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的责罚》16凌

27、魔鬼

　　水清弦的梦开始变了，不再是不停的在飞翔，她开始梦到自己在一片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砰砰的声音。无论水清弦怎么跑，那声音仿佛跟着她。她从刚刚开始惊慌失措到习惯，开始思索那是什么声音。她追着那声音跑，想看看是什么发出来的。黑暗中声音忽左忽右，忽前忽后，飘忽不定，怎么也追不上。每次都是筋疲力尽的醒来，疲惫不堪。

　　连续几日都是这样的梦境，水清弦睁开眼，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姑姑还想睡会？”郑少冰起床穿衣，看见水清弦醒来问她。
　　水清弦点点头，将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重新闭上眼。
　　郑少冰笑着摸摸水清弦的额头，吻了一下告别：“那少冰先忙去了，姑姑记得起来用早膳。”

　　等郑少冰走了，水清弦在床上躺着躺着真的又陷入了沉睡，黑暗中又是那砰砰的声音，仔细听，其实很有节奏，好像是敲打的声音。水清弦知道找不到声音来源，索性呆在原地静静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悠悠睁开眼，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估摸着不早了，水清弦穿戴完毕，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外面的低声细语传入耳朵。
　　“太惨了，砰，砰，砰，每一棍子下去都皮开肉绽，说是活活打死的。尸体就直接拖到乱坟岗去了。”
　　“还有那个养鱼的，活生生的把眼珠子挖出来了，耳朵也割了，说是疼死的。你说造孽不造孽？”
　　“听说现在晚上还可以听见惨叫，莫不是招了什么？”
　　“胡说什么，这里是神宫。”
　　“在这里说话小声点，被听见怎么办？”
　　“就是话多，殿下还没回，嘱咐我们在这里伺候着，走不开。里面那位还没醒。”
　　“这里面那位到底是圣女还是妖女啊，把殿下迷得三魂六魄都丢了。”
　　“谁说不是的，长得就是一幅红颜祸水的样子。”
　　“你小心点说话，嫌命长吧你。行，交代完了，我先走了。”
　　“知道了，我会小心伺候着。”
　　随着一阵脚步声离开，又归于平静。

　　水清弦出神的看着铜镜，里面的女子容颜美丽精致，眉宇间有些冷漠，唇色苍白，怎么也担不起红颜祸水的样子，怎么随随便便就害了两条人命？嘲讽的勾起了嘴角，笑得停不下来，捂紧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笑着笑着变成了哽咽，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怎么都擦不完。

　　郑少冰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水清弦伏在梳妆台上抽泣，悲伤而又孤寂。
　　“姑姑，怎么了？谁让姑姑不高兴了。”郑少冰为水清弦擦着哭红的眼睛。
　　水清弦只哭着，伤心欲绝。
　　郑少冰抱着水清弦，不停的安慰着。

　　好不容易安抚好水清弦的情绪，伺候她吃完，抱着她睡下，等确认水清弦睡熟了，郑少冰起身直接去了刑房。
　　上午在屋外等着的几个侍女已经浑身伤痕累累，看见郑少冰来了，不住的求饶：“殿下饶命，饶命。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大人已经醒了。”
　　“背着主人乱嚼舌根就该死，本来看在你们伺候我多年的份上，准备给你们留个全尸，可惜，还敢撒谎，那就先把这说谎的舌头拔出来吧。”郑少冰端着一壶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用刑。
　　“殿下真不顾多年的主仆情份。我等姐妹自幼伺候殿下，不忍殿下走歧路而已，没有什么旁人怂恿。我说得难道是假的？难道是错的？我只不过把真相告诉她而已，我哪里错了。”
　　“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应该是本宫告诉的，她所看到的一切都应该是本宫部署的，她所需要的一切都应该是本宫给予的，你算什么东西？主仆情份？知道自己是仆人还不安分守己，对本宫指手画脚，本就是大不敬，你还想越俎代庖？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仗着伺候过本宫几年就如此嚣张跋扈，本宫怎么容得下你？”
　　得到想要的答案，郑少冰也不再停留，不管一屋子的惨叫声，又匆匆赶回房间，搂着水清弦睡下。

　　水清弦梦魇了，黑暗中砰砰声越来越近，她发疯的逃开，声音还是一点点逼近，还有惨叫声，凄厉绝望。水清弦跌坐在地上，前方是隐隐绰绰的迷雾，越来越清晰，一个人影披头散发，趴在地上，一步步向她爬来，地上划出了一道血径。水清弦摸索着向后退着，突然撞上什么，猛然回头，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黑漆漆的眼窝处是一个血淋淋的黑洞，咧嘴对着水清弦大喊，却什么声音也没有，血从嘴中涌了出来，喷了水清弦一身。水清弦慌乱的想避开，不知道什么东西滑到了手中，低头一看，一对耳朵，迫不及待的要甩掉，耳朵像是在手上生根一样，怎么也甩不下来。甚至连手掌都有些作痛，水清弦看到那耳朵像是长嘴了一般，一口咬在手掌上，不停的往里面钻。

　　“姑姑，姑姑！”郑少冰看着满头大汗的水清弦，摇晃着她，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水清弦惊魂未定的睁开眼，连唇都在颤抖，紧紧抱着郑少冰的腰，不敢撒手。
　　“姑姑，没事了，那都是梦，不是真的，没事了，少冰会一直陪着姑姑的。”拍着水清弦的背安抚着，直到她打颤的身子平静下来。

