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魂兮归来》染霜柒

4、重生？

　　楚国仁德十六年秋
　　楚国郢都丞相府内院的一个荒废园子里，正值秋意天清，野草横生，围墙枯藤环绕，表面斑驳脱落，一副荒芜萧瑟之象。院中一棵粗壮的大榆树下是一张圆形石桌及若干石凳，旁边一素衣少年正打着拳，瞧来招式古朴大气，拳头挥得虎虎生风，气势摄人，但他有自知之明，明白打的拳法还是花架子，力道太弱，外强中干，有形无神，怕是一拳都打不倒一个普通的成年男性。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
　　他打完一套拳就累得喘气，后背都湿透了，但还是强行振作精神，一转身抽出放在石桌上的剑，银光迸溅，寒光凛凛，真是把好剑！
　　树叶随风片片飘落，霎起挥剑，剑光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一点一挑，骤如闪电。身姿时而如游龙穿梭，矫健端庄，时而如燕翩跹，轻盈伶俐，剑风阵阵，落叶四散。
　　这是他记忆中的三水剑法，却发挥不出当初力量的一丝一毫，因为……
　　“小姐，你又躲在这练剑！”一道妙曼的倩影从园子拱门处急急走来，藕色襦裙，扎着丫鬟的发髻，亭亭玉立，圆脸鼓起，朝他蹙眉低叫，“小姐你又偷了大公子的剑！”
　　少年转身露出面容，还略显稚嫩的脸庞却能窥见日后的秀美，柳眉杏眼，唇红齿白，面色苍白，长发被高高扎起，露出优扬的脖颈，纤细得仿佛堪堪一手盈握。
　　“放心啦解意，我自己去还。”
　　少年装扮，却是少女的声音，宛若黄莺清啼，婉转动人。
　　这少女其实就是袁笙，他记得他应该是死了，一剑绝杀入心口，然后感觉到自己灵魂被什么东西包裹着沉入无穷的黑暗中，等再睁眼看见光时发现自己换了个身体——个刚刚出生的婴孩。
　　小小的身体承载了他的灵魂，他不知道是自己带着记忆转世了还是自己这缕孤魂强占了这个弱小的身体。不管怎样，既已如此，他袁笙，玄天剑宗弟子，还是要好好活着，以新的身份。
　　出生不久他就弄清楚了自己身处的环境——楚国的丞相府。丞相只有一妻一妾，妾无所出，自己是嫡出第二子，至于总是听到嬷嬷和婢女唤他小姐被他下意识忽略了，直到有天晚上身体还软软的无法坐起的他被抱着放入澡盆里清洗时看到了自己下面，顿时吓得差点灵魂出体——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婴。
　　他的灵魂竟然附到了一个女婴身上，这难道是上天给他的考验？从最初的自欺欺人每天祈祷这只是一个梦，到后来渐渐认请了事实——他成了楚国丞相府的二小姐。
　　婴儿的精力有限但通过他日复一日的观察他发现自己重生的时间就在上一世死亡不久，不像上一世出身凡间小渔村这世的身份还是挺金贵的，每天被奴仆伺候得舒舒服服。要是袁笙是得过且过的性子大概会顶着这副躯壳幸福地过一生，可是他不是，他清楚记得作为袁笙的一切，修仙之梦一朝碎，二十几年的努力化为泡影，他不甘心以凡躯度过浑噩一生，更何况他要搞清楚他是如何死的，还有他多年不见的父母要是知道了他的死讯……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流逝。
　　袁笙原本寄希望于这个身体具有灵根能够修炼，却在六岁时尝试引气入体失败了无数次，也许是因为凡人聚居地灵气太弱比不得修真界的地盘，可能性更大的是他这具身体灵根驳杂甚至没有灵根。前路渺茫，那时他一度心情低落，整日坐在床榻上发呆，引得丞相夫人每日前来看他，忧心忡忡地请了好几次御医。
　　丞相夫人，也就是这一世他的母亲是个气质温婉的贵妇人，几乎每天过来把他抱在怀里关爱地抚摸着他的脑袋。这让他想起上一世的父母，本来严厉反对孩子小小年纪离家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路，在他誓死不回头的执着劲下妥协了，他还记得年幼的自己背着行囊跟在仙人身后，一回头看到的是父母红着眼站在门口遥遥的不舍目光。
