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没有颜色的人》白衣某

42、但愿人长久

　　其实奇犽等在门口是为了提前告诉绿，席巴已经知道她和伊路米没有杀死沃特，并且很有可能因此责罚他们。结果却被伊路米的抱抱硬是吓得忘了，跑出好远后才想起来。他转身正要追回去，却被突然出现的梧桐拦住了：“奇犽少爷，让我们继续之前的曲肢训练吧。”

　　“现在？”奇犽瞪大眼睛。

　　“现在。”梧桐面无表情地答道。

　　揍敌客审讯室。

　　绿拿起放在墙角的手铐打量一番：“真奇怪，他们居然不知道罗德里安也没死。”

　　伊路米靠在门边，也有些疑惑：“虽然我后来消除了橡木关于河豚毒素的记忆，但不可能在那之前家里什么消息都没有收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人——“糜奇。”他负责在电脑上收集整理揍敌客世界各地的情报点传回来的讯息，应该是被他看到后拦截了下来。

　　绿松了口气：“这次多亏了他。”

　　伊路米却微微皱起了眉：“你也别放心得太早。父亲这次让我去的地方，连糜奇也查不到资料。他虽然说这是惩罚，实际上却是为了把我支开——‘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的惩罚就什么时候结束’。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应该很清楚。如果我回来得晚了，你大概也活不了。”

　　绿就想起之前伊路米对她说过的，那时听起来有些没头没尾的话：“只要我在你就是安全的。”

　　他已经早早地预见到了此时的情形。然而现在他却不得不离开。

　　绿伸手揉了揉额角：“其实关于‘不杀沃特作为之后和潘肯家交易的筹码’这个决策是和家里报备过的不是吗？他们之前没有答复，现在却要因此惩罚我们，怎么想都像是借口。”

　　或许是既想除掉她，又碍于伊路米的情面不能直接动手，只能采用这种曲折的方式。到时候若是她在接受“惩罚”的过程中死去或者致残，也是因为伊路米回来得太晚，怪不到别人的头上。

　　她和他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他注视了会儿绿有些苍白的脸，慢慢在指间凝出一根针：“以防万一，我要把你的痛觉封闭起来。”

　　无法排除动刑的可能，她偏偏又是对痛感极其敏锐的体质，有人也许会利用这一点。

　　绿闻言怔了怔，然后轻笑起来：“你是担心我哭起来丢人吗？我才不会哭呢。”

　　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伊路米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也跟着放松了一些，他反驳她：“之前被人泼热咖啡，回来上药时不是哭了吗？”

　　“……那和我本人的意志没有关系。”

　　“所以还是哭了。”

　　“那只能叫‘因为受到刺激眼睛自动分泌了一些含盐溶液’好不好。”

　　“歪理。”

　　······

　　所谓的“惩罚”，就是每天被吊起来接受鞭刑三百下。

　　对于这样的安排，绿毫不意外，因为漫画里也出现过奇犽被糜奇吊着抽鞭子的情节。出乎她意料的是来执行惩罚的人——之前因为算计她而被她殴打过一顿的前室友杰卡。

　　······所以这算是报应吗。

　　因为痛觉被封闭了，带电的鞭子和不带电的鞭子抽到身上其实差别不太大。然而杰卡却似乎因为她无动于衷的反应觉得受到了挑衅，第一天多抽了她一百来下。

　　到了第二天，因为一直被吊着，也未曾喝水进食，绿体内的气大量被消耗着。她的手腕被磨破了皮，形成的缠变得越来越薄，鞭子挥下去后，见红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到了第三天，绿勉强避开一道挥向她眼睛的鞭子，声音嘶哑地说：“别老打脸。”她就指着这张脸跟伊路米混呢。

　　杰卡轻哼一声：“反正是要死的人了，还在意那么多干什么？”

　　鞭子再次扬起，却在半空中被人一把握住。

　　伊路米扔开手中的仍在呲呲作响的鞭子，瞥一眼杰卡：“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出去。”

　　他来到绿面前，撩开挡住她脸上的头发，认真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没事？”

　　绿用力挣开手铐，落地时才发现腿软得根本站不住，一下子跪坐在那里。

　　她掩了掩被抽成布条的衣服，沾了一手血。

　　“我没事。”她低声说，至少还活着不是么。

　　伊路米闻言点点头：“那就好。”

　　说完，他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绿在那个瞬间、在她的大脑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身体已经条件反射般动了起来——她勉力站起来伸手想要抱住他，最终却还是因为发软的腿脚没能撑住，两人一齐摔倒在地上。

　　她听到自己的手肘磕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有温热的液体濡湿了衣服。

　　屋外已有管家去找医生。绿的一只手被伊路米压住抽不出来，于是她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抱在怀里，终于忍不住压抑着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想，他是那样强大又算无遗漏的人。

