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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095 ...

  •   “你,道骨呢。”晏周流凝视着霜衣少年,金色的眸子落入了阳光,看似明亮了许多,情绪却瞬间低沉了下去。

      自己道骨去了何处,难道不是他与临渊告知自己的吗?谢指玄失笑,毫不在意的反问:“你不记得了吗?”

      难道我知晓?晏周流皱眉,脑中极快思索原本应该存在的回忆。
      晏墨在渊沧屿遭遇了错综复杂的经历,谢指玄的道骨在幼年被谢长风抽取,一脉寄生造出了谢璟。
      谢璟身上的仙骨缺少左臂,后肩留有自己的灵痕,而谢指玄左臂恰好有一截没被抽掉的仙骨。
      ……

      层层叠叠的记忆浩瀚袭来,势如松浪翻花,激起无形涟漪震荡心怀,皆在晏周流脑中飞快闪过。
      他身形一瞬间不稳,朝后退却了两步,抬手扶住眉心,眯眼接收那些回忆。

      脑中愈发沉重,晏周流眉心痛苦地皱起,他仰头看向天空,日光照的他视线模糊。

      四周放空,耳畔粗重的呼吸声,心跳声,好似雷走云端的轰鸣,晏周流只觉得眼前事物被放大了数倍,平时最微不可闻的声响也清晰了数倍,头晕目眩。

      “周流?”谢指玄见他神情不对,身体摇晃不定,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周流?”他喊道。

      晏周流勉力认清扶着自己的少年,如玉温润的脸庞盛满紧张的忧色。
      他心有感触,声音低沉:“无事,我们回去吧。”

      “你——”谢指玄话还没说完,眼前巨大的阴影倒了过来,晏周流一头砸进了自己怀中。

      始料未及的变化,谢指玄被撞的后退了两步,反手将人紧紧的接在怀中。
      “周流?”
      晏周流便沉沉的昏了过去。

      谢指玄将人横抱在怀,快步朝平文别院的方向走去。

      与长桥对面被战火波及的平岫别院相比,平文别院保存完好,潮水漫门,姬邈不在。谢指玄推门之刻,触到熟悉的结阵,刹那间黑色的门上显露一行金光字迹。

      ‘诶呀,小徒弟可算是回来了,大公子可还安好’。
      谢指玄鼻间一酸,眼眶千斤重。

      推门入内,庭院有临渊落下的术法护持,所以未遭风吹雨打,漆黑楼宇亭台一如当初来时的模样。

      谢指玄抱着晏周流穿过花院,曲廊疾步,带入自己房中。
      将人放下后,他看了眼湿漉漉的掌心,自己衣衫也染上了晏周流身上的血水。

      谢执玄转头望向躺在床上的青年。
      是自己太没用了。
      他沉默着转身离开,去了厨房,升火煮了大锅热水。

      三两天不眠不休,谢指玄看不出丝毫疲倦,他眼中有橘红的火光跳跃,安静地朝灶中添加柴火。
      他也一介凡躯早就支撑不住,可一合眼便想起无尽的黑夜中所经历的厮杀,想到前辈们的牺牲,晏墨滴血的白衣,自己却渺小的无能为力。

      锅中水开沸腾,谢指玄装入两只木桶拎回房中。

      大战耗尽了晏周流太多仙力,此刻正昏迷沉睡着。谢指玄将沐浴的水备好,走到床边,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周流?”
      晏周流昏睡不言。

      谢指玄只好动手将他衣裳一件件的解开,终得见那具瘦劲健美的身体上,遍布伤口,胸口被长戟凿穿了三个窟窿,鲜血朝外缓缓的流。
      伤处可见骨上裹着一层淡金流转的光华,仙骨上也冒出半金半红的液体,又被伤口中的鲜红融合。

      仙骨受损是大事。谢执玄心惊,自己也曾是修过仙骨的人,虽不记得仙力操控起来的感觉,但仙骨被抽出体内的疼,永世难忘。
      仙骨则强,亦脆弱。

      晏周流身体不可再移动,谢指玄用木盆盛水,端至床边替他擦拭身体。足足换了三次水,除了胸口血流不止,其他伤处皆已清理干净。

      谢指玄掏出秋若离开前交托给自己的乾坤袋,从里面寻到不少珍贵的药材。谢氏是北地极负盛名的药修世家,岐黄之术是门中弟子都拿手的功夫。

      他强行移开落在晏墨伤口的视线,走至桌边熟练地配药,或该庆幸谢氏灭门后自己被祝家观的人带走,在祝家观被抽了仙骨,痛不欲生中被灌了数不清的药,每一味他都还记得。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治疗仙骨伤处的药方,在自己身上试了出来。

