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与子歌

129、消失的回忆7

　　凌晨三点，正是大部分人进入梦乡的时刻，几颗暗淡的星缀在夜空，算不上夜黑风高夜，所以行动更要小心谨慎。

　　一高一低两个人影从二楼窗户蹿出，顺着排水管道悄然无声地滑下，他们紧贴墙角摸行，目的地明确，十秒后他们就站在了一扇上锁的门前。

　　高的那个从口袋中掏出两根铁丝，轻巧地捅进锁眼旋转半圈，咔哒一声轻响后锁开了，两人快速从门缝中遛进厨房——厨房？？

　　“去把帘子拉上。”谢戈见宗白把百叶窗放下后才打开灯，他指挥道，“冰柜里拿两个鸡蛋，还有别的菜也拿点出来。”自己则动手淘米点火。

　　这地方太热，蔬菜肉类很快就会坏，他们把基地原有的好几个大冰柜清空专门放这些东西，每天都有定额。

　　宗白拿了两个较大的鸡蛋、一根胡萝卜和几颗干瘪的青菜，合上门之前又顺了两个馒头。

　　“洗过没？”谢戈把馒头和饭一起蒸熟，回头看了眼手边的配菜。
　　宗白摇头。
　　谢戈只得自己动手伺候大爷，洗完之后利落地把配菜切好放到一边，再拿一个碗把蛋打碎，“再等几分钟，饭快好了。”

　　“嗯。”宗白从角落翻出一把折椅在后边坐下，安静地看着谢戈把蒸好的饭拿出来放凉，叼住一只馒头后把另外一只随手抛过来。宗白接住馒头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谢戈点燃灶台，烧热油翻炒配菜，依次倒入蛋液和饭，几次翻炒后放了点盐和味精，尝了尝味道后关火出锅，“行了，来吃吧。”

　　宗白接过满满一盘蛋炒饭，刚出锅还冒着热气，拿起勺子小口扒饭。
　　“好吃吗？”谢戈端着另一盘蹲在旁边，“不够我再分你点。”

　　宗白猛然抬头直勾勾看着谢戈——的蛋炒饭。
　　“得，哥再分你点。”谢戈又把饭分了一小半给他。

　　蛋炒饭卖相不错，红绿分明，每一颗饭上都包裹着淡黄色的蛋液，味道比卖相更好，宗白吃得很认真。

　　“这个和以前的比哪个好吃？”谢戈非得分出个高低来。
　　“这个好吃。”
　　谢戈心里舒坦了，柔声道：“吃慢点。”

　　几分钟之后宗白心满意足地放下了勺子，意犹未尽地看了眼谢戈。
　　“吃饱了就去睡。”谢戈把盘子一收拾，“再吃肚子就炸了。”

　　“不会的。”宗白跟在谢戈身后眼巴巴地看，又很认真地加了一句，“还能吃很多才会炸。”

　　谢戈乐了，小孩现在还学会开玩笑了，可脸上依旧板着严肃道：“别吃了，快点去睡。”锅子里还剩半碗炒饭，他把饭盛出来打算凉了之后放冰柜里，早上热一下当早饭。

　　宗白明白那碗饭是吃不着了，想了想问：“明天还有吗？”

　　“吃上瘾了？”谢戈琢磨着是不是前几天多吃了把胃撑大了，难怪今天晚上他半夜站床头把自己叫醒说是饿了。
　　一睁眼发现一个人影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要不是他心理素质强大估计就要叫出声来。

　　“嗯。”宗白诚实地点头。
　　“下次再说。”谢戈敷衍道，他一队长也不能专门给人做饭啊，这要说出去脸面往哪搁？他又不是宗白他妈，更不是他老婆。

　　“下次是什么时候？”宗白盯着他问。
　　“下次就是——谁在那？出来！”谢戈突然转向门边呵斥，“怎么是你小子？”

　　高扬帆眨了眨眼从门边探出半个身子，他抽着鼻子问道：“队长，开小灶呢？真香！”意思很明白，他也想分一点。

　　谢戈眼睛一转，冲高扬帆招了招手，“还有点，过来吃。”
　　高扬帆跳着过去，拿过边上的蛋炒饭吃起来，当他第一口咽下之后谢戈友善地勾住他的脖子，哥两好地说：“记得洗碗刷锅。”

　　“……”高扬帆嘴里第二口饭还没嚼呢，他木然地回看谢戈，“队长，你坑我。”
　　“这怎么是坑呢！劳动最光荣啊，最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了，组织这是器重你！”谢戈眨眨眼，脸上端的是慈爱笑容，“加油！”然后对宗白勾勾手，回去睡觉了。

　　这——高扬帆丧着一张脸，看了看两人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只剩小半碗的炒饭，还有沾满油渍的灶台，不禁思考他这是干嘛来了。
　　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思考，因为负责厨房的师傅循着灯光找来了，堵在门口抓了个人赃并获，除了清理“战场”外又多了份检讨。
　　高扬帆：我冤枉啊！！！

