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能穿回去的》竹溪有风

15、沐庭烨

　　白蔚好奇地打量眼前的少年，他身上有一种隐藏着的东西，像一团火在石头下面燃烧，终有一天这火会让石头炸裂，火焰向外蔓延。
　　沐庭烨的疑问让白蔚身边的丫鬟笑了起来：“这位小少爷，这是我家小姐。”
　　沐庭烨面带羞赧：“对不起，我……”内心的力量让他回过神：“十分抱歉，是我唐突了。是白家的小姐对吗？我会转告祖母的，劳烦白小姐费心了。”
　　他定定神，再次向白蔚行礼，看着白蔚带着丫鬟走了，才脚步轻快地回去。
　　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一早，方叔就过来了，和蔼的，笑微微的。他看到白蔚头上缀着的金镶玉蝴蝶发饰，笑容更加和煦：“小小姐很可爱。”
　　白蔚状似羞涩地笑：“方爷爷，您是来找娘的吗？”
　　方叔含糊地说：“有些事还得请小姐定夺。”
　　临走的时候，白蔚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勇毅侯府的车队居然跟着白家的车队一起走了。远远地，白蔚能看到勇毅侯府那个管事脸上气急败坏的神色，脸颊颤抖，磨牙瞪眼。昨日那少年冷淡地和她对视，眉目之间都是坚定，衣裳半新不旧，也无法掩盖他的气度。
　　二夫人顺手在她眼前遮了一下，将她拉回来，帘子落下，遮住所有人的视线：“看什么呢？”
　　“在看，隔壁那些人。”白蔚诚实地说：“总觉得，那个管事有点不太对。”
　　她诚恳的目光看向二夫人，后者顿时觉得，这小丫头诚实得有些狡猾，可爱极了。
　　于是二夫人就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今儿这发饰，是方叔送的？多半是替他那小孙女准备的，倒是让你先得了好处。等后头得了机会，记得也给方叔的小孙女带点小礼物。”
　　白蔚应了，就听二夫人说：“勇毅侯府的事，说起来也简单。现在这位勇毅侯，并不是老夫人亲生的。”
　　“老夫人亲生的那位，前些年因为一些事没了性命。”
　　二夫人轻描淡写地说完，对白蔚说：“这些事，以后你出去交际也是要告诉你的。”她的目光似乎变得很遥远：“这京城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得很。”
　　说完这句，她恍然回过神，顺手捏一捏白蔚的手：“你以后就知道了。”
　　只说这些，也就足够了，白蔚几乎能从中脑补一个完整的故事来。闻言她也不追着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只是对勇毅侯府的那位少年身份略微猜了猜。
　　勇毅侯府的下人们最初对跟白家一起走这件事还心有不满，等到走了两三天，倒是都转为喜悦。
　　一路走来，白家人将自家的衣食住行都大点得妥妥当当。勇毅侯府的人跟着他们，也得了不少方便，后来进了白家自己的客栈，得了白家的照顾，下人们更是毫无怨言了。
　　白蔚出门散步，都能听到下人们在那里窃窃私语，一面嫌弃白家是商户，一面又酸白家富裕有钱，就连路上都能和在家中一样方便。
　　白蔚隔着树丛听了不少话，身侧丫鬟们脸上都渐渐有了不满，她的脸上倒是没什么不满，到后来更是渐渐地带上了笑容。
　　沐庭烨出门的时候，就看到白家的那个小丫头站在院子外面。
　　夕阳西下，留下满天红霞，将天空也映得发红。满树繁花盛开，她穿着一身红衣站在青绿属下，微风吹过发烧，裙摆随风轻摆动，听到脚步声，歪头看过来，笑吟吟的。
　　“沐少爷。”她这么叫着，眸子中似有嘲弄，细细看去，又是纯然的天真与喜悦：“真是巧。”
　　沐庭烨觉得自己大约是看错了。他看着白蔚，觉得她一片天真烂漫，分外可爱，怎么会露出那般嘲讽的笑意。
　　他招呼了一声，下意识瞥一眼院内，问：“白小姐出来散步？”
　　白蔚道：“是啊，刚刚走到这里，沐少爷就过来了。”她纯真又好奇地问：“沐少爷也是要去散步吗？”
　　沐庭烨飞快地说不是，又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快，停了一停，才说：“祖母身子不舒坦，我去让厨子做一点清爽好下口的吃食。”
　　“天气确实有点燥热了。”白蔚赞同地点头，又笑：“我去问问娘，看明日能不能分一点冰出来。”
　　沐庭烨觉得空气中有一股燥热的甜意，让他的耳尖忍不住红：“白小姐……”
　　白蔚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老人家年纪大了，苦夏可是很难受的。”
　　沐庭烨拒绝的话顿时就说不出来，一双手捏紧了又松开，最后勉强地道谢。
　　白蔚笑嘻嘻地和他说再见，脚步轻快地回了二夫人的院子，沐庭烨目送她离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急急地继续自己的行程。