      桌案摆满了各色各式的粉末与丹药,谢指玄凝神以待,细嗅分辨药材,手中小勺极快地往小碗中放入几钱的粉末。

      取了三味寻常止血的药物,又取七味珍奇仙药,混合调配。

      将粉末覆在鲜血翻滚的伤口,又取柔软的棉布敷住绑好。重新调了些适合外伤的,细致耐心地替晏周流身上每一处都上了药,哪怕是再细枝末节的隐伤。

      许久后,谢执玄起身看向包扎好的身体,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开了些,眼底的凝重也卸下忧心,化作浅淡温柔。

      前辈,大公子无事,指玄会照顾好他。

      心中默默回平文别院大门上的哪行文话。
      谢执玄推门出去,发现庭院早就日落,缥缈的残霞在天空留下一抹余韵,院中昏暗,竟不知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谢指玄去隔壁房中寻了几件衣裳,回房点了烛火,替青年穿好了里衣里裤。

      待忙完一切,他抹了把额头的薄汗,在靠窗的桌案上燃起了香炉,添了一截天心松枝香。然后回到床边站着,满目温柔地看了会儿昏睡中的脸上苍白的俊美青年,片刻后放下了层层幔帐。

      谢指玄离开了床边,走至一旁将束发的玉带与白梅簪取下,仔细放在一旁。修长葱白的手指顺着交叠雅致的领口拨开,衣衫挂在一旁。

      他打算就着浴桶之中冷透的凉水简单的洗漱,待全身浸泡在水中时,他才得了一瞬的休憩之机,浑身酸痛。

      谢指玄掬水打湿了长发,叹了口气,然后又笑了笑,将脸上的水抹净,他是又疲又倦,又困又累,一切都又惊又险。
      好似一场梦,证道在眼前。

      晏周流清醒时已过子时,抬眸看着陌生的环境,黑色的床顶,黑色的幔帐,转过头,床上只有自己。

      在晏墨的记忆中,长夜不是都与谢指玄住在一起,一张床两人安分守己地各躺一半吗?那谢指玄呢。

      他坐起身来,牵动胸口沉重的伤势,垂眼一看已经包扎好伤口又浸出血迹,一点一点的朝外蔓延,像一朵巨大的花朵。

      晏周流扭头,眯眼看向隐隐透着光亮的幔帐,一粒如豆的灯火幽微闪烁在幔帐之外,温情迤逦,不甚清明。

      他掀开被褥起身,赤足朝外走去,方撩开外面一层黑色暗纹纱幔,便看见不远处的桌上放着灯,另一旁的屏风上搭着几件衣衫,落出黑色的光影。

      晏周流朝那边走去,一眼望见蜷缩在桶中的少年,长发乌黑落在水中,偏着脑袋靠在桶旁,落出半张白皙清丽的脸庞。

      淡金色的瞳孔往下沉,视线扫过水面,他扬起绯薄的唇朝谢指玄走过去。
      “小哑巴?”他撩着凉水,轻唤了声。

      少年睡梦中仍旧皱着眉。
      晏周流轻手轻脚地将人抱了起来,动作轻微,还是惊醒了少年。
      谢指玄睡眼迷离,四肢冷清的很,朝他怀中蹭了蹭,“周流?”
      少年声音清越中透露着沙哑,带着特有的温雅气息。

      晏周流心上都跟化了似的,轻声道,“还早,再睡会。”

      谢指玄头靠着他的胸口,嗅着记忆中熟悉至极的味道,睡梦中一派安宁无虞,他忍不住朝对方怀里又钻了钻。

      要如何形容晏周流身上的味道,不似晏墨那一身干净冷冽的白梅花香。晏周流身上,总会携杂一缕幽微的血味,似寒冬腊月里枝头一点艳色。
      大概也是与当年相遇时,晏周流便一直被谢氏之人追杀有关,身上总是又几道伤口。

      谢指玄半睡半醒间,紧握着对方的衣领,唇瓣掀起软软的道:“明日要去早起,去买四青堂的芋泥红豆包,周流要吃两个。”

      孩子气。晏周流失笑,不再回答他的梦话,担心吵醒了他。

      将人仔细放到了床上,却发现谢指玄抓着自己的衣领不肯松,晏周流只好躺在了他身旁,右手朝幔帐方向一弹指,一道气劲化作两分。
      熄灭了烛火,灭了天心松枝的香。
      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因在凉水里泡的太久,谢指玄此刻手脚冰凉,瑟瑟发抖地缩在没什么温度的被子里,寒意侵入皮肉骨缝,冷得身上作痛,不消一会儿他就疼醒了过来。

      黑暗中猛地睁开眼,谢执玄惊讶,自己不是在沐浴吗,何时上的床,而且——他抬手一摸,竟发现自己竟未着寸缕?

