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颗星降落在我眼里》靥朽

5、发光发热

　　对于普通上班族来说，年假算得上是一年之中放假时间最长的一个假期。在年假的最后几天，洲中举办了一场百年校庆。
　　七年前叶挽刚刚进入洲中，就已经听闻九十周年校庆的隆重，而到了百年，学校自然更为重视，广邀洲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说，还把请帖发往各个从洲中出去的优秀学生手中。
　　叶挽说不上有多少优秀，也有幸收到了一份邀请函。
　　当日同学聚会，大家也有提到校庆之事，除了个别几个实在脱不开身的，大多愿意趁着休息回到母校看看老师。
　　江可原先约叶挽，叶挽想着搭她的顺风车也挺方便，于是两人还叫上其他几个渔岛的同学一同前去。
　　四年来，洲中响应市政府的号召，搬迁到了新的校址，建筑巍峨，只是地处偏僻，周遭不少地方还在动工建设。
　　江可停好车，几个人一起走进校门，面对全新的学校，一时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去。幸而学校不仅设置了路标，还安排了不少学生穿戴整齐在门口迎接。
　　“我的天啊，母校变化真的大，我们怎么没有晚生几年啊！瞧瞧这环境，在这里读书我肯定能考上名牌的。”江可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左拍右拍，准备着发个朋友圈感叹一下。
　　一行人跟着带路的小姑娘走到了教学楼，远远就听到高中班长林霖的声音：“在这儿呢！”她们谢了小姑娘，转身向班长走去。
　　几个先来的同学已经聚在一起，找到了高中老师，围着老师们聊天。
　　叶挽一行人也走上前去，和老师一一打了招呼。
　　过了不一会儿，来校参加的人越来越多，老师们的各届学生也都纷纷过来，叶挽他们便找了个空教室，坐下来重新体验一下学生时代的感觉。
　　外头吵吵嚷嚷，里面的同学也在聊着，叶挽懒得参与，便和江可说了一声，想去校园各处走走。

　　新建的校园很大，绿化做得很好，她绕了一圈，走过操场、食堂、小卖部，又绕到图书馆附近。还是冬天，校区为了美化环境特意批出来的一块地还光秃秃的，没有种上花，不过可以想象，等这满地花开的时候，一定非常灿烂。
　　叶挽正打算走，看见图书馆的门竟是开着的，便折身走了进去。
　　老校区的图书馆藏书颇丰，只是因为年老失修，雨天时常漏水，有几次台风天暴雨如注，还淹湿了不少图书。而现今的图书馆位于一楼，修得比老图书馆大了很多，还新进了不少书，排列得也是更加有序。
　　管理图书的阿姨依然是从前那位，也算是叶挽的熟人。瞧见叶挽时还非常亲切地和她聊了几句。
　　原本学校也还未开学，阿姨本不用来，只是想着今日校庆，来校的人很多，说不定会有想来图书馆看看的，便加了个班，没想到还真的碰上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此刻，大部分人都围在教学楼里，图书馆这儿倒是冷清。
　　叶挽流连在书架前，目光被一本书吸引。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那本书她曾经借过。其中一句话，她反复琢磨了许多遍。
　　“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向我袭来的黑暗，让我更加灿烂。”
　　她曾经被这句话感动，因为它让她想起了陆启明。
　　这世间，没有人天生就能得到一切。所有的幸运，都来自努力。所有的光明，都来自黑暗。
　　叶挽重新翻开书本，那句诗的下面，还有另一句话：“最遥远的光亮，比离我们最近的黑暗还要靠近我们。”
　　或许，这就是不断奔跑的原因。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叶挽回过神，拿出电话，来电的是江可。
　　她向管理图书馆的阿姨道了声再见，一边接起电话，匆匆往外走去。
　　江可让她快些回去，直接在大礼堂见面。她应着，出了门才发现外头已经下起了小雨。到大礼堂是从图书馆的后门走比较近，叶挽匆匆赶来，也没有带伞，站在门口，想着可能需要回去找阿姨借一把伞才行。
　　还没来得及转身，门前的小路上走来一个人，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手执了一柄伞，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来人很高，叶挽平视只能看到他大衣上的第二颗纽扣。她抬起头，视线扫过他执伞的手，指骨修长，干净漂亮。——她忽然意识到了他是谁。迟迟没有对上他的视线。
　　“这位学妹，我第一次来，不知你能否带个路？”他缓缓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礼貌与温和。
　　叶挽下意识攥紧了手，抬头看向他，笑了笑：“当然可以。只是，我没有带伞，要麻烦您了。”
　　陆启明看到她的眼睛的时候，怔了怔，随即很快地掩去了异样神色：“我的荣幸。”
　　他将伞往叶挽方向送了送，叶挽跨了一步走入他的伞下。
　　两人并肩向大礼堂走去。其实叶挽也是第一次来新校区，只是方才四处乱转的时候记下了路，于是还能勉强找到大礼堂。而陆启明，到了学校之后和老师同学们寒暄了一番，便进了图书馆旁边的人文馆参观，接了个电话的功夫，不小心从人文馆后门绕了出来，懒得回去找路，索性顺着小路走，没想到在图书馆后门遇到了叶挽。
　　他看她没有带伞，心想不如帮个小忙，顺便还可以问问人家是否认得路，也省的自己到处找。
　　而在看到她的时候，他就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还未来得及仔细回想，这边又有人打了电话过来。
　　“校长。嗯，我在来的路上……”
　　从图书馆走到大礼堂其实不远，统共不过五分钟的事儿。叶挽走得不快，陆启明也慢慢跟着，一边和校长通电话，不知道校长在和他嘱咐什么事情，他只是听着，时不时回应一下。
　　一时间，只有打在伞上的雨声，在冬春之际，这个陌生的小道上，显得悦耳而隽永。
　　这可能，是她最靠近他的一次。