　　结果等他回来，发现外间已经摆上冰盆，又有人送了新鲜水果并清甜的花露过来，房间里一阵清新的香气。祖母正坐在那里，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担忧：“烨儿，你……遇到白家那位小姐了？”
　　沐庭烨说是，站在那里没有动，身影挺拔修长。老夫人就轻声地叹：“白家人啊……到时候，只怕……”
　　沐庭烨心中烦躁，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他闷闷地说：“祖母，厨房那边正忙，还得小半个时辰才能送晚饭过来。”
　　老夫人闻言只是点头：“有这些东西，也就够了。”
　　沐庭烨看一眼四周，听到祖母道：“你也辛苦了，来喝一口花露。白家送过来的，可都是上好的花露，宫里头都不一定有呢。”
　　沐庭烨无心评价，只觉得满口清甜，心中却是苦的。
　　天终于完全黑了，二夫人的院子里挂满了灯笼，明亮的灯光让院子里也显得热热闹闹的。二夫人与白蔚下棋，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之后忍不住嗔道：“你这丫头，读书算术倒是快，这下棋怎么就这么笨呢。”
　　白蔚嘿嘿地笑，一点也没有往日里沉稳的模样，拉着二夫人的袖子道：“娘教教我吗……”
　　二夫人头疼地摆手：“可别，教了你这么多天了，你这油盐不进的，我可没那个本事。”两人笑闹一阵，二夫人忽然问：“今儿为何要给那边送东西？”
　　白蔚手里捏着一颗黑色的棋子，闻言抬眼，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纯真得仿佛容不下别的东西：“尊老爱幼，不是应当的吗？”
　　“在我面前还耍这些小心眼？”二夫人捏捏她的脸颊：“你看好那小子？”她的言辞很含糊，意思却很分明：“你是个什么想法？”
　　二夫人似乎从来不将白蔚当做一个真正的小孩来看待。此时她说的话，让身侧的玉屏都带上了迷惑与惊愕，去看白蔚，后者却一片平静：“只是觉得，似乎有点用。”
　　二夫人就笑：“算了，你这丫头……”她握住白蔚的手：“当初和皓之说过的话，如今我再说一遍。”
　　“你付得出什么样的代价，就做什么样的事。”
　　白蔚就笑起来：“娘说得是。”
　　此时，何皓之正闷头搓洗着衣裳。他以前从未做过这些事，如今也渐渐地习惯了，只是心中依旧是不忿的。
　　他与身边的人依旧格格不入，只有在抢东西吃和抢地方睡的时候，才有短暂的交流，而这些交流，似乎只是让他的人缘变得更加差劲了一点。
　　何皓之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孤立了，他也没想过要和身边这些人交朋友。所以，他也就不曾察觉，身边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带上了微妙的恶意。
　　沐庭烨出来的时候，正是月色当空。月色如霜衬得地面都发白，他站在带着凉意院子里，耳边只有虫鸣不停。
　　他往外走了几步，内心一片空茫。
　　自从姨娘死了之后，他就失去了生活的方向。原本以为老夫人——祖母带给自己的是温暖，后来渐渐地发现，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合格的木偶。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将勇毅侯的名头从现在的勇毅侯身上夺回来的继承人，而他却觉得，那个侯府，有没有都完全没有关系。
　　毕竟，他和那个侯府原本也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姨娘……
　　如果不是姨娘走了，他大约根本就不会答应这位老夫人，跟着她回京城。
　　不过，若是不回京城，大约也不会遇到白家人。有时候，他异常羡慕白家的母女情深，小丫头灿烂又明媚的笑容让他想起姨娘还在的时候。那时候，虽然日子不富贵甚至很辛苦，可是姨娘对自己，总是全心全意的。
　　那时候的家，才是真正的家。
　　他重重地叹一口气，耳侧忽然滑过一声呜咽，这样一个午夜，让他陡然间僵在那里。
　　是谁？
　　心跳如擂鼓，那一瞬间，曾经听过的许多故事都浮上心头。月华如水，并不能带给他任何一点温暖。
　　恰在此时，又一声呜咽，让他不自觉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手指按在柱子上，夜风让人遍体生寒。
　　但是下一刻，他忽然就迈步走了出去，紧紧地咬牙，手握成拳，大步地打开了院门走了出去。
　　绕过两排灌木，远远地就看到石头上坐着一个身影，月光照在那身上，折出奇妙的光影。
　　他忽地就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