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魂兮归来》染霜柒

15、大婚

　　今日是算出的黄道吉日，郢都中平时待在酒楼茶馆里的人都来到了繁华街道旁，不似平日的熙熙攘攘，街边的商贩都无心做生意伸长了脖子探看，像这样的百姓还有很多，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只因今日是易小将军与丞相府蒋二小姐的大婚之日。
　　当时皇帝赐婚给这二人这事还被民间百姓当做饭后谈资一阵子，不得不说民众脑补的力量很强大，那时他听到过无数个不同的与易天珏的爱情故事，引人发笑，比如在某时某地他们一见钟情，这个某时某地也被虚构出了无数个版本。对此袁笙不过一笑置之，就当笑话听过就算了。
　　这日天气正好，秋风凉爽，融融日光送来丝丝热度，适宜的暖意恰好中和了秋日的凉气，当真是舒适惬意！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众人纷纷聚在街旁翘首以盼，盼的即是易家浩浩荡荡的迎娶队伍，郢都已经很久没有影响颇大的婚礼了，再加上他们也很渴望见到传闻中在边地力挽狂澜、战无不胜的易小将军，就造成了几乎是全城人都走到了街道旁要凑热闹。
　　只见远处尘土漫扬，一列规模宏大的队伍整齐走来，目及所处皆是艳丽的大红色，前面一浑身漆黑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一身喜服的男子，目视前方，按照规矩牵引着队伍绕城两圈。
　　“那穿红衣的就是易小将军？”
　　“什么红衣那是喜服，今天是易小将军大婚之日，你说是不是？”
　　“易小将军长得可真俊！”
　　“哎呀，谁踩我！”
　　……
　　随着队伍的缓缓行进拥挤的人群也在不断躁动，迎亲队伍不得不出了几个侍卫挡住涌动的人潮维持秩序。
　　袁笙穿了一袭大红嫁衣坐在队伍里的马车中，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么一天，上一世踏上修仙路的那一刻他曾以为自己会耗尽所有生命在修行一道，没有道侣，没有稳定之所，更不会有凡人的婚礼。但世事难料，原本身为男子的自己现在竟然穿着嫁衣坐在婚轿中，前尘种种回想起来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身边的灵宠知知仿佛时刻提醒他前尘非梦，想到前日知知从宫中回来说怨气猖獗似乎要成气候，而国师澹台贾近日也有异动。静观其变，如今迹象显示“变”要来了。
　　阖目之后睁眼，杏眸中一片清明和坚决。
　　凡间繁杂的婚礼仪式可把袁笙累坏了，这具身体本就羸弱今天一番折腾下来可是不轻松，还好在日薄西山时他坐到了镇国将军府为他们准备的婚房中，看无人看管他索性就掀了盖头和衣躺到大床上睡了过去。
　　偌大婚房被一对红烛照的亮堂，燃得正旺的烛火不时被微风拨动，时光流逝间那对流着红泪的蜡烛以肉眼可见矮了些许，外面已是月上中天，府中熙攘哄闹还未断绝，隐隐可闻。
　　突然房门被推开打破了房中的静谧，袁笙敏锐地醒了过来，直起身子往门口看去。他从来没有见过易天珏穿红衣，此时看见他一身艳丽的朱红竟是一点不违和，眉目一如往昔的清俊疏朗，烛光下平日清冷的黑眸如水，似梦似幻的温柔缱绻。
　　他瞬间怔住了。
　　易天珏阖上房门朝他走去，随他靠近混夹着酒气的轻风钻入他的鼻子，不由心神一动，他喝醉了？仰目看去，那人脸颊确是比平时略带了几分薄红，眼眸却分外明亮清醒，似乎毫无醉意。
　　“结束了？这婚结得可真麻烦。”
　　袁笙醒来就觉得腹中空空，饥饿感提醒他今日还没怎么饮食，他下床坐到圆桌旁唤易天珏过来。
　　头上华贵的金饰早被他丢到一边，如瀑黑发悬下因片刻休憩而微微凌乱，袁笙拿起桌上的糕点瓜果就塞入口中，口齿不清地唤易天珏过来尝尝。
　　易天珏依言坐到他旁边，肚子却不饿，摇头拒绝了。看着他眉目在烛光下映的温暖，忍不住伸手帮他梳理了几下凌乱的长发，袁笙对他亲近的动作毫无所觉。
　　“今天辛苦你了。”
　　袁笙摸着小肚子打了个嗝，摇头道：“我迟早得嫁人，必然要经历这一遭。”他早就看开了，盼父母不要操心自己婚事了。