　　出了小路，再过一座石桥就是大礼堂。
　　雨天路滑，桥上的石阶长了些青苔，叶挽踏上去的时候脚下打滑，一个不稳向前栽去。情急之下，陆启明握着手机的左手立刻向她伸去，用手臂拦住她向下跌的身子。
　　叶挽也下意识伸出手，堪堪撑在了他的手臂上。
　　有惊无险，她找回平衡，重新站稳。
　　“谢谢。”叶挽迅速把手缩回。
　　“不客气。”陆启明不动声色地看她，注意到她看向自己手机的视线，又想起和校长还未尽的谈话。
　　“嗯，校长，我快到了，见面聊。好的，再见。”他挂了电话，叶挽已经迈步向前走去。
　　雨小了些，淅淅沥沥，雾气蒙蒙，好像是春天的气息。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加大了些步子，追上她，使她重回他的伞下。
　　叶挽微微低着头看路，沉默了一阵：“既然是校友，见过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又顿了顿，“我是14年的毕业生。”
　　陆启明点点头：“比你大一届。”可他总是觉着，不仅仅是在学校里见过这个姑娘。
　　走下石桥，前方就是大礼堂。礼堂门前正站着一个身穿西装小礼服的女生，看见陆启明走来，立刻招了招手：“启明，这里！”
　　叶挽认出了颜书，侧身向陆启明说道：“谢谢学长一路相送，我还要去找我的朋友，再见啦。”
　　言罢，未等陆启明说些什么，叶挽就直接走出他的伞，一路小跑着从礼堂的侧门走了进去。
　　“我说你啊，在学校四处转悠，差点找不到路了吧？”等陆启明收伞进了礼堂，颜书埋汰了他几句，“刚才那个是……小学妹？”
　　陆启明“嗯”了一声，将伞放入收纳雨伞的盒子里，眼前闪过叶挽的眼睛，突然间想起来，他好像是在从渔岛到新城的船上，见过她。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
　　“可以啊，走哪儿都有美人相助。”颜书打趣，“快走吧，等下还要你发言呢。”

　　洲中百年校庆，请了许多领导、老教师，还有不少分布各地的优秀学子回来。陆启明作为其中一位，荣幸被选为优秀学生代表来发言。
　　大礼堂内坐满了宾客，叶挽给江可打了电话，直接走到二楼看台找她。
　　仪式开始后，前面是冗长的领导发言，众人也是习以为常，时不时鼓个掌。等到了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的时候，她看到那个男子步履从容地走上台，将讲稿放在了台子上，微微弯了弯身子，调节好话筒，开始他的发言。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了过来，低沉流畅，自信又谦恭。
　　台下不少人都认识陆启明。他曾经创造了洲中的辉煌，给学校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论是曾经和他同届的人，还是从前或后来的学生，都曾听闻他的故事。于是，在他上台后，做出自我介绍的那一刻，台下一时议论纷纷。
　　叶挽听不到他们在谈论什么，只看到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人，微微笑了笑：“看起来，大家对我不太陌生？”台下的声音小了些，他继续说道：“我知道是为什么。”
　　“我在洲中三年，大小考试，一直都是名列前茅。那时候的我站在云端，满怀骄傲。我想到过失败，可是没有料到，我唯一一次失败，就是高考。”
　　礼堂里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那个人的身上。
　　“我很感谢我的学校，它成就了我。它见证我的荣耀，也看到了我一败涂地的狼狈不堪。”
　　“说实话，那个六月是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六月。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失败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可是，它就是发生了。无论多么痛苦，我都必须承认，它来了。”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而台下没有一个人说话。
　　“后来，我收到了一句话。”
　　“她说，优秀如你，无论在哪儿，都会发光发热。”
　　“这是一个陌生人给我的勉励，我一直记在心里。我忽然明白了，失败其实很正常，没有一个人能做到永远完美。”
　　“Everything that kills me makes me feel alive.”他顿了顿，“置我于死地者，必将赐我以重生。”
　　台下默了片刻，突然爆发出掌声，久久未息。
　　叶挽记得，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向我袭来的黑暗，让我更加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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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贴吧也发了，仙女们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