来到，他们已经到达预定过夜的小城阿玛琳。雷姆德不禁想，如果她全程生气，没准他们用不了十天就能到达图尼。
　　在阿玛琳城接待他们的是女商人塞拉菲娜夫人。雷姆德介绍时，特意说：“塞拉菲娜就像我父亲的女儿，如同我的姐姐。”
　　梅蒂雅发现塞拉菲娜的两个儿子是一对七岁的双胞胎之后，阴了一整天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长得一模一样！”她一手拉住一个男孩儿，仔细端详，“连额头上的胎记也一样。”
　　“不是胎记。”塞拉菲娜微笑着解释，“上个月海斯撞破了头，希普的额头上也出现了深色的痕迹。他们总是这样，我也不知道别的双胞胎会不会像他们。公主是孪生女之一，和您的姐姐之间也有这种现象吗？”
　　梅蒂雅摇头说：“我和姐姐不是一起长大，不太清楚。”
　　雷姆德想起来一件事：“你在迦兰的王宫生病的时候，去探望你的希莉雅也变虚弱了。我见到你们的时候，还以为两人都病了呢。”
　　“那个应该不太一样。”梅蒂雅没有解释显性者对隐性者的影响力。
　　“公主公主，要不要做双胞胎的游戏？”双胞胎一左一右拉着梅蒂雅的手臂摇晃。
　　“双胞胎的游戏？”梅蒂雅发问的时候，见怪不怪的塞拉菲娜和雷姆德一起笑起来。
　　双胞胎之一狡黠地说：“我是海斯。”另一个说：“我是希普。”说完一齐跑出门外，不知去哪里兜了一圈，又跑进来，异口同声地问：“能分出我们吗？”
　　“原来这就是双胞胎的游戏啊！”梅蒂雅恍然大悟，故作为难地打量他们，蹙眉说，“好像有点困难……分清的话，有奖励吗？”双胞胎之一说：“公主也太精明了！什么都要奖励！”另一个说：“那就奖励你吧！”
　　梅蒂雅一手拉住一个，说：“左边是海斯，右边是希普。”小双胞胎惊讶地对视，“公主猜对了！”“妈妈有时候也会弄错呢！”
　　梅蒂雅笑嘻嘻问：“要不要再玩一次？”他们立刻转身跑出门去，不知在哪里兜了一圈，很快从门的两边探出脑袋张望。梅蒂雅甚至没有让他们走过来，仅仅打量一秒钟，就说：“左边是海斯，右边是希普。”
　　“又猜对了！”双胞胎雀跃地叫着跑开，第三次跑到梅蒂雅面前的时候，她毫不迟疑地说：“左边是海斯，右边是希普。”
　　双胞胎一起双手叉腰，皱着眉说：“还以为公主猜的时候会把答案换一换呢。”
　　“我不是用猜的呀！”梅蒂雅笑眯眯说完，问：“我的奖励呢？”
　　小双胞胎用同样的表情扮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各自踮起脚尖在她的两颊亲吻一下，然后红着脸，害羞似的叽叽喳喳跑走了。直到吃晚饭时，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一起出现在餐桌上，餐具和盘子里的晚饭也是一样的。
　　塞拉菲娜说：“希普，不准挑食，把鱼肉都吃掉。”但那挑食的孩子扮鬼脸说：“我是海斯。”另外一个也嚷起来：“我也是海斯！我不吃洋葱！”
　　塞拉菲娜用快要崩溃的神态向梅蒂雅求助：“这是他们的游戏——做坏事的时候都自称海斯，做好事的时候都自称希普。他们好像完全搞不懂‘名字’的意义在于赋予他们独立的身份。两个人共同拥有两个名字，还给那两个名字分配了不同的任务。”
　　“有趣！”梅蒂雅带着惊讶说，“他们的想法不仅有趣，还很特别。”
　　塞拉菲娜头疼地问：“公主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不吃鱼肉、谁不吃洋葱？”梅蒂雅盯着双胞胎看时，他们用哀求的表情回望她。她无比认真地想了想，说：“嗯——不吃鱼肉的是海斯一号，不吃洋葱的是海斯二号。”
　　“公主！”塞拉菲娜败给这些双胞胎们，“你怎么能跟他们一起胡闹呢？”
