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色》炉烟双

4、第 4 章

　　第4章

　　青阳中学后街有一排小吃街，一到放学就人山人海，隔着大街就是青阳幼儿园。
　　幼儿园门口站了一排的小孩子，江良站在门口，在队伍最后看见了涵涵。
　　她叫了一声：“涵涵。”
　　“江良姐姐！”

　　涵涵认识她，在Ocean的时候，她也会经常陪她玩。
　　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江良姐姐，妈妈呢？”
　　江良牵过她的手，慢慢说道：“你妈妈最近很忙，以后姐姐来接你，一直到放假。”
　　涵涵点了点头，看着远处的臭豆腐，手指着说：“江良姐姐，我想吃那个。”

　　江良抬头，皱眉道：“那个有什么好吃的，太臭了。”
　　“不嘛不嘛，我就要吃那个。”涵涵拽着她的手不肯走，一屁股就坐在地上，赖着哭道。
　　满大街的人，她突然就赖在地上，惹来三三两两的目光看过来。

　　良良没办法，拉她起来，“你再哭，姐姐就不买给你吃。”
　　涵涵听了，擦了眼泪立马站起来，抽噎道：“那姐姐买给我，我要放很多的辣椒。”
　　“跟你老娘一个德行。”她低身替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吓她道，“以后再敢睡在地上，我就告诉你妈妈，叫她把你屁股打开花。”
　　她嘻嘻笑道：“我妈才不会打我。”

　　江良付好钱，把手里的纸碗递给她，恨道：“喏，端好了，变态辣，回去叫你妈把钱加在工资上。”
　　“知道了，小气鬼。”
　　涵涵跟在身后，慢悠悠一边走一边吃，十来米的路走了半天，良良不耐烦，“你能不能走快点。”

　　她小脸辣的通红，吸哈的咽口水，抬头糯糯道：“江良姐姐，我想喝饮料。”
　　“我没带钱。”
　　“良良姐姐，良良美少女，我要辣死了。”
　　“那你就辣死吧。”
　　“呜——”涵涵又开始老套路，手里端着臭豆腐就赖在地上哭，大喊道，“江良姐姐坏，江良姐姐拐卖小孩子，呜呜~”

　　江良看着赖在地上的人，恨得牙痒痒，“不能吃辣你还要吃，你是不是作死？”
　　看着吧嗒吧嗒掉眼泪的人，江良不情愿的又买了瓶冰红茶给她，“吃完赶紧走，晚上不要吃饭了。”
　　“谢谢江良姐姐，我爱你。”
　　“闭嘴！”
　　“江良姐姐……”
　　“闭嘴，不许说话。”

　　江良带涵涵回了弄堂，站在拐角处张望着家里的情况，屋里亮着灯，老东西应该在家里。
　　天已经黑了，身后涵涵揉着眼睛，“江良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涵涵想睡觉。”
　　“涵涵乖，咱们再等等。”

　　这个点，老东西肯定在屋里喝酒，没准还会带个女人回来。
　　该死的杀千刀，家里乱成那样，她怎么带涵涵进去。

　　小孩子家家闹得久了，没一会就犯困，拽着江良的手指靠在身上就睡着了。
　　正踌躇，弄堂里走过来一个人。
　　路灯下，昏黄的光影照在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橘。
　　是江时。

　　江时也看见她了，两人遇上一向不说话，她瞥了一眼她身旁的涵涵，没多在意就径直往弄堂深处走去。

　　“江时。”
　　江时停住脚，没有马上回头，怔了下才回头问：“有事吗？”

　　“你家里有没有人？”
　　江时疑惑，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小孩：“就我一个人。”
　　“你哥呢？”

　　江良和江时两家从小就住在一个穿堂里，再加上两人上的同一所学校，因为名字的缘故，学校里的人总以为她们是姐妹俩。

　　江时：“高中部放学晚，他还没回来。”
　　“我能不能在你们家待几个小时，涵涵要睡觉，外面冷，我家里太乱……”
　　这是江良头一回对她说过这么多的话，大概是因为求人的缘故，语气也没有往日的凌厉，倒还透着一丝急切的意味。

　　江时没有多问，看着涵涵说：“你带着涵涵过来吧，她是你亲戚吗？”
　　“一个朋友的孩子，托我晚上看一会。”
　　她没有说话，带头走在前面。穿堂里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不太亮，从身后照过来，正好将江良的影子照在她的脚旁。
　　到门口，江时开了门，三人一同进了屋。
　　这是江良第一次来江时家里，三室一厅，装修的也算是小康之家了。
　　“去我房间里吧，你吃过了吗？”江时回头看见驼着涵涵的江良。
　　江良点点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淡淡道：“我能待到九点吗？”