　　他怎么能因为她变成这样。

　　绿以为她已经熟悉了伊路米的一切——漆黑细软的头发，对男性而言过于精致的面容，脖颈干净的线条一点点没在衣领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从容的神色，偶尔蹙起的眉，心情好时说话上扬的尾音。种种动人的细节，总让她联想到深秋翩然掠过高旷天空的雁群，或藏青色黎明天空里的繁星那样美丽又不可攀附的存在。

　　于是她把对他的感情就那样埋在心中某个寂静的角落，不去看，不去想。她本是和这个世界毫无关联之人——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宛如没有长出根的植物，只能把生和死倚在自己身上。像她这样的人，感情大概也只能如投在山谷的呼喊，最终消散在虚无的孔穴里。

　　而伊路米，他该像所有传统的反派那样，在被光环笼罩的主角打败之前，他总能所向披靡毫发无损，肆无忌惮地行走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她甚至觉得，他会像俗话“祸害遗千年”里说的那样，活得长长久久。

　　她希望他活得长长久久。

　　绿没有想过，他会像普通人一样受伤。她更没想过，他会像这样因为顾及谁而把自己弄得人事不知，也许没等主角来打败他，就被不知哪里蹦出来的该死的路人甲干掉了。

　　留下一个渐渐遗忘他的世界，和她永远无法说出口的喜欢。

　　她想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伊路米晕过去后，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依旧如常地生活着——吃饭，睡觉，做任务，看着不知何处的空气发呆。

　　然而明明是千篇一律的日常，他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四下环顾，他的影子跟在他身后，看起来有些沮丧。

　　究竟是少了什么呢？梦境结束之前，伊路米一直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察觉到伤口被人轻轻触碰了下，伊路米睁开眼睛，看到绿一根手指正点在他肩膀上，瞪着他表情有些错愕。

　　片刻后她猛地缩回手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那个，听说痛觉纤维和感觉纤维是并行的，与人体接触可以让你觉得不那么痛······”说完也许是自己也觉得太扯了，沉默了半秒，她退后几步，叹口气：“好吧，我只是想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他目光转向她身上，发现她自脖子以下都被绷带缠住了，连手腕也被裹的严严实实。于是皱眉问：“不去床上躺着养伤，在这里做什么。”

　　“在你身边最安全，你说的。”

　　伊路米无语地看着她。此刻他终于想了起来，梦里少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她总是走在他身后，如他们约定的那样，是一个“立足于他影子里的人”。他没有想到，只是短短的一年，他会这样习惯于她的存在。

　　他指导她训练，带她出任务，偶尔也恶作剧一下。看着她露出的表情，欢乐或者悲伤，欣喜或者失落，他仿佛看到了没有被实现的自己。许多不曾体验过的情绪，藉由她折射到他身上，他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更完整了一些。

　　所以他乐意护着她，甚至纵容她。在他看来，她是只能向他撒娇的，胆小任性却有些可爱的小动物；是只能由自己浇灌的，在他一人身旁绽放的花。

　　只是伊路米这时还不明白，对一个人产生独占欲，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不懂得在睁开眼看见她时为何会觉得安心和欢喜，只命令般地说道：“你过来一点。”

　　绿走过来后，他盯着她有些泛红的眼角问：“这次又是为什么哭？”

　　“诶？”没想到他关注的重点是这个，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是因为疼？”

　　“针还扎着呢。”

　　伊路米抬手往她额间一拂，绿觉得脑子嗡地麻了下，疼痛就如洪水一般往身体各处涌来，她咬住嘴唇才没有叫出声。

　　“疼痛是身体的示警机制，一直封闭着会有危险。”伊路米解释道，手却没有收回来，而是沿着眉骨划到她被鞭子带到的脸侧。

　　此时肿胀已经消去，然而针扎般的刺痛感却依旧蔓延在鞭痕覆盖的地方。

　　他用拇指摩挲着，用哄小孩的口吻说：“摸一摸就不疼啦。”

　　绿忍疼问：“谁说的？”一般不是吹一吹么？

　　伊路米回忆了一下两人的对话，肯定地答道：“你说的，就刚才。”

　　看绿被囧到后他锲而不舍地问：“为什么哭？”

　　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因为我突然想到你可能会死掉，就觉得很难过。”

　　伊路米眨眨眼：“每个人都会死，或早或晚。你的难过没有道理。”

　　然而听到绿的回答后他心里突然涌现的欢悦，伊路米觉得，也很没道理。

　　“我希望你活很久很久。”她坐下来，将脸埋在床沿堆叠的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他盯着她头顶小小的发旋，心底便滋生出一些欣慰而柔软的情绪：“我也希望你活很久很久，”顿了顿他补充道：“就和我一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