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色》炉烟双

3、第 3 章

　　江时洗完澡回屋的时候，发现哥哥已经在屋里了。
　　“哥，妈妈说过几点回来么？”
　　江承席翻着手头的试卷，淡淡回道：“你有事情吗？”

　　“我们要填志愿了，班主任说要开家长会。”
　　江承席抬头，望见站在门旁的人，怔了下，将桌旁的毛巾扔给她，“你先把头发擦干再进来，屋里开空调凉。”
　　毛巾扔过来，正好盖在头顶上，遮住屋内光亮，江时哦了一声，带上门又出去。

　　门里传来声音：“你这试卷我看了，数学基础题做的还不错，还有个把月就要中考，难题你也不用做了，再做点基础题就够了。我选了一些典型常考题，你就按着上面做，考青阳问题不大。”
　　她一听，欣喜冲进来，笑道：“我就知道有哥在，什么也不成问题。”
　　哥是青阳中学高中部的重点培养对象，将来可是要去北京上大学的，有他给她辅导，不比老师教得差。

　　江承席这下没抬头看她，继续看手里的卷子，“你这理科要加把劲了，妈希望你将来选理科。”
　　“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抬头，说：“和我说起过一回。”他站起来，“写一会卷子就早点睡吧，不用你等妈了。”

　　她擦了擦头发，看着径直走出去的江承席，忽然喊道：“哥。”
　　他身形顿住，“怎么了？”
　　“哥讨厌我吗？”
　　他没回头，也没有直接说出答案，只淡淡道：“以后这种话不要说了，妈听到了会不高兴。”

　　他们其实不是一家人，她占据了真正江时的位置，拥有着属于江时的一切，每次看到她，也许他们都会想起曾经失去的江时。

　　江时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身形高挑的人，哥长得很高，长相随妈，很清秀的少年。
　　记得妈以前说过，哥要是个女孩，长得肯定更好看。
　　其实也是有个女儿的，只不过六岁的时候没了，所以她才进了江家。
　　可是她和江承席一点也不一样，长得不像，连性子也不像。

　　夜晚十一点钟，Ocean门口灯红酒绿。
　　内厅里嘈杂一片，此刻正是酒吧里热闹的时候。柜台里站着一个女人，卷着大波浪头，画了很浓的烟熏妆，一根香烟轻含在烈焰红唇中。
　　秋姐今年三十五，没人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江良刚来第一天，就随大伙一块叫她秋姐。
　　秋姐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孩子没有爸爸。

　　这个世界总是很滑稽，似乎所有的悲剧全都能遇到一块。
　　三十五的女人带着五岁女儿，独自一人开了家酒吧，典型的单亲妈妈。

　　“喂，良家少女，你的工资。”
　　江良回头，看见柜台上一小叠现金，伸手拿起来，“谢谢秋姐了。”
　　“不点点？”
　　她笑，“我相信秋姐，没啥可点的。”

　　秋姐大笑起来，将手里的香烟掐灭，指着旁边的菲尔道：“瞧瞧，瞧瞧，还是小良有良心，你们放心，我秋姐少不了你们一分钱。”
　　菲尔埋怨，“秋姐你也太护着她了，我可在这儿干了两年了，也没见你这么夸过我。”
　　“行了行了，你还酸起来了，都好好干，这个月底干得好都加工资。”
　　菲尔欣喜，“谢谢秋姐。”

　　江良端着盘子，说：“我去招呼客人。”
　　“欸，你等等。”秋姐叫住她，问道，“对了，小良是在青阳中学上学吧？”
　　她点点头，又听见秋姐道：“最近吧里忙，我得每天过来，我听说你要中考了，这个月你就早点回去睡觉吧。我有个忙要你帮，涵涵上的幼儿园正好在你们学校后街，你放学替我接她回家呆一会。”
　　江良急道：“我不去学校。”

　　她来Ocean的时候，没有说过家里的情况，家里乱成那样，怎么能让涵涵过去？
　　“小小年纪怎么能不去学校呢，再怎么样书总还是要念的，就这样了，你放学去接涵涵，反正也不费你什么事，我月底给你涨工资啊。”
　　“秋姐……”
　　还没等江良说话，秋姐就扭着腰招呼客人去了。

　　菲尔在一旁擦酒杯，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哀叹了声：“年轻就是好啊，要是我再年轻个十来岁就好了。”
　　她推搡着江良，“行了，这儿不用你了，赶紧回去睡觉吧。秋姐这人嘴巴虽然坏，可刚刚说的那句话还是有道理的，你说你才十几岁，不念书能做什么，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酒吧里端端水吧，趁着年轻，还是得好好努努力啊，回去看看书早点睡吧。”

　　浑浑噩噩出了Ocean，脑子里混沌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顺着路走回家，深夜里小路上很安静，昏黄的路灯照下来，身影拉长又拉短。
　　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日历，农历四月十六。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村后的那条小溪，深夜里，一个人都看不见，连路灯也没有。
　　月色照下来，溪水里流成潋滟的水波。
　　脱了鞋走进去，踩在光滑的石头上，凉水刺骨。
　　现在还没有正式入夏，所以夜晚的河水还是很凉。

　　撑着手往后仰，月亮银盘一样很大很大。
　　和那晚的一样大一样亮。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嗫嚅了下，“妈，良良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