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关山》绛尔

16、第 16 章

　　崔守业找过来的时候，崔骄骄正拿着刻刀戳萝卜。她心中郁气满满，脑子里尽是刚刚同刘甄发火时的场景，手中萝卜被她折腾的没什么形状可言，东一个洞西一个坑。她抬眸看了眼正迈步走进书房的崔守业，心底冷笑一声。
　　崔守业知道她的心情绝不会很好，遂懒得与她计较，自顾自拉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稳。他看了看她手中的萝卜，胡子不禁轻轻一抖：“你这是在做什么？拿萝卜撒气么。”
　　她皱着眉不看他：“我没撒气。”

　　鬼才信。崔守业暗叹一声，疲倦的眼底有着挥散不去的暮气，他老了，真的陪不了她太久了。他更不想把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与她的分歧争执上：“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也罢，你怪便怪吧，你以后会明白的。”她这样胆大，少不了他一直以来的放纵。他从来都不希望将女儿困在深宅中，做一个没有自由的大家闺秀，外面这么大，风景这么好，他也很想让她去看一看。可是，胆大并不等于忘记危险，外面的景色是很好，但坏人也在等待机会。
　　崔骄骄丢掉萝卜，拿帕子擦着手，不愿答话。她不怪他，她知道他永远会为她好，可她不想就这个问题同他争论不休，所以她干脆闭口不言，算是一定程度的让步。

　　崔守业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他最想问的话：“你娘找你去都说了些什么？”十六年来，刘甄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见女儿，这叫他如何不激动？自从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的心便再也安定不下来。
　　她就知道！崔骄骄将身子扭向背面，没好气地说：“你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她！我一句话也记不着了！”她吼完，心里畅快许多，但背后长久的沉默却令她如坐针毡。她咬咬牙，复又转了回来，“她没说什么，她没提到你，就问了一些我的事情。”
　　“这样啊。”他垂着视线，像是在看袖子下的手，“唉，这样也好。”他掩盖起眼中的失落，重新看向崔骄骄，看着这个和妻子颇为相似的女儿。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得让他忘记那人原本的样子。他近年来记忆力大不如前，他有些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真正忘了她。

　　他舍不得忘，舍不得放手，崔骄骄却巴不得他赶紧忘掉。她早就看明白了，他们一家人没有团圆的可能，与其这样难过失落，不如彻底放开，也落得两头自在。她想了很多，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她不是很想看到他伤心的模样。他是她的亲爹，她对他从来都只有心软。
　　崔守业慢慢站起来，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他忽然转身看着她道：“过两日，我有位至交好友带着他儿子从老家过来办事，我已经约了他们在酒楼吃饭，到时你随我一起去吧。”
　　此举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她若是还不明白，就该吊起来倒倒脑子里的水。从前，她曾立下非自己喜欢的人不嫁的誓言，而现在，她不得不为现实折腰。不仅要去，怕是还得应付好一阵子。

　　双月酒楼是崔家的产业，它几乎与崔骄骄一同出生，陪伴她一起长大。时光荏苒，它竟也有了十六岁的“高龄”。到达酒楼后，崔守业将她先赶上二楼，自己留下迎接客人。
　　独自待在雅间中的崔骄骄十分无聊，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她东转转西看看，顺便喝了半壶茶水。雅间临街，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外面的街道房屋，她双手托腮呆呆地瞧着，不看风物，净念着龙牙沟上的那个人。这么久过去，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应该还没那么快忘记她吧？
　　一种莫名而来的急迫感笼罩在她心头，她突然很想见他一面。

　　萧瑟寒凉的秋风吹醒了她渐行渐远的思绪，她紧了紧领口，便看到一辆马车自街头驶来。车轱辘一路作响，伴随着驾车的一声长吁，车辆稳稳当当地停在酒楼门口。她叹口气，回到座位坐好，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声音。
　　崔守业领着两人走进雅间时，她顺势站了起来，双方互相打量着。对面中年人的年纪似乎比崔守业还要再大一些，两鬓斑白，身材有些发福，面上带笑，倒是显得十分慈和。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皮肤白净，五官清秀，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看也不看她。
　　不知为何，她心中反而一松，露出了笑意：“席伯父好，席公子好。”

　　“啊呀，几年不见，骄骄都长这么大啦？我刚刚差点没认出来！”笑眯眯的席伯父拉着他并不情愿的儿子坐下，即使窝着一肚子火，也得将这场给撑过去。
　　崔守业命人关上不停送风进来的窗户，瞥了她一眼才摇头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哪里有多大的变化。”
　　“生了一个这么漂亮的闺女，你就躲着乐吧，总比我家这不成器的好。”刚刚进门时，崔骄骄落落大方的姿态令他心生好感，倒是看出了与别家姑娘不同的感觉来。若是两家结为亲家，至少这儿媳妇他是满意的。想到这里，他扭过头瞪了瞪自家还没说上一句话的儿子，暗地里拿手打了他一下。

　　席松撇了下嘴，终于肯抬起视线看着崔骄骄：“崔姑娘可有婚配……”此话一出，其余三人全部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顿时气血上涌，匆忙低下头去。
　　席父气的浑身颤抖，无敌尴尬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就知道这小子一路浑浑噩噩的，迟早要出事。他不盼他有多么出彩，竟不想他脑子里什么东西也没装，一出口就让他老爹的脸丢到家！要不是还在外面，他恐怕得直接抽上去了！
　　崔守业被这变故惊得无话可说，正想如何解决尴尬的场面时，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笑声。

　　崔骄骄笑的很是爽朗，神情自若，丝毫不扭捏：“不瞒席公子，我尚未有婚配。不过，公子问都问了，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尴尬的气氛因她的话语而变得轻松不少，崔守业与席松皆长出一口气，唯有席父越来越痛心，恨不得拿十个他的儿子去换崔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