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魂兮归来》染霜柒

11、太子

　　不到半日，一行人就远远看到了郢都雄伟气派的城门轮廓，正午的阳光在细绵秋意下化去了熬人的灼烈，温温柔柔地拥抱着凡尘万物。
　　城门口百姓排起长队等待守卫的检查，他们也低调地排在后面，待轮到他们时易天珏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暗金色铜牌，那守卫一看连忙惶恐地让开身子请他们入城。
　　穿过城门他们很快骑马来到了繁华热闹的街道上。马蹄哒哒，右侧护城河水波粼粼，风景怡人，街边吆喝声嬉闹声不绝于耳，易天珏已经有两年多没回来了，如今所见所闻熟悉中透着一丝陌生，刹那间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这时抱在腰间的手动了动使他猛然惊醒，回到现实。
　　他要先送坐在身后的蒋二小姐回丞相府！
　　转头吩咐易平、易安和张叔直接回将军府，他带着袁笙朝皇宫脚下的那条长安街疾驰而去。
　　长安街是最靠近皇宫的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街上住着的都是品级较高的大臣，方便上早朝。在这条街上走动的多是有身份的官员或皇亲贵族。
　　镇国将军府位于东街，而丞相府与之相反位于长安街西。
　　此时乃是午后比起繁华的商街这条路上人不多，袁笙侧过脸看到这熟悉的街道心中一叹，还是回来了。
　　但转念一想，还是有不同的，身边有知知在，他底气更足了。凡人终究是凡人，没有通天彻地之能，有灵宠在侧相护的他又惧怕什么呢？
　　马蹄渐缓，拂过脸庞的徐徐清风也在停歇，前方传来那人低沉的嗓音，“到了。”
　　袁笙抬首望去，眼前是一座气派古朴的府邸，大门紧紧闭合，朱红门柱上方匾额是“丞相府”三个明显的鎏金大字。
　　真的到了。
　　袁笙准备下马发现身上还绑着木枝，再这么装下去也没意思，反正以后大概不可能再见到这位易小将军了。想通后他动作麻利地解开细藤三下五除二把累赘都扔了，身体轻盈地纵身跳下高高的马背。
　　他回头朝还坐在马背上的易天珏招招手，“易小将军，感谢了，再见！”易天珏倒没有无视他，只是冷淡地向他点了点头，拉着缰绳调转马头。
　　袁笙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福至心灵，狡黠一笑，对他说：“有缘哪天可否借一下易小将军的神骏骑一骑？”
　　“我保证不乱来！”
　　袁笙对着背影又喊了几声，只见他没理自己头也不回地骑着马淹没在泱泱人群中，撇了撇嘴暗暗嘟囔小气。
　　那边解意也被杨邑抱下马，她正红着脸愣愣地望着杨邑远去的身影。
　　他直接走过去拍了下肩让她赶紧回神，不要露出一副丢人的痴态，看她依旧羞涩的神情不由唇角一勾，调侃道：“跟我出去一趟，就把心给丢了？”
　　解意春心萌动，被他说得更加不好意思，正想要板起脸反驳就听到咯吱咯吱的厚重开门声。
　　两扇朱红大门开了条缝，从门后露出脑袋的门仆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的脸眼睛陡然睁大，“小姐，是小姐回来了！”
　　门仆直接推开了半扇门然后神情激动地告知了一同值班的下人小姐回来了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袁笙还没跨入大门门槛主院的关夫人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喜过望，急急忙忙就要跑出去迎接宝贝女儿，身边婢女又喜又忧地虚扶住自家夫人，小姐不在的几日夫人是茶不思饭不想，整日忧心忡忡，消瘦了很多，现在有了小姐消息生怕夫人心急出了岔子。
　　袁笙主仆二人可称得上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与周围富丽优雅的环境格格不入，但走在府中却跟了一批前呼后拥的下人，高贵的姿态油然生出引人注目的奇怪差异感。
　　远远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迎面而来，华贵的紫色袄裘十分惹眼，温婉大气的脸上充溢着惊喜之色，对上她关切的眼眸袁笙不由心中一热。
　　关夫人看到他安心不少，心疼地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在外面受苦了吧，有没有受伤？肚子饿了吧？”
　　“不要担心，我好的很，没有受伤。唔，是有点饿了。”袁笙耐心地一一回答。
