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渣男幸福指南》荀香九

48、第 48 章

　　离开八月的上海像是离开酷热的地狱。飞机的天空依旧湛蓝，任何事情都不能改变天空的颜色。刘适择注视着天空，伸出一根手指拉下遮光板。他现在无法面对这么湛蓝的晴空。

　　他始终无法相信刘志驽要结婚了。他和白晓妮闹那么大，居然还有姑娘愿意嫁给他。真正料想不到，他对女人没有一点点了解。也可能那些姑娘是看中了他的真性情？

　　这次不是正式的婚宴，刘志驽打算在正式结婚前，先请他的亲朋好友聚一聚。

　　倒也不奇怪，每个人都这么干过。之前他和白晓妮结婚就准备这么干，只是还没做就黄了。他还把大家拉到一个群里，热闹哄哄地给每个人安排住处，刘适择扫了一眼发到群里的表格，几乎全都安排在绥吉最好的宾馆。而他的名字也在里面。

　　刘适择淡淡地苦笑。他这边烦恼得活不下去，弟弟那边倒是有声有色，大约老天对于情绪的配比是公平的，有人难过，就有人高兴。只是难过和高兴通常偏斜地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有的人一直难过，有的人一直开心。

　　他想问问刘志驽这是怎么回事，点开刘志驽的对话框，又迟疑了。说到底，他什么时候有资格去关心弟弟的感情。

　　群里有人一直在说话，不着三不着四，大概是刘志驽的哥们，来帮他控场水群的。刘适择又翻了一遍群名单，没几个熟悉的头像和昵称。幸好不熟悉的远方亲戚没来添加刘适择这个留在上海的知识分子请教经验，现在不比过往，他可不是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

　　刘适择跟领导请了假，领导有些不赞同。他最近确实请了太多的假，自己都恍惚觉得不太适合。八月的高温不是盖的，刘适择下飞机已经是满头大汗。他眺望着接机的人群，没有看到弟弟，而是看到了侯泰强。刘适择拎着行李跟在侯泰强身后，问：“我弟呢。”

　　侯泰强放慢脚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他在家收拾屋子呢。”

　　刘适择哦了一声，说：“他怎么忽然想结婚了？女方是谁啊，白晓妮吗？”

　　侯泰强摇头：“不是。”

　　刘适择还想问个仔细，侯泰强已经系好了安全带，并示意他也系好安全带。刘适择想辩解自己不是担心他，又觉得无此必要。他和侯泰强关系一向不太好。强叔心里有太多隐藏的东西。

　　车子平稳地开动着，侯泰强目视前方，忽然说：“你……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刘适择谨慎地看了一眼侯泰强，说：“缘分没到呢。不着急。”

　　侯泰强沉吟片刻，单手抹方向盘转弯，说：“小黄跟你不合适吗？”

　　刘适择不由得苦笑，说：“小黄才多大。她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呢。”

　　侯泰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唔……我倒是觉得你们挺合适的。”

　　刘适择几乎尴尬得额头出汗，不由抬手蹭了蹭鼻尖。他从来不和侯泰强讨论自己的私人问题，尽管他在上海已经锻炼许久，可以说是一头冷静的社畜，回到绥吉，又变成了那个沉默而疏离的少年。

　　老家带有一种特别的结界，仿佛能洗去成长的时光，让当年的真相展露，他并没有记忆中那么坚不可摧。

　　侯泰强没有送他回“巴黎·小春天”，而是直接把他送到了刘志驽为他定的旅馆，刘适择望着逐渐接近的土墙，心中震撼难以形容。没想到刘志驽居然在农家乐接待亲朋好友，更没想到它坐落在沂水，和沂水温泉只有一山之隔。

　　侯泰强说有事，把他扔下就走了。刘适择拎着行李在门口望着他，他知道侯泰强是家里生意的大管家，忙得无暇分身，然而这次的“有事”却不像是真的有事，而是落荒而逃。

　　一层住满了刘志驽的兄弟，还有不少一面之缘的远方亲戚。大家在走廊里呜嗷呜嗷地喊叫。刘适择倒不知道刘志驽还能有朋友。他和这些人没有共同话题，也不想和别人聊闲，闷头在房间里上系统处理工作，一直到走廊里兵荒马乱呼朋唤友的吃饭声响起，才随着人群到了餐厅。

　　刘志驽在人群中穿梭着，看到他并没有特地过来招呼，任他在角落里找地方坐了。刘适择略略有些放心，透过重重人影，看到不少人上去缠着刘志驽敬酒，刘志驽笑得几乎模糊，心想，有些事大概真是，求不来。

　　他有心想见见新娘，然而结婚传说中的女主角始终没有出场。只能一个人喝桌上的酒。白酒不错，不知道是刘志驽选的还是刘老板选的，口感极好，入口便化成一团绵绵的软甜。可惜没有下酒菜，否则自斟自饮也别有乐趣。