　　雷姆德面带微笑看着她们，说：“这是双胞胎才有的乐趣，由他们去吧。有朝一日他们感到不方便，会把名字分开使用。”
　　吃过晚饭在桌边闲谈的时候，梅蒂雅看着跑来跑去的海斯和希普，忍不住说：“真有趣！我没有和姐姐一起长大，不知道双胞胎在一起会这么可爱。”
　　塞拉菲娜开玩笑说：“公主以后也生一对就好啦！想象一对金发的双胞胎在卢蓓卡的海边嬉戏，就觉得无比美妙。”利克提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问：“如果是黑发会有点普通吧？”
　　“哎呀。”塞拉菲娜笑着打量雷姆德的黑色卷发，“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少爷，但是黑发真的有点普通。孩子还是像妈妈比较好看！”
　　梅蒂雅的神情僵住，生硬地站起身说：“我吃饱了。”匆匆地离席。利克欠身之后也离席。
　　“公主不好意思了。”塞拉菲娜噗嗤笑出来，“少爷真沉得住气，不去安慰她吗？”
　　“安慰？”雷姆德正在品尝一种水果酿造的饮料，皱起眉，“安慰什么？”
　　塞拉菲娜叹气：“真搞不懂你！做生意的时候，能把客人的心思摸得比他们自己还清楚，像这样的时候却完全搞不清状况。”
　　雷姆德放下饮料，摸不着头脑：“什么状况？”
　　塞拉菲娜瞪起眼睛：“你就算不明白，也可以学学那位侍从的样子吧！那才是对待女人惊慌时的正确态度！尤其是梅蒂雅公主——听说她在迦兰的安璐特城，连尤里狄斯特都忍不住迁就她，回到伊德布林克之后，她姐姐出于负疚和补偿的心理，对她百依百顺。被宠惯了的公主，怎么能忍受你的冷淡呢？”
　　雷姆德的眉头皱的更紧，“我冷淡？给一路上照顾她的人这种评价，你的评语真是莫名其妙！”
　　塞拉菲娜用力摇头，“话语是人类掌握的最大魔力，有时候对女人说一句正确的话，胜过你为她做十件事。”
　　雷姆德感到不可思议，漠然说：“在迦兰的王宫里，我需要表达的心情已经全部对她说过了。”
　　“你以为说一次就够了吗？”塞拉菲娜直摇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所谓的‘表达心情’一定是告诉她，你可以为她提供什么，但条件是什么，如果她接受，就这么办吧。如果她觉得你的提议不合适，那就提她的条件，你看看能不能办到，相对的，你会要求另外的报偿。”
　　雷姆德抿起嘴唇默了几秒钟，一边转动手里的陶瓷杯，一边费解地问：“沙努不就是这样向你求婚的？”塞拉菲娜摊开手，说：“我和他都是商人！我给他的回答不是‘我愿意’而是‘成交’——这是最让他欣喜若狂的回答。你希望公主对你说‘愿意’，还是‘成交’呢？”
　　雷姆德闷不作声的时候，塞拉菲娜又问：“今天过得不太愉快吧？一路上肯定连三句话也没有和她说过。”
　　“你怎么知道？”
　　塞拉菲娜呵呵笑道：“如果旅途愉快，时间会不知不觉中浪费，怎么可能比预计的时间更早到达？”雷姆德哼了一声，说：“她要求尽量节约时间。”
　　“于是你也把节约时间当做唯一的目的？”塞拉菲娜带着揶揄斜眼看他。
　　雷姆德看她一眼，沉着脸说：“怪不得你的生意越来越好。能看穿人心的商人，还有什么买卖做不成。”
　　“哪里。我是做女人生意的，也只能看穿女人的心思而已，比少爷还差得远呢。”塞拉菲娜说完，夸张地看着窗外的天色，“时间不早啦！我要去休息了，少爷也早点休息。”
　　“不是有货物要让我看吗？”
　　“只是很少的几箱，明天一早再看也可以。”塞拉菲娜笑眯眯地说，“今晚的气温宜人，适合聊天，我继续霸占少爷就太不识趣了。”
　　雷姆德默不作声地离开餐桌旁，走到后面的庭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