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和小鬼》烟火瓶

3、死心眼的状元郎3

　　“林大人，刚礼部送来经文三百余册，用于填充昭和楼偏殿。”

　　“暂且先放在偏殿外，待我下午审查一遍没有违禁话语，明日挑出来符合的书籍你们再自行安放。”林封平没有抬头，手中朱笔在一本经书上飞快地批注。

　　“是。”来人得到回复利落的撤出去。

　　修葺经书说起来是个脑力活，然而真正做起来却是个体力活。市面上流通的经书每个人都略通其意，但真正用于典藏的大多是生僻难寻的古籍，不止充斥着西北俗语，甚至有些古话西北驻扎的文官也不能通晓深意，孟昀前后寻来的几个官员在辨别收录方面都有写吃力，倒是林封平刚刚接手一个月便顶替孟昀成为主力，自第一天来便兢兢业业地查阅各种文史典籍，力争避免出现疏忽导致犯了皇室忌讳。

　　熟读八股文章考功名的人会有闲情逸致学习可能一辈子不会用到的西北民语吗？

　　驻守西北三年，以攻略敌方守卫疆土为任，殚精竭虑出谋划策的军师会把时间浪费在理解经文身上？

　　林封平身上有一种难以忽视的违和感，不近距离接触看不出来，苏白作为孟昀专门认证的助手每日陪在林封平身边，时间一长自然能发现其中不妥的地方。

　　比如，理应运筹帷幄的神算军师在属下询问关于战事时，没有丝毫骄傲不说甚至有些刻意回避，过来时候他带的东西不多，两个箱子，其中一个里面都是行军布阵图，这很正常，不正常的在于苏白从没有见过林封平认真品读过。

　　说平日太忙倒是说的过去，可偏偏休息的时候林封平又总会拿出来装装样子。

　　外人看不出来，苏白能感觉到，甚至觉得他是故意不避开自己的。当然不管怎么样，苏白都不会深究，毕竟自己只是来保证他活着，至于他们两个的前缘，如果接上了那算孟谨言的还是自己的？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孟姑娘，如果方便可否把这几册经文抄写一遍以作副本？”林封平把手中刚刚批注完的经书放在书桌一旁，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苏白不出意料又在发呆，让她连续一个月呆在这么一个无聊的地方也是为难。

　　“啊，好。”苏白上前两步拿起经书。

　　苏白有些想哭，好像回到了高三时段，整天都泡在卷子里面，她只是想安静的走个剧情啊。

　　“大人，您没有休沐吗？”苏白想了想搬了张椅子坐在林封平对面，“我的意思是连续辛苦一个月也该找点别的事情做，比如说一起去茶馆坐一坐？”

　　林封平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复，对面的姑娘耐性很好，做事认真细心，对这项枯燥繁琐的事务虽不是很上心但也算得上是尽职尽责。孟昀的用意很明显，他是不是能够自私地不拒绝？

　　少女娇笑略带傲气的脸经过层层阻隔浮现脑海，几年前的事情了，没成想还是记得住，林封平面目渐渐柔和起来。

　　“要不然，就明天？”林封平拿手敲了敲桌子，看着对面有些吃惊的脸压抑许久的心情莫名的放松起来。

　　“你这，还挺突然。”苏白惊讶过后没忍住笑了出来，一本正经苦大仇深的林封平竟然还是个直爽派，交个朋友也能接受。

　　“明日巳时一杭茶馆见？”

　　“嗯，”林封平点了点头，对话似乎有些熟悉，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太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为什么还没有忘了？

　　“不见不散。”

　　这有些深情让人尴尬的话是林封平说出来的吗？苏白迟疑间林封平已经把头低了下去，难道这一个月里他看自己勤勉的身影有了些许知己的情绪？不应该吧，表现有那么好？

　　嗯，书生闺秀，这个组合还是比较养眼。

　　*

　　“话说这孟小姐对离开三年的状元郎痴心一片，孟大学士心疼唯一女儿，无奈之下舍下老脸去了那金銮殿。”

　　“奏折写的那是有理有据情真意切，然圣上英明怎不知其中猫腻？怜惜孟大学士爱女心切，未加阻拦便将这状元郎调去了国庙。孤男寡女，假公济私，一个月感情便有了飞速的发展……”

　　众人啧啧声骤起，完全不着边际的八卦获得了满堂喝彩。不，应该也是有一些事实依据在里面。

　　苏白低着头，准确说从进来之后就没有抬起来过，为什么林封平都回来了茶馆里还有他的传说，大魏朝民风真的能开放到这个地步？当朝大学士的女儿也能这么毫无顾忌的编排吗？他们真的觉得达官贵人不会来这儿观摩体验吗？虽然没什么所谓但还是很尴尬啊。

　　“孤男寡女倒是属实，假公济私却是十分不妥了。”林封平很久没有悠闲地在外面闲逛了，偶尔出来都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妥不妥，的确不妥。”