　　***
　　又过了两天，几辆车和飞机回到基地，它们之前将牺牲的战士送回了祖国。
　　那天宗白在小黑屋睡觉的时候被吵醒了，他透过开裂的门板往外看。

　　基地里的士兵们排成两列，终点是打开的车门，谢戈走在最前面，和其他三人抬着战友的灵柩，上面盖着国旗。他们鸣枪送战友最后一程，目送灵柩进入车厢。

　　宗白收回视线，重新躺回床上，那种气氛不适合他，可翻转几次都难以入睡，最后睁大眼睛数墙壁上的裂缝。

　　从小黑屋出来后宗白敏锐地感觉到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比方说，以前路过某人身边，可能最多也就点个头擦肩而过，可现在某人不仅对他笑，甚至还会说一声“吃了没？”；还有更直观的，会有三两个人端着饭和他坐一桌吃，这其中必然会有高扬帆。

　　眼下高某人就一屁股坐在宗白身边，故意大声地把餐盘放桌上，强烈表示不满，好在吃饭时间周围人声嘈杂，他这声响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可惜宗某人看不懂眼色，吃完自己那份后才抬起头问：“你不吃吗？”如果高扬帆说个不字，下一秒说不定就要被抢走了。

　　“……当然吃！”高扬帆护住午饭，嚷嚷道，“你和队长真不够意思。”他那天可是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只知道说“是是是”“我错了”“我一定深刻反省、检讨错误！绝对没有下一次！”。
　　“我还在全队面前做检讨报告呢！”说起这事高扬帆就委屈，“小爷我从来就只有看别人检讨，哪有被人看的一天！爷这面子往哪放啊！”

　　宗白见吃不到加餐就失去了兴致，端起盘子走了，“那你可以不吃啊。”
　　高扬帆哑然，是没人拿刀架他脖子上，但怎么可能不吃啊！

　　这天傍晚，门口那块异常热闹。
　　橙色的夕阳中一大群不同肤色、不同信仰的人忙忙碌碌，从周围搬来柴火和石头，又找基地后勤负责人连说带比划地换了两块颜色鲜艳的布，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宗白茫然地看着人们走来走去，他被来往的人推搡到了角落，发现自己的石头被人占了！身后伸出一只胳膊把他往旁边勾，头顶一个人说道：“往旁边让点，当心被踩了脚。”

　　“他们在做什么？”宗白抬头问。
　　谢戈笑了笑，说他们要举办一场婚礼。
　　“什么是婚礼？”宗白又问。

　　什么是婚礼呢？两个人因为爱情走到了一起，并打算永远不分离，他们需要一个仪式告诉亲朋好友和全世界，虽然过程会有坎坷，他们会有争吵和矛盾，也许还会分道扬镳，但在此刻他们坚信两人将会互相扶持、互相尊重、互相爱护，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谢戈想了想，他如果这么说宗白说不定还要问“爱情是什么”，于是忍着笑意解释道：“就是一个仪式，说明这两人以后要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过日子了。”
　　宗白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这场婚礼并不隆重甚至还有点简陋，但它足够浪漫和感人，两个腼腆但充满爱意的年轻人在欢呼声中手牵手走出来，地上铺着红毯，孩童们用了很长时间搜集鲜花但最后只找到六朵，于是花瓣便用绿叶代替，来之不易的花被手艺灵巧的妇人编在花环里，此刻正戴在新娘头上。

　　两个年轻人在陌生的场所、在陌生人的祝福中走到场地最中央，有两个小孩嬉笑着上前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一大一下两个用草编成的戒指，正中间还粘着米粒。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新郎红着脸单膝跪下，充满爱意地看着他的新娘，新娘反倒是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耳朵却是通红。

　　在声浪中，新郎拿起小一圈的“钻戒”慢慢戴入新娘的无名指，情不自禁地亲吻新娘的手背。新娘抿着嘴角，给新郎戴上了另一枚钻戒。两人相视而笑，在大家的祝福声中拥抱亲吻。
　　篝火被点燃，人们围在篝火边载歌载舞，火光映照着他们的喜悦的脸庞，这些人互不认识，但这场婚礼让他们消除隔阂成为朋友。不少战士被撺掇着一起跳舞，谢戈挥手，他们可以暂时放松一下。有些人不会跳舞，干脆打了套军体拳，谢戈乐得东倒西歪，宗白在旁边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乐在哪。

　　燃烧的篝火，相爱的恋人，欢笑的人们，没有比这更没好的时刻了。

　　世道艰难，这片土地上充满炮火和鲜血，说不定就撑不到第二天，但仍旧有很多令人开心和感动的事，就像眼前这场简陋的婚礼，没有香槟蛋糕，没有乐团歌唱班，甚至没有神父司仪，但它仍旧是一场完美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