　　餐厅里渐渐弥漫浓厚的二手烟，熏得刘适择头晕脑胀。哪怕烟民，对二手烟也是敬谢不敏的。趁着刘志驽忙于应付别人，刘适择从另一个门离开，在门口站着吹风。农家乐和沂水温泉对着同一片湖。清凉的晚风吹过他额头的汗水，全身都为之舒爽。只有东北的湖风才是凉爽的风。刘适择茫然弟站了一会儿，注意到一个人沿着湖，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

　　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刘适择定睛看了一会儿，认出来，不敢置信地说：“小白胖？”

　　小白胖朝他一笑。

　　太长时间没见，小白胖不知怎么能瘦成这样，脸颊完完全全向内凹了进去，脸色青灰，任谁看到他，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四个字“将死之人”。面对这人的笑，刘适择几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汇，片刻后尽量平静地问：“你没事吧，怎么这么瘦？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事，刘哥。”小白胖有气无力地说，“小刘哥在里面吗？”

　　刘适择一怔，反应过来，说：“恩，在，你真没事啊，你不进去吗？”

　　小白胖有气无力地摇头。

　　刘适择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和他并肩站在门口看湖，小白胖的眼睛在夕阳里时而灰暗，时而明亮，如同被风吹动的烛火。刘适择的注意力十分倒有八分在他身上，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第三次问：“你……没事吧。”

　　小白胖扯动嘴角笑了笑，说：“我没事，刘哥。倒是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刘适择透过一口气，说：“我……我看看水。好久没回老家了。忘记东北的湖是什么样子，”

　　小白胖动作迟缓地在身上摸上摸下，最后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颤抖着递给他。

　　“刘哥，你抽烟。”

　　刘适择本能地去接。在他手指握住香烟的一瞬，猛然感到来自小白胖的拉力。他松开手，小白胖反而握住他的手，将香烟郑重地放在他的掌心，又合拢他的手指，把他的手和香烟一同包在里面。

　　刘适择被他闹得莫名其妙，又有点毛骨悚然，说：“我不抽，我早戒了。本来瘾就不大，后来也就不想抽了。”

　　小白胖缓缓地点头，看不出他是听懂还是没听懂，说：“没事，来一个吧，刘哥。你现在面临的事儿太多了，太累了。偶尔抽根烟放松一下。多好。来。”

　　他松开刘适择的手，刘适择拿着烟举到眼前看着，忽然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刘哥了。”

　　“我一直尊敬大刘哥。”小白胖说。

　　刘适择笑了笑：“谢了。你这些年在做什么呢，也太瘦了吧。差不多该好好吃胖点了。快进去找你小刘哥，说不定他就等你了。”

　　小白胖眼睛微微一动，说：“大刘哥，快抽烟，我给你火。”

　　啪地一响，打火机的火苗在风里摇曳着。小白胖用手挡着风，火苗在他掌心稳定地灼烧。刘适择有点勉强地朝他一笑，将香烟伸过去点燃，举着青烟袅袅的香烟。

　　小白胖又催促他：“吸一口。”

　　刘适择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还是以前那样。”小白胖说，“无业游民。”

　　“你没想着找工作吗？”

　　小白胖摇摇头，说：“ 我还找什么工作啊。哪有人需要一个初中学历的……我就这样已经很好了。也没人能对我做什么。”

　　刘适择慢慢点头，说：“阿姨怎么样了？”

　　小白胖的脸一阵痉挛，说：“我妈？她生病了。”

　　刘适择一惊，问道：“什么病？”

　　“脑梗。”小白胖说，“她脑梗很久了。一直在床上躺着。你看，我也是压力大，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就看见了你。太好了。咱们还能一起抽烟，你怎么不抽烟，抽一口，咱们一起放松。来，大刘哥……”

　　听她声音越来越散乱，刘适择叹了口气，把香烟递给他，说：“小白胖啊，人这一生，一步错步步错，我没有资格教育你。你走吧，我不会告诉志驽你来过。这几天他大喜的日子，你也别再来了。”

　　小白胖猛然回头，速度让刘适择暗暗吃了一惊，担心他的脖子突然断了，幸好头颅还在脖子上稳稳地长着。他瞪着刘适择，刘适择也看着他。

　　“你长得真好看。”小白胖突兀地说，“大刘哥，你一直都长得好看。我们都喜欢你。”

　　刘适择不禁苦笑：“谢谢。”

　　小白胖盯着他，眼神渐渐变得凶狠。刘适择随手在墙上点熄香烟，放在他胸前的衬衫口袋里，微微垂下眼睛，说：“白晓妮呢？”

　　小白胖按住香烟，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走开了。刘适择望着他的背影，手指发痒，为了克制住忽然涌起的烟瘾，抬手咬着右手的大拇指，又咬着食指的关节。

　　他分不清这是不是他曾经试图逃离的人生。

　　身后忽然有人说：“请问是刘适择先生吗？”

　　刘适择转身，是一个服务生，看到他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

　　“太好了，您在这啊，那边都在找您呢。”

　　“找我？”刘适择问。

　　服务生点头：“是啊，找您，您快回宴会厅吧。”

　　大概是介绍女方给他看看。刘适择稍微整理一下衣服，跟着服务生回到了宴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