      谢指玄吓得脸色煞白,瞬间清醒过来。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一面温暖的胸膛贴上了自己冰凉的后背。

      谢指玄的动作被晏周流制止住,那只手并不打算松开少年,就着姿势将人完全抱在了怀里。

      晏周流另一只手捏着谢指玄颈后凸起的那一块骨头,像棱角分明的石头,坚硬的很。
      就和谢指玄人一样,是春风温润,是风光霁月,身骨正直,坚定单纯。

      寂夜无声,同床共枕间只余比呼吸还要明目张胆的心跳声,急急切切的暴露紧张的心慌。

      背后那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颈后,指腹薄茧在光滑的肌肤上来回摩挲。谢指玄身上惊起细微的战栗,他面上越发滚烫,身体则是冷得厉害。

      晏周流似觉察到谢执玄的紧张,他低笑了声,手中动作一停,将这具冰凉的躯体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弯下优美的玉颈将下巴落在谢指玄肩窝处。

      “吵醒你了?”他问,声音慵懒又随意。

      突如其来的亲近,谢指玄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梦是真,但一想此刻抱着自己的人非是晏墨,或者说不是昨日的晏墨。
      他竟觉得自己好似占了晏墨的便宜,可再一想少时自己的便宜被晏周流占去不少,不管是晏墨还是晏周流,其实无差的。
      差别只是在于两人对自己的感情,克制程度。

      认清这一点,谢指玄还是从他怀中退开了些距离,他道:“我冷。”

      “过来,”晏周流声音夹杂明显的笑意,在长夜中令人沉醉,“我抱着你便不冷了。”

      “周流的提议正合我意,”谢指玄义正言辞道:“容指玄穿件衣裳再过来。”

      “哈。”晏周流坐起身。

      谢指玄亦跟着坐起身,抱着被子。

      “倒是我忘了。”晏周流道,招出明火符。

      突如其来的一抹暖黄色亮光映照床榻间,谢指玄连忙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完好地挡住了身体,青丝如瀑散披在洁白无瑕的后背,宛若一块美玉。

      少年身体瘦削单薄,符咒的光亮漫洒,顺着背后优美的曲线蔓延,能看出皮下骨头的轮廓,甚是清艳无方。

      晏周流回头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眸光暗了几分,而后看了眼脸上红的滴血的少年,忍不住笑了,怎还是这般害羞?早知晓谢指玄在周公之乐上尤其内敛,如今依旧如此。

      谢指玄朝他偷偷看去,不经意对上他含笑的目光,连忙别过头去,薄薄的脸皮似能滴下血珠子。

      晏周流下床,将屏风一旁叠放整齐的衣裳取过来,顺手择了一件披在了谢指玄肩上,遮去了撩拨夜色的美景。

      他细心将落在衣领下的长发挑出,与谢指玄道,“自己系一下。”
      谢指玄面红耳赤的点头。
      晏周流默契般的转过身。

      谢指玄正愁着如何让他回避,这下口中为难的话也不用说,连忙套上里裤,舒了口气。
      果然,和周流还是有默契的。

      他抿唇偷笑,穿好衣裳后又躺回了床褥间,拍了拍旁边空着的地方。

      晏周流拂手灭了明火符,躺在谢指玄手指的地方,自然而然地将人抱回了怀中,他轻声问:“暖和些了吗?”
      谢指玄同时道,“你伤口还疼吗?”
      静了一下,两人笑出声。

      谢指玄如实答复道,“还是冷的。”
      晏周流施法将床褥与衾被暖和了起来,与他随意道,“不疼。”

      谢指玄安分的不动,生怕碰到了对方的伤处,奈何身体泡在凉水里太久,冷得厉害,旧伤复发。
      也谈不上什么复发,单纯的疼,前胸后背都是扎针般的疼痛,从皮肉钻入骨血,又从身体最深处反噬皮肉。

      这样痛苦的长夜,谢指玄哪还有什么睡意,无力靠在他怀中,汲取着久违的温暖。

      本以为这夜会安静的度过,时光消逝无声。晏周流等着谢指玄入眠,等了许久却发现少年弓着身体,不时地伸一伸腿。

      他才发现谢指玄尚未入睡,便扣着少年肩膀,将人转了圈面朝自己。心中若有所思,是与自己躺在一处,反而生疏了吗?晏墨的记忆中,谢执玄夜里入眠极快,甚是安稳听话。

      谢指玄睫毛轻颤着睁开眼,面前漆黑并看不清什么。

      晏周流却看见被褥间少年苍白无血的小脸,尖尖的下巴,比记忆中消瘦无神了许多。

      谢指玄道,“周流?”

      晏周流不答,片刻后出声打破了夜的静谧。
      “是晏墨的怀抱更舒服,所以你才会睡得更安稳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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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0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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