　　苏白连连点头，他们知道自己有多努力吗？抄写经书也是很累的。

　　不，孤男寡女也不是很贴切啊，明明重点是那一箱一箱的经书啊喂。

　　“大人，您，”苏白抬起头正对上林封平调笑的脸，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斯文脸笑起来还让人觉得有些温暖，“长得还挺好看。”

　　啊呸，这是自己要说的话吗？自己要说什么来着？

　　“你也很好看，谨言。”

　　温文尔雅，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不看书果然不行，连几个形容词都想不出。这感觉难道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啊呸，这都什么鬼？

　　“封平~”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啪的一声惊堂木落下，众人喝彩中苏白刚刚起的一身鸡皮疙瘩也随之化解。

　　“大人，您……”

　　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来，林封平的视线很明显已经移到了一边，顺着目光看过去，平襄长公主和段子安的身影从茶馆门前经过，两人站的不是很亲密，但闲谈间表情的亲昵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

　　林封平要开始为长公主伤心了吗，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了吧？

　　说来，自己的心情好像也突然古怪了起来。

　　*

　　“公主，这京城近几年兴起了好些小玩意儿，每次想与你分享都会再次发现你不在身边，每每怅然若失真是让人不得不难过。”

　　“哦，是吗，说说看？”

　　“双品斋两年前开始对食谱进行大改，不仅把名字改的一身酸腐气还出了些品评大赛类似的东西，半年一届，引来不少人不说，还推出了几个试吃官各地点评，响动闹得不小，最后还得了朝廷认证。”

　　“这点子还算是新鲜，既然有试吃官那同理还能生出些其他的来。”

　　“一杭茶馆更是厉害，前些年说书不过是说些陈年旧事英雄演义，近些年不知道是谁开始从身边着手，尤其钻研朝廷大臣风流韵事，几分真几分假，得了几场满堂彩还真让他们流行了起来，搞了个风流谈倒是比听戏还让人感兴趣。”

　　“嗯，名人私事本就让人有窥视的兴趣，能流行起来也是必然。子安，你呢，近几年怎么样？”

　　“你不在，我当然不会轻易改变，一如既往斗鸡耍猴游手好闲。”

　　长公主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更加轻快。

　　段子安的话依旧轻佻，可是个人都能听出里面的认真，苏白拉着林封平跟在两人后面，他们的话没有什么重点，日常生活，身边变化，一个叽叽喳喳地说，另一个听的同时时不时发表些见解，这两个人的情谊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培养出来的，苏白一向对他人生活不感兴趣，此时却无法不让自己心生羡慕。

　　林封平心里应该不好受吧？跟了许久，苏白终于想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

　　“大人，您，”安慰的话该怎么开口？

　　“谨言，我们发展的确是有些快了。”

　　顺着林封平目光看过去，苏白脸倏的红了起来，手拉手你是我的好朋友？

　　“抱歉，我，”苏白松开紧紧攥着林封平的手，“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然后呢？然后你想说什么？苏白有些囧，大街上竟然还能尴尬的让人走不动。

　　“您说，咱们跟的这么近是不是不太好？”这种时候果然还是转移话题比较好。

　　“跟了小半个时辰，这个时候才想到的确是不太好。”

　　“那您说，公主他们能发现咱们吗？”

　　“公主警惕性很高，被人跟这么长时间自然能够发现，”见苏白没有继续跟下去的意思，林封平带着对方朝街边的裁缝铺子走去，“不过无妨，公主品性高洁，为人大方，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谈起长公主，林封平的语气充满尊敬和信服，至于其他，还真是没有听出来。

　　“你喜欢长公主吗？”苏白停下脚步站定看着林封平，他看似温和理智却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果说本性如此也就罢了，可是他似乎是刻意的。这么克制的他会因为感情颓废吗？而且看到长公主跟别人一起完全没有吃醋的迹象。

　　“喜欢？”林封平皱了皱眉头，那些东西都离他太远了，“那谨言，你喜欢我吗？”

　　“啊？”

　　“孟大人虽然说过，可是我能感觉到你虽对我十分关注，但并没有其他感情在里面。”

　　苏白楞了一下，看着对方迷惑的神情组织了一下语言。

　　“如果说我潜意识觉得你会出事，下意识想救你，你信不信？”

　　这个理由很莫名其妙，苏白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林封平看着对方真诚的脸有些欣慰又有些难过，重逢后第一次觉得对方有了熟悉的感觉。

　　“谨言，我相信你。”林封平微微仰起头，他是真的相信的，可是，谁也救不了他。

　　半晌林封平把视线转向裁缝铺，神情已经平复下来，“你看那身料子怎么样？应该很适合你。”

　　顺着林封平的手指看过去，裁缝铺正门口摆着一匹新到的料子，水蓝色基调上点缀些红色浅纹，做出衣服来应该别有特色。

　　苏白刚要赞同，话没出口觉得有些奇怪，话题为什么变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