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95、第 95 章

　　阳光收敛时，一场雷雨袭击了树林。利克急忙从行李中取出斗篷为梅蒂雅挡雨，斗篷顷刻被雨水打湿。雷姆德从行囊中拿出自己的斗篷，低声对利克说：“喂，用这个。”他的斗篷用了特别的线和织法，轻轻抖动就将雨滴甩落。
　　梅蒂雅睡得浑然不觉。清凉的气息在鼻端越来越浓，渗入她的梦。梦中恍惚看到一片遥远的黑影，追着和缓的海涛，掠过海岸上空。那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阴影。遥远是因为她在高空，在那庞然大物的下方。
　　她用力仰头，后脑猛地撞上身后的树干，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下雨了？”正在重整行李的利克和雷姆德异口同声地说：“已经停了。”
　　“准备启程。”雷姆德拉她站起来，梅蒂雅发现自己身边都是干燥的，而雷姆德和利克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别动。”她拉着雷姆德的衣袖，一刹那就消除了他衣服上的水分。她对利克做同样的事时，雷姆德抖动干燥的衣服惊叹：“你的神迹！”
　　“和消除树叶中的水分是同样道理？”利克也问。梅蒂雅轻轻地点头，说：“消除水分，消除麻药和毒都是同样道理。在你们面前，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雷姆德若有所思，问：“那么让酒变成水，其实是消除了酒精？拥有这种能力，让大海变成淡水湖也行吗？”
　　“大海可不行。太大了，超过我的极限。不过几桶海水没问题。”梅蒂雅说完，好奇地问：“雷姆德怎么知道我把酒变成了水？”雷姆德眨了一下眼睛，说：“温格尔商人告诉我的。”
　　“惊人的消息网。”梅蒂雅觉得惊讶，但也没有特别去怀疑，“难怪人家说温格尔商人知道世上一切秘密。”
　　雨后的清爽让他们行程加快，弥补了午休耽误的时间。天色将暗时，他们及时到达格吕莫，同德鲁边境毗邻的小城。城中不仅有温格尔商人和乌疏林商人，也有熟谙边境贸易的德鲁商人。
　　雷姆德带着公主来到大商人凯拉实的家中。他和梅蒂雅将要来到格吕莫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开，各国商人都聚集在这里恭迎商人之王与金发公主。“连乌疏林和德鲁的商人都敬重你。”梅蒂雅在雷姆德耳边小声说，“可是这么浩大的声势，我有点担心。”
　　“你没有说过隐藏行踪啊。”雷姆德也小声说话，“现在想保密，来不及了。我已经通知在德鲁和吉瑟的同伴，他们差不多也该做好接待的准备。”
　　凯拉实的女儿和养子迎到雷姆德面前，用温格尔的传统向他行礼。年轻女性活泼地说：“父亲按照少爷的建议，在海东三国采购，还没有回来。”
　　雷姆德为梅蒂雅介绍说：“这是格兰贝尔，未来杰出的女商人。她的未婚夫，凯拉实的养子塞勒斯。”年轻女性和梅蒂雅的年纪相仿，长及腰际的黑头发天然卷曲，带有温格尔人的明显特征。而塞勒斯则是显而易见的乌疏林人。梅蒂雅用乌疏林的礼节向他们致意，格兰贝尔上前拉着她的手，带她到宅院内梳洗休息。
　　凯拉实的家中种满各种树和花，夜色中看不分明，如同走入一座繁密的森林。梅蒂雅起初以为自己经过的恰好是花园，待到洗漱完毕，和格兰贝尔一起去餐厅，才发现这个家的建筑和树木密不可分，就像是与森林融为一体。
　　“好多树啊！”梅蒂雅发出惊叹时，格兰贝尔笑着回答：“凯拉实家世代经营花木。”她指向不远处一丛乔木，说：“这是‘梅蒂雅一代’——用公主的名字命名的山茶花，旁边是家父改良的品种，‘梅蒂雅二代’和‘梅蒂雅三代’，都是非常美丽的变种。”
　　“啊！”梅蒂雅在昏暗中看到半人高的花枝，茁壮的程度让人意外。格兰贝尔说：“可惜它们上一季花期已经过了，下一次开花还有两个月呢。我和塞勒斯正在培育‘梅蒂雅四代’，如果成功的话，是一种四季开花的新品种。”
