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之棘》弥幸

96、第 96 章

　　塞勒斯很急，恨不得拉着雷姆德跑起来。雷姆德关上门之后，塞勒斯立刻给他看手里的东西。是一张纸条，用商人们自行设计的符号代替帕洛瓦的文字传递消息。
　　“信鹰什么时候到的？”雷姆德边看边问。
　　“傍晚时分到达。”尽管知道雷姆德能看懂，塞勒斯还是沉不住气说：“希莉雅王后失踪了。离开温格尔之后没有回艾尔尼妲，也没有出现在任何地方——整艘船在大母神海上失踪了！”
　　“还是迟了吗？”雷姆德想到无法完成对梅蒂雅的承诺，免不了让她失望，不由得心向下沉，“摄政王下手竟然这么快。”
　　“问题就在这里——摄政王的手下也在询问王后的下落。不是他们干的。”
　　“不是？”这答案倒有点出乎雷姆德的预料。
　　塞勒斯进一步说：“凯拉实先生从纳弗达尔发回快信，纳弗达尔王后也开始催问，什么时候完成我们和她的交易。如果她知道希莉雅将成为乌疏林女王，交易就不可能完成了吧？会不会是她？”
　　“纳弗达尔路途遥远，她不会这么快知道乌疏林王位更迭的消息。如果她的手能伸这么长，就不会和我们交易。”
　　“那么该怎么回复凯拉实先生的来信？”
　　雷姆德想了想，说：“告诉他，我会尽快解决麻烦。”
　　塞勒斯又说：“今天早晨有名信使快马前往舒柳特，路过时留下摄政王的口信，祝您和梅蒂雅公主旅行愉快。”
　　雷姆德的手轻轻摩挲自己方正的下颌，若有所思。塞勒斯不失时机地提问：“少爷真的答应公主，会帮助希莉雅王后成为乌疏林女王？”
　　“不。”雷姆德边思考边回答：“我只答应她，会保护希莉雅到乌疏林。剩下的事情归摄政王。”塞勒斯有点担心，提醒雷姆德说：“如果公主知道少爷和摄政王为了让安图成为乌疏林王而做的努力……”
　　“希莉雅是希莉雅，梅蒂雅是梅蒂雅。她本来就和乌疏林王位没有关系，不能让她知道。”
　　“能永远瞒着她吗？”塞勒斯还是担心，“倘若少爷和她结婚，将要一辈子生活在一起。这可不是小事情，不得不考虑后果。少爷必须……和那位公主结婚吗？”
　　“你不赞成？”
　　“不是不赞成。只是换了我的话，会觉得有点……”塞勒斯察觉雷姆德不太高兴，还是尽心提醒他：“梅蒂雅公主在安璐特城牺牲自己的安危保护她姐姐。”
　　“我和纳弗达尔王后、摄政王、安图的约定在先。无论如何要尊重约定。”雷姆德不打算继续讨论，冷冷地说：“梅蒂雅从小没有和她姐姐一起生活，感情并不深，她也并不知道她姐姐的为人。总有一天，她会忘了希莉雅。”
　　“忘记孪生姐姐，原谅除掉她的你？”塞勒斯忍不住再泼冷水，说：“雷姆德，她至今没有告诉你去图尼做什么吧？和你一起旅行，但是目的、目的地一概不说，你觉得她会信任你吗？”
　　雷姆德没有回应他的质疑。塞勒斯说：“不要忘了，她在迦兰时，当众吃下有毒的食物向投毒者宣战。你的雌龙不懂妥协，现在没有露出利齿，不代表她温驯、易于哄诱。”
　　“我明白你的担忧。”雷姆德心平气和地拍了拍塞勒斯的肩膀，说：“不会有事。”
　　“你是雷姆德·库尔苏拉，我不担心‘有事’发生。”塞勒斯严肃地说，“我们担心有事发生的时候，你不肯放手甩开她。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疑问，今天参加晚宴的商人当中，很多人跟我怀有同样的担忧。”
　　“如果你们知道我是雷姆德·库尔苏拉，就应该知道这些担忧是多余的。”雷姆德说完笑笑，离开塞勒斯的房间。
　　他出门没有走几步，看到夜色中有个矫捷的身影闪过走廊的拐弯处。“谁？”雷姆德大声问。利克从拐弯处退回来，向他鞠躬：“少爷。”
　　“格兰贝尔不是带你去侍从的房间了吗？这么晚你为什么还在这边走动？”
　　“小姐身体不舒服。”
　　“哦？”雷姆德走向梅蒂雅的房门，利克拦住他说：“可能午后下雨时受了凉。刚才格兰贝尔给她配制药水，她喝过就睡了。”
　　雷姆德没有坚持去打扰梅蒂雅，从利克面前转身走开。利克等他离开很远之后低头看手掌中的纸条。商人之王防范扒手的经验不够高明，而利克从小亡命天涯，在街头靠这项技能谋生。
　　从雷姆德身上得到纸条很容易，上面的符号却让他失望——温格尔商人的密文说是文字，其实是图画和符号的大杂烩，不知道的人会当作孩子的涂鸦。但用密文写成的纸条，一定蕴含特别的内容。不仅有特别的内容，而且非常重要，所以塞勒斯一直等到所有商人离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交给雷姆德。