　　生养之情不敢忘，不可负。
　　自那之后他振作起来，努力把一个凡人女孩扮演得出神入化，不彰显过分的早慧和老成，这一演就是十三年。
　　今年是他成为丞相府二小姐蒋莘莘的第十四年，在这些年里他也曾睁着大眼睛故意好奇地询问娘亲和府中下人关于仙人的传闻，也故意提到玄天剑宗所在的浮影岛，他们多是听闻话本中的神仙事迹，与他知道的修真界相差很大，倒是丞相夫人提到他刚出生后的一两年内楚国有些地方流传着妖魔食人、仙人灭妖的传闻。
　　这让他突然想起上一世接下寻宝任务之前得知宗门内一部分弟子出门剿灭妖魔，记得地点似乎就是楚国越国一带，不出意外应当就是了。可惜那时他还是个不会走路的婴儿，否则他定要赶到寻找机会重新拜入师门。
　　天命难违，但他不认命。
　　距离下一届昆仑二十年一度的修真界宗法交流大会还有六年，这是唯一可以抓住的机会。
　　抬起袖子擦拭了下额角的汗珠，袁笙微喘着抱住回鞘的长剑就走，吩咐解意去准备热水他要沐浴。
　　走出荒废的后园就是一条窄窄的鹅卵石小道，他轻车熟路地踩着走了一段路，待看到朱红长廊直接拐了个弯穿梭在花木间，横向窜过长廊，向前行数十步看到一间幽致的小院。院墙上方一截桃树枝越过墙头舒展着枝丫，高高围墙下是一片野草杂树，中间一道红木门被无意遮掩。
　　这是他兄长蒋成业的院落。
　　他小心翼翼穿过很久以前发现的被废弃了的后门，来到蒋成业居住的屋子旁。屋子的窗户大敞着，迎着明烈的天光里面一览无余，空无一人。
　　这时候是蒋成业上朝的时间。
　　窗户外一棵桃树为他遮住了大部分身形，他悄悄探出头确定了情况，动作熟练地攀着窗户翻了进去。绕过宽大的桌案来到书架旁的墙壁前，他轻轻把剑挂到上方的铁钩上，调整了下位置，物归原主了。
　　这样的事自他十岁来干了无数次了，从未被抓到过。
　　他轻着手脚转身退出屋子，刚走出门迈步朝后门走，突然瞥到窗前的大桃树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身体顿时一僵。
　　“大哥。”
　　年轻男子着一身绯色官服，头戴乌帽，广袖低垂，容貌俊朗，面色冷肃，沉稳地一步步朝他走来。
　　袁笙知道蒋成业和他父亲一个腔调，古板耿直，却又待他极好，这时候垂头挨训是最好的选择。
　　“莘莘，你怎么溜到我这里来了？”
　　“还有，你又穿男装！瞧瞧你这头发，乱糟糟的。你也大了，大家闺秀，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做到贤良淑德。”
　　“以后不准穿男装偷偷外出逛街，不准随意进出我的院子，不准在家里妆容邋遢、行为散漫。”
　　“听到了吗？”
　　盯着雪白的鞋面出神，听到他询问袁笙连忙点头应是，乖巧得让人挑不出刺。
　　蒋成业望着他服服帖帖的乌黑发顶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一摆手放过了内心煎熬的他。
　　袁笙生怕他反悔立刻溜之大吉，一路顺利回到自己的院子。解意看见他露出微笑，告诉他热水已备好，可以沐浴了。自六岁起他就不许他人帮他洗澡了，解意了解他的习惯，在屏风旁放下干净衣物就退下了。
　　脱下汗湿的衣衫，跨入浴池中，全身被温暖的水流包裹着，他靠着池壁舒服地喟叹一声。伸出的手指葱白如玉，指尖在水面划过道道波纹，黑发铺散，肌肤胜雪，美人骨亦是柔弱骨。
　　他站起身，长发垂下半遮住纤细的腰肢，水珠湿哒哒地顺着皮肤流下。微微阖目，眼睫轻颤，手拿毛巾轻轻拭过泛着粉的肌肤，虽说这是他的身体但毕竟上辈子当了二十几年的男人，他的灵魂还是那个叫袁笙的男人，每次光着身子沐浴都略感羞耻，内心纠结。