　　他的手碰到了放置在桌中央的酒壶，壶身朱红，会有幅栩栩如生的鸳鸯图，拿起酒壶晃了晃，清越的酒水声晃荡。酒壶前还静置着配套的两只酒杯。
　　这是凡间的合卺酒。
　　袁笙被勾起了酒瘾，凡间美酒虽无灵气不及修真界中的灵酒但口味香气自有其特点，口齿留香，回味无穷。他不知道这是合卺酒，或许知道了也并不在意。
　　“来来，易公子，再一起喝一杯。”
　　易天珏还未答话手中就被塞进一只酒杯，袁笙手执酒壶为两人斟酒，酒香瞬间弥散在房间内。
　　红烛还在尽职燃烧自身，在墙上照出两个时分时缠的影子，一仰一饮间壶内美酒被倒得一干二净。
　　美酒醉人。
　　袁笙握着酒杯半趴在桌上神色迷离，他思绪翻飞，脑海里浮现前几日与易天珏在临江楼顶阁中望着滔滔江水对饮的画面，转瞬间又回想起上一世的夜晚自己躺在森林中的一棵大树上对着星空独自饮酒的场景……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醉了还是醒着。
　　困意袭人。
　　袁笙打了个哈欠眼睛挤出几抹泪花，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他稳住身子走了几步扑到了大床上，软绵的触感几乎让他瞬间入睡。
　　易天珏脸上也有了几分醉意，眼角微微泛红，他抚着额头望着躺在床上的人，往前走了几步还是转身离去。
　　他只走了几步就被袁笙喊住，声音细微带着沉重的睡意，像是呢喃，“你、你要去哪儿啊？”
　　“那边有个软塌。”
　　袁笙睁来朦胧的眼，“就睡这，睡我旁边。”他又醉又困，声音一点不强势像在撒娇，“难道我还能吃了你？”
　　易天珏愣怔片刻，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走到床边，脱了外衣在他旁边躺下。他盯着身边人秀丽的侧脸，轻声道：“以后唤我天珏。”
　　温热的呼吸吹到他敏感的耳垂，袁笙侧过脸一手搭在易天珏的手臂上，细不可闻地“嗯”了声。
　　易天珏平躺着缓缓闭上眼。
　　他在做梦。
　　一道逼仄阴暗的熟悉小巷子里，他缩着瘦弱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上，神色呆呆的，漂亮的眼睛毫无焦距。身后似乎有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他听到一群孩子的讥笑嘲讽，他们像恶魔一样对他又打又骂。
　　他感受到疼痛，像一滴水滴入水面引起圈圈涟漪，疼痛在扩散，在加剧，透过皮肉渗入骨头。
　　他在颤抖，却不喊痛，不呼救，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洞。
　　忽然，阴霾的天空似乎破了个洞，一束天光从天而降，照亮了他面前某一处。身后的恶魔们不知何时消失了，他看到那道天光中有个人，看不清脸，看不清衣服。他全身是明亮的光，走到他面前摸着他的脸，温和轻唤：“你还好吗？”
　　此刻画面倏地一转，他一看是在九龙岭的山洞里，愣怔之际听到熟悉的声音，“天珏。”他转头看去，袁笙正坐着对他笑。
　　他居然梦到了袁笙。
　　他听到袁笙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回答：“有。”
　　他问：“他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他心中茫然，看着袁笙的脸诚实地回答。
　　他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眼前白光一闪所有画面忽然消失，他茫然无措地站在黑暗中央，这时天边泛起鱼肚白，黎明的晨曦带来了明亮的光。他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一人，青衣人驻足朝他望去，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他就是觉得他应该长得好看，眉目温柔。
　　这一瞬间仿佛被定格，不知过了多久白光照满视野，耳边听到乱糟糟的嘈杂声——说话声、脚步声以及物体碰撞的声音等等。