　　水清弦不太敢闭眼睛，几乎一闭上眼睛就会被噩梦侵扰，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也不见好转。从圣德殿出去的大夫轻则杖刑伺候，躺上几个月，重则丧命。守着水清弦的侍女侍从换了一批又一批，罚下来的大多没有好下场。连郑少冰这种不信神明的人，也诉诸鬼神之术，却不见好转，神宫内人心惶惶。

　　连续守了水清弦几日，郑少冰也疲惫不堪，这日水清弦好不容易安稳的睡下了，郑少冰也跟着闭上眼休息一会，不知不觉就睡熟了。原本应该睡着了的水清弦却睁开了眼，她脱力的躺在床上，她不敢不睡觉，她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还有多少人会因为她而死。她是没有神力，她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拯救世人的圣女，但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多人因她而死，惨死。

　　她以前把死亡当成最终的解脱，而现在，她不知道黄泉路上，是不是有无数冤魂在等着她，喝她的血，吃的肉，扒她的皮，拆她的骨。明明作恶的人不是她，所有的人都怪罪在她身上，明明她什么错都没有，却偏偏遭人非议。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安之若素，高枕无忧。

　　水清弦转头看着郑少冰疲惫的面容，这个人，明明是恶魔，却坐在圣女的位子，这个人，明明是强取豪夺，却装的深情款款。她揭不开她的虚伪，也挣不脱她的束缚，不仅仅是自由遥不可及，连死亡也奢侈万分。明明一切都是这个人的错，为什么要她来承担所有后果？

　　连日的失眠让水清弦脑子里一片迷糊，她只知道，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带来的，但是所有的恶果却要她承担。黑夜中哭泣的哀嚎，这个人全然听不见，她却躲不过；众人的窃窃私语，这个人全然看不见，她却忽略不了。只要恶魔死亡，一切都会变得更好。只要罪魁祸首死亡，一切的怨念就会消散。她不求自由，只希望逃过折磨，每个夜晚耳边的惨叫，眼前血肉模糊的面孔。只要郑少冰死了，一切都会结束。

　　水清弦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起，疲惫至极的郑少冰却没有被吵醒。梳妆台上剪刀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水清弦把剪刀握在手里，撑着身子，看着镜子里面披头散发的女子，惨白的脸上带着怨恨，和那阴曹地府的女鬼也没什么区别。

　　水清弦拿着剪刀站到床边，看着沉睡的郑少冰，毫无知觉，似乎只要手中的剪刀轻轻一扎，就可以取了她的性命，结束一切。水清弦茫然的举起手，一直盯着郑少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床里面的位置，又平躺着摸了摸床外面的位置，突然惊醒，和水清弦的目光对视上。

　　就像打破了某种平衡一样，水清弦手中的剪刀快速落下，扎向郑少冰。郑少冰慌忙中还是没有躲开，剪刀扎入肩膀，血顺着伤口溢了出来，浸红了白色的中衣。
　　“姑姑想杀我？”握住了水清弦的拿住剪刀的手，郑少冰冷静了下来。
　　水清弦踉跄的想收回手，她在干什么？她想杀了郑少冰，她做了什么？
　　郑少冰握住水清弦的手，将剪刀抽出，溅出来的血液沾到了水清弦脸上，浓郁的血腥味让她干呕起来。
　　“姑姑还没回答我呢？姑姑想杀了少冰？”郑少冰将剪刀夺了过来，扣住水清弦双手继续问。
　　水清弦的全身都在发抖，顺着本能的准备摇头，却突然想到了，这未免不是一个好机会，努力克制住打颤的牙齿，强迫自己抬头和郑少冰对视回答：“是，我想杀了你，你是个魔鬼。”
　　“姑姑想怎么杀了我？这样吗？”郑少冰边说着，边拿着剪刀在水清弦脖子处比划。
　　水清弦仰着头，闭上眼睛，死死咬住唇，其实，死在郑少冰手里也好，总好过她在因为自己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与其这样互相折磨，不如由她先结束。

　　郑少冰看着她心心念念的人站在她面前，紧闭双目，不愿意看她一眼。她的姑姑，至高无上的圣女大人，最终连施舍的爱都不再愿意给她，连她的命都想取走。

　　将冰冷的剪刀往水清弦的脖子上更贴近一些，如愿的看见水清弦更加施力的咬了一下唇，再害怕，她都不愿意向自己求饶，甚至在求死。郑少冰有种虚脱的无力感，一种比刚刚被扎更深的痛袭中心脏，放开了水清弦，低声说：“今日少冰就当姑姑魔障了，姑姑先休息吧。”

　　水清弦睁开眼，看见郑少冰离开的背影，单薄而又寂寞。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郑少冰迫切的想逃离这里，想要压抑住自己的软弱，她从来不是一个大度包容之人，她睚眦必报，水清弦想要取她性命，那就要做好承担失败的风险，她的怒火，她的报复。但是水清弦一心求死的样子却又让她迷茫了，一个人连死都可以接受，说明她早已经心如死灰，一个连心都没有人，她该怎么办？

　　从房间里出来，将门关上，门口伺候的侍女侍从看见一身单衣，肩头带血的郑少冰，吓得立即跪下。
　　侍女战战兢兢的爬到郑少冰脚下磕完头说：“殿下，你身上的伤？”
　　“滚！”郑少冰一脚将侍女踢开，继续向大厅走去。
　　听到风声带人赶来的老管家见到面色不佳的郑少冰也跟着跪下不敢言语。
　　郑少冰看着乌压压跪倒的一大片，目光一个个扫视过，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是又怎么样，入了神宫，就是她的人，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是她的。她想罚及罚，想杀及杀，无需任何讨好，算计，他们都必须服从她，属于她，不得违背，不得反抗。神宫内每一个人都应该如此，不得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