　　“我还没有没见过开花。”梅蒂雅说着打个寒颤。
　　在她的窗台上曾经有一排花盆。不，不是她的窗台，是迦兰王宫的窗台。幼苗只长出不到一指高，就被尤里狄斯特打得粉碎。
　　她忍不住握拳，抓皱了胸口的衣料。
　　“我有画册！”格兰贝尔热心地拉着梅蒂雅到自己房间里，取出一本小巧的图画书，“这个就是‘梅蒂雅’。书是旧版，上面的名字还是‘春末之雪’，就是被迦兰王子改掉的名字。”
　　画册的描绘非常精细，一朵白色的山茶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梅蒂雅眼前，花瓣层叠紧凑，花心吐出一丛纤细的金色丝蕊。梅蒂雅忍不住问：“变种是什么样的？”
　　格兰贝尔从封底取出绘图卡片，说：“这是我画的，不像图书作者的笔触那么精细。”
　　白色的山茶花和初代没有天壤之别，卡片上标注二代成活率更高，应该就是雷姆德曾经在迦兰贩卖的品种，三代的花苞数量更多。梅蒂雅翻动画册，好奇地问：“帕洛瓦有这么多山茶花，为什么你们积极地改良梅蒂雅？短短时间就做出三个变种。”
　　格兰贝尔笑着回答：“那是迦兰王子送给你的花啊！高不可攀的尤里狄斯特，为来自神之世界的金发公主命名了一种花。优雅，纯洁，生机盎然——这就是公主在王子眼中的样子吧。谁不想亲眼看看这种花的真面目呢？这是绝好的商机。”
　　梅蒂雅哑然：真正发生在这花上的故事，人们不会知道，也不会感兴趣，没准还会觉得很煞风景。
　　格兰贝尔抚摸那页图画，充满神往和好奇。“得知王子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一种花，是什么感觉呢？”
　　“王子……是一种很可怕的人。”梅蒂雅合上书叹息，“他可以命令所有人用新的名字称呼一种花，也可以下令铲除一个国家之内所有的花。那花，和我没关系，是在彰显他的权力。”
　　“公主有经商的潜力。”格兰贝尔咯咯笑着说，“很少有人能在迦兰王子这样的奉承面前，保持清醒的头脑。与其享受被王子追求的虚荣，不如赶快给同名的花苗标个好价钱。”她收好图册，领着梅蒂雅来到凯拉实家的大餐厅。
　　厅内的三条长桌旁全部坐满人，来自各地的商人热火朝天地交谈，向雷姆德敬酒致意。看到公主进来，他们纷纷站起身向她欠身。梅蒂雅走过他们身边，走到长桌尽头的雷姆德身边。三条长桌能供一百个人同时就餐，但只有他旁边留着一个空座位给她。
　　“雷姆德·库尔苏拉！”梅蒂雅看着满满的大厅，用他的名字当了感叹句。
　　凯拉实家丰盛的晚餐和美酒让客人们尽兴而归。雷姆德接受那么多的敬酒，却能够很有分寸地控制酒量，直到最后一个商人告辞，他仍然目光清醒。
　　梅蒂雅和他一起回到客房时，途经绿荫浓密的小径，停下脚步，呼吸月光洗涤的晚风。安静的庭园里只有他们两人。
　　“又把酒变成了水？”雷姆德看她面不改色脚步从容，猜到凯拉实家的美酒一定是糟蹋了。梅蒂雅狡猾地眨了眨眼睛，走到一丛灌木前，弯腰观察茂密的黄色小花。雷姆德说：“那是格兰贝尔三世。她父亲为了庆祝她的成人仪式，嫁接的新品种。”
　　“商人也有浪漫的一面。”梅蒂雅轻声说。
　　雷姆德想，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他走到她身边，折下一朵花插在她头发上。梅蒂雅带着一丝惊奇直起身子看他时，他大胆地捧着她的脸颊，吻了一下。她像烫到似的向后跳开。
　　“雷姆德少爷。”塞勒斯拿着一样东西来找雷姆德，刚刚错过了最尴尬的场面，只看见公主像受惊的猫一样跳开。他好奇地打量仓惶的公主，又对雷姆德说：“少爷，有件事情需要您处理。”
　　雷姆德的行程安排已经告诉沿途商人，他们有任何信息需要他处理，都会送到他落脚的商人家里。塞勒斯从晚餐前就要求单独谈话，雷姆德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他看着梅蒂雅想说些什么，但还是省下口舌对塞勒斯说：“到你房间里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