　　“来来，莘莘先去沐浴了换身衣服，娘亲吩咐下人去准备饭菜。”关夫人拉着他走向主院，关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莘莘啊，你是怎么回来的？”关夫人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无意识问出了口。
　　“哦，是易小将军送我回来的。”袁笙在旁边毫无防备地脱口而出。
　　谁？易小将军？
　　关夫人顿时愣住了，脚下步子也跟着一顿，转过来的脸上显露疑惑之色，眼神中尽是询问之意。说出口后袁笙才反应过来，暗骂自己嘴快，尽量用正常的口气一笔带过企图含混过去，“恩，路上偶遇的，他挺热心的。”
　　尽管得到回答很敷衍关夫人也没在意，若有所思地对他点点头，心里牢牢记住了易小将军这个人。以为已经把她糊弄过去的袁笙高高兴兴地去了凝兰院的浴池沐浴，却想不到关夫人等他走了回头就叫自己的一个心腹奴仆去了外面打听。
　　沐浴完穿上一身素色缎裙，长发不再束起而是顺滑的坠在后背，金花簪插在盘起的简单发髻上点缀，两绺青丝被风一吹飞起后缓缓垂在胸前。袁笙坐在铜镜前，解意站在身后用灵巧的手帮他梳妆打扮，待她完成就让她下去休息了。铜镜中的脸不甚清晰，却明显是个轮廓柔和的秀丽女子。
　　周围无人，躲在一边的知知露出形迹爬上他的衣裳，袁笙让它爬到自己脑袋上藏在头发里，八只蛛腿勾住他的发丝屏息一动不动，蛛身漆黑如墨成了最好的保护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站起身又照了照铜镜觉得完美无缺了他推开门来到凝兰院的主屋，关夫人已等待多时，看见他露出慈爱的笑容朝他招招手。袁笙从善如流地坐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用膳。
　　在外面啃得都是冷硬的干粮，乍一看见这么多山珍海味一时间竟不知从何下嘴，关夫人在旁边时不时给他夹菜，他来者不拒几乎是每盘菜都尝了，胃部渐渐生出饱胀感。
　　见他吃的差不多了关夫人忽然凑过来神色踌躇地再次提起了易天珏的名字，袁笙漫不经心地点头，“是啊，是叫易天珏。”
　　“哦——”关夫人仿佛确认了什么倏地喜上眉梢，恍然大悟道：“原来莘莘喜欢的人是易天珏。”
　　袁笙一听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瞬间捂住嘴才勉强入喉没被呛住，这一番折腾憋得他涨红了脸。这斩钉截铁的语气，夫人到底是为何如此笃定他喜欢易天珏？
　　他刚想出言否认是她误会，就听夫人说：“我刚刚让人出去打听了，莘莘是和易小将军共乘一骑，旁人都说你们看上去关系很亲密。之前你说自己有喜欢的人我还以为是随口说来搪塞我的，没想到居然真有这个人。易小将军我也听说过，少年英雄，不错不错。”她边说边捂嘴偷笑，一脸自己错怪了他的神情，完全忘了他留下一封信就离家出走的事情。
　　望着她高兴的神色袁笙反驳的话语顿时卡在了嗓子口，欲言又止百转千回之下还是默默吞回腹中，算了算了，误会就误会吧，只要她高兴自己又不会少几两肉。
　　还是不太想继续易天珏的这个话题，聊着他的时候袁笙总有股莫名的别扭，于是他主动转移了话题，问起了父亲和大哥。关夫人脸上带了丝忧虑，告诉他父亲在宫中议事大哥还在礼部办公。
　　“莘莘，你离家出走后你父亲就勃然大怒，之后就传出你逃婚的流言。娘亲已替你婉拒了皇后娘娘的提议自然清楚流言是假但你不在家中又有太子的人三天两头要见你，次次被我以你生病为由打发。娘亲不懂朝政但也能察觉这风平浪静下的暗涌，希望等你父亲回来好好跟他认个错，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袁笙作为一名修士二十几年过的都是枯燥修炼、刀口舔血的日子，他或许经历繁多，看透人心善恶行事八面玲珑，但还是不善了解皇家内部的勾心斗角。
　　他只会杀人，只是分两种，一种是干脆利落的杀人，另一种是深谋远虑的杀人。
　　“我想见见太子。”袁笙思索片刻后作出决定。
　　关夫人惊讶地望着冷静的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女儿，“莘莘你……”
　　“太子既然对我有误会，不如当面讲清楚，免得丞相府遭受无妄之灾。”如果是之前踏入皇宫这龙潭虎穴他还会犹豫，现在有了知知他胆子大了许多。
　　关夫人听了还是犹豫不决，担心他的安全，皇宫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在他的一再坚持下她还是答应了，近日听说皇后生病打算下午看望，入宫正好带上他。