　　利克在见到凯拉实家的小姐和养子时，就产生了怀疑。格兰贝尔的父亲从纳弗达尔政变开始之后，就到海东三国去经商。凯拉实家从事的是花木生意，哪桩花木生意会这么要紧，让他挑选这种时机去政局动荡的国家？凯拉实家位于前往德鲁、吉瑟、舒柳特三国的要道上，来往的商人一定在传递一些信息。利克甚至在后院听到他们低声交谈，可惜他们使用的是温格尔土语，利克无法明白。
　　梅蒂雅能够听懂，但文字是她也束手无策的死穴。看来只好再找机会。利克将那不能随便丢弃的纸条藏在腰带里。
　　第二天清晨梅蒂雅没有按时起床。她的作息是在安璐特王宫养成的，很规律。如果她敢贪睡，迦兰王后的女官长莎露卡会让她后悔。即使是在旅途中，她也只会早起，不会睡过头。利克去催她起床时，看到她的两颊红扑扑，是一种不健康的粉红色。
　　“格兰贝尔小姐的药没有效果？”利克把手掌放在她额头，皱起眉头。“有点发热。”
　　“不是所有的药对我都有效。”梅蒂雅没有向他解释，归无之力会本能地出现，尤其是睡着的时候，会把进入身体的药物消除。但利克本能地联想到了这和她的力量有关。
　　“帕洛瓦的毒无效，良药也无效？”利克感到发愁，“可是，雷姆德少爷的药水，对小姐的病情起过作用吧？”
　　“那个药，比较特别。”梅蒂雅说不清那种粉色的药水到底是什么成分。在她昏迷时仍然能够见效，确实很少见。海盗龙之泪？她目光一偏，就看见凯拉实家里到处都有的、宛如家徽的标志：和库尔苏拉家的双龙稍有区别，是一头健壮的展翅的雄龙。
　　她打起精神说：“没有关系，只是一点小小的受寒。稍微坚持一下就好了。”
　　雷姆德像之前所做的，检查完花木商人家的货物，注意到梅蒂雅粉红的脸颊，提议道：“不如今天在这里休息。带病上路太冒险。”梅蒂雅当即反对：“我没有那么脆弱！而且时间不等人。”雷姆德知道她有多倔强，摇头说：“我去拿我的药水。”说完转身走开。
　　格兰贝尔和塞勒斯试着挽留梅蒂雅，但梅蒂雅很固执。格兰贝尔注意到梅蒂雅脚边掉着一团纸，拾起来问：“这是什么？公主掉落的东西吗？”
　　纸条一展开，她就愣住，塞勒斯的脸色也变了。格兰贝尔用温格尔土语说：“塞勒斯，你跟我过来一下。”利克虽然没有听懂，但看到他们的脸色就知道他快要接近纸条的真相。他在梅蒂雅耳边说：“小姐，跟上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那不太好吧？”梅蒂雅不解的时候，利克推着她跟到格兰贝尔和塞勒斯所在的仓库门外。
　　他们用的是温格尔土话，自认为很安全，仓库并没有关上大门。格兰贝尔带着担忧，生气地问：“为什么会被公主发现？”
　　“我不知道。我明明交给雷姆德少爷。”
　　“如果公主已经看过……”
　　“看懂的话，不会那么镇定吧？”塞勒斯迟疑地说。
　　格兰贝尔仍旧不放心，搓着双手说：“据说她姐姐能够看懂世上所有的文字。”
　　“我们的密文不是随便哪种文字，而且公主未必有她姐姐的能力。”
　　梅蒂雅惊讶地屏住呼吸，拉着利克的手悄悄离开。“他们有事情瞒着我？”她不解地向利克求证，“有什么事情怕我发现呢？我对生意毫无兴趣。”
　　“温格尔商人可不止是做生意而已，想想纳弗达尔！”利克想想之后建议：“问问雷姆德少爷，怎么样？”
　　梅蒂雅看见雷姆德拿着盛药水的木盒快步走来。“雷姆德。”她迎上前，拉住他手臂的一刹那，忽然看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不能像平常那么灵巧地控制力量，触知不由自主地发挥作用，断断续续的景象涌到她脑海里——
　　“为了我们的铁矿，帮安图擦亮他的幸运星吧。”希罗丹姆说。
　　“金发在别处不过是一种特异的样貌而已，但是在我雷姆德·库尔苏拉的身边，她会变成黄金的象征，商人的偶像。”雷姆德微笑。
　　希罗丹姆的口气戏谑，眼神阴沉。“倘若追求干净彻底，我可不会放过即位顺序排在安图之前的梅蒂雅公主。”
　　“她想请求卡德琳娜的帮助前往图尼。我会设法同行。”雷姆德胸有成竹地对希罗丹姆说，“她离开乌疏林期间，你能把你那份差使做完吧？”
　　“没问题。”希罗丹姆吹个口哨，冲他挤眼，“你只要等着，和你的未婚妻在图尼庆祝安图即位就行了。”
　　“希莉雅王后失踪了。”塞勒斯在昏暗的房间里说，“整艘船在大母神海上失踪了！”
　　梅蒂雅的身体开始颤抖，呼吸也不平稳。“公主？”雷姆德看着她脸颊上的红色消失，脸色越来越苍白，不禁紧张。“公主，你怎么了？”他想要扶住她，却被她用力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