　　床上外侧一人睁开眼，看到身边人紧紧靠着他还在熟睡，睡姿像只猫微微蜷缩，脸颊泛着浅红。
　　易天珏醒了，想到昨夜的梦，那是往日他经常做的梦，但不同的是梦中多了袁笙。他盯着旁边人的脸怔了片刻不欲打扰他，轻轻起身，不想自己袖子被对方抓在手里，自己一动袁笙就被惊醒了。
　　袁笙揉了揉眼睛清醒了，发觉天已大亮，外面丫鬟早准备好热水和洗漱用具严阵以待。
　　易天珏拉他起来帮他整了下衣服褶皱，“起吧。”
　　将军府虽大，府中下人却不多，除了总管、账房和多年前将军训练的侍卫，只余四五个丫鬟，尽管儿子一直不要人伺候但婚礼第二日赵夫人还是把身边亲近的丫鬟派过去伺候，除此之外的就是袁笙带过来的解意了。
　　天还未亮解意早早的和府中一个姐姐候在门外，良久屋内才有了动静，她们鱼贯而入。
　　袁笙在解意巧手下很快焕然一新，光彩照人，没有了宿醉的颓态，另一边易天珏都是自己动手，那丫鬟也深谙他的习惯也就端端脸盆拿拿衣裳轻松得很。
　　打理完毕后袁笙跟着易天珏出了房门来到大堂，堂中只有赵夫人和杜姨娘坐着，吃着早茶，看见他们前来赵夫人眼睛一亮，面含微笑。
　　袁笙按照规矩和易天珏向长辈恭敬请安，敬了茶后赵夫人留他们吃了早点聊了几句。之前袁笙也来过将军府几次，与赵夫人也熟了不少，知道她是直爽热情的性子。
　　今日未能见到易天珏的父亲镇国大将军，他内心疑惑，之前屡次上门他也未能见到将军本人。故而他出口相问。
　　赵夫人闻言神色尴尬，尴尬之后也不知嘲讽还是愤恚，语气古怪，“他、他身体不好，久病未愈，不喜热闹。别管他了。”
　　袁笙敏感地察觉到什么没再说话，过了会和易天珏离开，将军府是沿袭数世的府邸，景色也不比宫中御花园差。他们走到湖畔停下，袁笙听他说：“人们记忆中的镇国大将军已经老了，他征战沙场二十载，战无不胜，身上也落下不少伤病，沉疴难除，原本他打算就此慢慢隐退，子承父业，扶持我大哥承袭镇国大将军一职。当时大哥年纪轻轻就从军出战，英勇善战，不堕易家威名。怎料天意难测，在玉奉城外的天峡一役，大哥他不知为何突然抗命带队入天峡，进入敌军布置的陷阱，就这么逝于天峡。父亲寄希望于大哥，大哥却英年早逝，他十分自责，悲痛欲绝，郁郁寡欢，之后渐渐就不爱露面，一人居住在最里面的院子里。”
　　“可是不是还有你吗？你不比你大哥差。”袁笙理解老将军的心情，但是就这么消沉不见人也会寒了亲人的心。
　　易天珏望着他，“你知道的，我以前痴痴傻傻的，跟现在不一样。”那时，他父亲从未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他母亲赵夫人总是对他又哭又笑。
　　袁笙听他这么坦诚地说莫名心中酸涩，故作轻松地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人生还是现在重要，不要想其他有的没的。今日天气不错，陪我划船去。”
　　易天珏摸摸他的脑袋被拍开，应了。
　　轻舟漂于湖上，阵阵凉风飒爽，袁笙躺在舟中随波晃荡，望着蓝天白云出神，旁边易天珏在他的要求下端坐在船头垂钓，一动不动，像坐木雕，脚边的鱼篓空空如也。
　　袁笙半眯着眼吹够了风，抬眼一看那鱼篓，哈哈大笑间惊飞了湖面的白鹭，“这么长时间易小将军还没钓到一条鱼，厉害厉害！”
　　易天珏不悦地转头看他，袁笙可不怕他还是笑意盈盈的模样，他说，“唤我天珏。”
　　“好吧，天珏。”袁笙一愣后立刻从善如流。
　　“要不你来试试。”易天珏唤他。
　　“我才不。”袁笙拒绝。
　　湖面又重新恢复平静，袁笙享受这悠闲时光，想如果时间在此时暂停多好，仿佛修仙之路离自己远去也不可惜了。
　　突然脑海里出现了知知的声音，它兴奋地告诉袁笙国师有动作了，发现昨夜国师出宫去了一个地方，是在郢都城南。袁笙一惊，立刻起身，轻舟因他这个动作晃荡了下，易天珏转头看他，“怎么了？”
　　“回岸上。”
　　易天珏什么没问，划着船很快到了岸上。
　　“你去哪儿？”易天珏见他神色匆匆不由蹙眉。
　　“我有事出去一下。”袁笙朝将军府门走去。
　　“我和你一起去。”易天珏拉住他。
　　袁笙看到他眼神坚定，默默把拒绝的话咽回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