　　下午太阳西移，阳光透着一抹红照出排排屋舍倾斜的长影。袁笙坐在丞相夫人的马车里身体马车来回轻微晃动，听着车轮轱辘声，关夫人正拉着他的手叮嘱宫中忌讳，他毫无疑义地点头顺从。
　　“……先随我去见见皇后娘娘，让皇后的人带你去太子那。凡事小心……”
　　马车停在靠近皇宫午门口，他们下车徒步前行了片刻，来到后宫之首的居住地——凤仪宫。看门宫女进去通传，不一会儿他们被请入宫中，缓步入内见陈设金碧辉煌，香炉烟气冉冉混合着股苦涩的药味。
　　“娘娘，他们来了。”
　　半躺在床榻上的妇人五官端方，体态丰盈，面色微微泛白，眉眼间有股挥之不去的慵懒倦怠之感。她看见关夫人强振精神，热情地让她坐在床榻边拉着手与她聊天。
　　“听闻娘娘患病心中担忧特来看望，可曾打扰娘娘休息？”关夫人来的时候还带了几盒珍贵药材。
　　皇后娘娘掩唇咳嗽几声，笑道：“不过是偶然风寒，劳你费心了。”这时她注意到关夫人身后安静站着的少女，讶然道，“这是莘莘？”
　　关夫人点头让赶紧袁笙行礼，皇后娘娘连声免了免了，神色高兴地上下打量他，送了他一堆见面礼。袁笙嘴角一抽，垂着头福身感谢恩典，内心吐槽这皇后不会是真拿他当儿媳妇了吧……
　　幸好关夫人还是靠谱的，记得袁笙入宫的目的，靠过去跟皇后娘娘耳语了一会儿，皇后娘娘就让身边的一个太监领着他去东宫。
　　东宫与凤仪宫处在两个不同的方位，袁笙跟着小太监在偌大皇宫中走了片刻到了东宫门口。门口的侍卫认得经常在皇后身边小太监，进去通传了没多久就让他们进去。
　　小太监候在门口没进去，袁笙提起裙摆独自踏入东宫大门，宫内气氛冷肃，摆设华贵高雅，宫女太监目不斜视，他穿过议事外堂入东侧居室，室内布置素简，正前方一张宽大案台上奏折如山堆积，坐着专注翻阅奏折的人一身淡金华袍，注意到他的到来抬头。那是张十分方正的脸，额头饱满，眼若铜铃，一双招风耳格外突出，面无表情时看上去比他大哥还严肃。
　　他就是楚国太子。袁笙向他福身行礼。
　　太子淡淡回了句免礼，看见他的脸后丢下手中奏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不算友好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离，“你就是蒋莘莘？母后让你来的？”
　　袁笙无视他肆意的目光面不改色说：“不是，是我想和太子殿下谈谈。”
　　“哦？”
　　“我只是想向殿下澄清逃婚的传闻，想必殿下早知皇后娘娘有与丞相府联姻的意向并不阻拦，其实是想获得我父亲这一大势力的支持，但殿下您已是太子入住东宫并不需要靠虚无缥缈的联姻来稳固地位。我父亲忠于皇上，自然也忠于太子。小女蒋莘莘体弱多病，入宫为妃恐不能助太子一臂之力反而是拖累。再、再加上莘莘已心有所属……父亲为人正直定会支持太子您不必忧虑，既然如此殿下何不另择佳选，锦上添花？”
　　听着听着他的唇角那抹轻浮笑意逐渐消失，眼底闪动着沉思的光芒，脸上郑重之色愈浓，语气高深莫测道：“你倒是有个好口才。”看似夸赞的话中仿佛暗藏玄机。
　　袁笙猜的不错，不拒绝皇后的提议是因为丞相府的确是联姻首选，对他有益无害。这一提议被丞相府婉拒他也并不意外，毕竟早听说丞相府小姐极为受宠，以蒋丞相的地位不需要卖女求荣趟这浑水。怎料忽然之间京城传出了太子被拒蒋二小姐逃婚的流言，他心知这事必有蹊跷有幕后之人推动，但却无法不在意这传闻影响恶劣毁他名誉。不得不说这幕后之人十分了解他，他确实因这流言对丞相府心生芥蒂。
　　如今蒋二小姐不请自来说的这番话不论真假还真是对了他的胃口，聪明至极！
　　“丞相大人乃国之栋梁，孤敬佩已久，朝堂之上还要仰仗你父亲。国家大事之外其余皆为小事，孤不会计较。”太子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微笑着表达了大气和善的态度。
　　见目的达到袁笙无意多留，行礼告辞。
　　出了东宫日头已偏西，半边天映照出炫丽的万丈霞光，美妙绝伦。守候在宫外的小太监不见踪影，想必是回了凤仪宫。入宫前关夫人告诉他完事后可以回到马车处等候，袁笙寻思着出宫的路线，沿着宫中道路七弯八拐却觉得周围景色越来越陌生。
　　这里庞大宫殿倒是不多见，脚下是条狭窄的石子路，周围树木郁葱挺拔，奇花异草，假山嶙峋，远远看见一角古朴的四方亭，亭中影影绰绰，似乎有人。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上前询问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佻的调笑，“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