　　现在是六点五十分，大概也就是两个小时的时间。
　　江时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谢谢你。”

　　将涵涵放在床上，掩好被子，一室安静。
　　江良看着整理书包的江时，忽然问：“你吃饭了吗？”

　　“我哥七点半回来，等他一块儿。”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那快了。”
　　想起刚刚江良问起哥，她问：“你认识我哥吗？”
　　“见过一回。”

　　江时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说话，她忽然发觉她和江良之间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交流。胡同里住了好几年，没回见面的时候也从来不打招呼。
　　也不是不想打招呼，只是她知道江良不想和她说话，今天的事情，若非因为涵涵，大概她也不会主动找上她。

　　江良坐在床边，看着书桌前的窗户，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外面的月亮，依旧那样圆那样亮。
　　江时坐在书桌旁，低头在写作业，黄色的台灯照在她头顶。齐眉的刘海顺着灯光映在眼睑下，细细密密一根一根排列着。大概遇上了不会的题目，笔头戳在刘海里，弄得有些糟乱。
　　她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一个人了，许是因为无聊闲的没事做，这样肆无忌惮打量一个人，所有不经意的小动作居然也有些趣味。
　　思绪飘散，眼前人忽然回头。
　　“江良——”
　　四目相对的瞬间，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被人撞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她有片刻的慌乱，目光无处闪躲。

　　江时也一怔，大概也没有想到身后的人居然在偷偷看她。
　　有些许的尴尬，江时结舌道：“那个……江良，你知不知道二次函数的那个公式？”
　　二次函数？
　　熟悉又陌生的东西，连江时都不知道的题目她怎么会知道。
　　她轻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是了，她也糊涂了，江良这学期总共就没上几节课，她哪里会做。
　　论起学习，她虽然不怎么样，但至少比江良要好很多。

　　江时又回头继续做题，突然窗户上传来一阵咚咚声，她惊地抬头。
　　“哥。”
　　是江承席回来了。

　　她回头对江良道：“我哥回来了，我去开门。”
　　江良嗯了一声，眼梢向窗外撇去，正好撞上来江承席投过来的目光。
　　他愣怔了下，随即转到门口。

　　江时出来开门，“哥，你回来了。”
　　他嗯了声，抬起眼梢飘忽问了句：“家里来同学了么？”
　　江时：“是班上的同学，来家里写会儿作业就走。”

　　江承席轻笑，“是吗？写作业？”
　　江时没察觉出他的语气，点了点头就道：“我去把饭菜热一热。”
　　“时时，”江承席叫住她。
　　江时回头，问：“怎么了？”
　　“你和江良很熟吗？”
　　很熟吗，其实也不算上太熟，除了今晚，以前遇上的时候总会冷言冷语两句。
　　“江良就是住在咱家前面弄口的那家……”

　　话还未说完，就被人打断，“我知道。”
　　说起弄堂，哥住在这里的时间远比她要长，而江良也是从小就住在这里的，也许，哥早就在她认识江良之前就知道她了。

　　“她不是个好人，以后不要和她来往了。”江承席突然说道。
　　她一愣，忙辩解道：“江良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就坐在我后面，她今晚有几个题目不会做……”

　　“我不是来做作业的。”
　　房间门口突然传来声音，江时转头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江良，手里拉着睡眼朦胧的涵涵。
　　“我走了。”说着就拉了涵涵往门外走。

　　“江良……”她喊了一声，她没有回头。
　　走到门口的时候，江良突然停下来，依旧没有回头，淡淡声音传来：“江时，今晚谢谢你。我没有生气，你哥说得对，我不是好人。”

　　说完再没有犹豫，两人径直出了屋子。
　　良久无言，江时回头朝江承席问：“哥……”
　　“以后不要让她到家里来，也不要和她说话，过多接触也最好不要。”
　　“为什么？”
　　她有些生气，为什么要这样对一个人，在学校里老师同学不喜欢江良，她没有妈妈，爸爸对她也不好，几乎和她一样，也是个孤儿。
　　江良甚至没有她幸运，至少她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庭，有妈妈和哥哥疼爱，可她呢？
　　她知道江良不来上学的原因，不是她懒，也不是她自甘堕落，是因为她穷。
　　她没有经济来源供她念书，所以她只能出去打工兼职。来学校的那几天，只不过是她连家里都没法待。
　　一个连家都没有，有时甚至会去睡大路的人，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排挤她？
　　到底为什么？

　　江承席盯着江时的眼睛，良久才道：“她妈是妓女，她堕过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