　　沐浴完，袁笙披着长袍半躺在小憩用的榻上翻着楚国各地的奇闻异志，解意站在一旁帮他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小姐，奴婢刚刚和主院的嬷嬷聊了几句，她说夫人有意几天后在家里办个赏花会，要请京中的有品级的官员夫人、子女，甚至王孙贵族来府呢。”
　　袁笙目光从书上移开，蹙眉道：“赏花会？秋天了赏什么花？”
　　解意捂唇扑哧一笑，“小姐忘了秋日正是菊花盛开的时节，据说夫人为了赏花会吩咐下人去采购一批珍贵品种的菊花了。”
　　“母亲喜静，这次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袁笙纳闷了。
　　解意神秘一笑，偷偷凑过来对他说：“听嬷嬷猜测，是为了小姐您呢。”
　　袁笙不解，是为了他？他可不喜欢闹哄哄的宴会。
　　见自家小姐仍是不开窍，解意红着脸开门见山道：“当然是为了小姐的婚事啊。小姐也十四了，快及笄了。夫人得先掌掌眼，给小姐挑个如意郎君。”
　　这段话宛如晴天霹雳，惊得袁笙不知说什么，脑子里一片浆糊在翻腾。该死，他居然忘了，凡间女子十五六岁就该议亲嫁人了。
　　怪不得……怪不得平时对自己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哥会说出那样的话！
　　解意见他面色铁青眼神飘忽，唤他了好几声，兴致勃勃地说：“小姐你在想哪家的公子啊？”
　　“恩……京中最有名的就属明昌侯嫡长子赵小侯爷，还有福小王爷、户部尚书家的李二公子，李二公子文采斐然，前途无量……”
　　“哦，差点忘了，最近风头正盛的……”
　　“闭嘴。”袁笙听她兴奋地掰着指头一一例举郢都中世家公子头疼欲裂，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迫嫁给她提到的陌生男人汗毛悚立，眼前发黑。
　　“怎么了，小姐？”解意疑惑地望着突然发脾气的小姐，缩着脑袋不说话了，怕惹怒阴晴不定的主子。
　　袁笙沉着脸说：“解意，以后不要再我面前提这些人。”
　　“是。”虽然不明白小姐为何生气，解意还是乖乖点头。
　　他来到这的十几年不是整日养在深闺，浑浑噩噩地当一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无知少女，而是经常找机会偷溜出去搜集消息，如今他对楚国的大部分情况算得上了如指掌。
　　人间中大大小小国家有百余，当中秦、赵、楚、蜀、西凉五国堪称大国，其余皆是弹丸之地的弱国。此时处于基本和平时代，大战没有，小国间烽火不断。楚国国君姓姜，从炎黄二帝之战结束原始部落时代存在，延续至今，历史悠远。
　　炎黄历3479年，楚国新皇登基，改年号为仁德，大赦天下。新任楚皇雷厉风行进行了朝堂大换血，稳固皇位，现在朝上文官以丞相蒋元慎为首，武官以镇国大将军为首，二人都效忠于皇帝，皇权至上。除此之外，楚国还设有国师一职，不问朝政，主祭祀占卜问鬼神，楚皇甚宠信之。
　　……
　　“小姐，该到喝药时间了。”解意忽然想起小姐一日不断的药还在炉子上熬着，起身去隔壁小厨房端过来，待凉了些提醒小姐喝药。
　　袁笙早已习惯了这股浓郁的药味，没多说，端过来咕噜咕噜喝了。
　　还是一样的苦。
　　这副身体本来早产体质虚弱，幼时极易染上风寒，发烧咳嗽不止，御医来过好几趟，言他乃天生不足之症，抵御风寒能力弱，无法根治，只能调养。
　　袁笙也体会到体虚柔弱的无奈，虽无法引气入体修炼，上一世的功法心法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他的体质。但与上一世相比，还是太弱了……
　　喝完药他小睡了会，醒来后披着长袍站在案前提笔蘸朱砂，在买来的黄纸上练习画符，因为腕力不够一张黄纸上符文要绘制三遍，手要是一抖那就是一团废纸了。最下方的匣子里厚厚一沓符纸是他几年来画出的成功的符箓。由于凡间用的纸和笔墨材料普通几乎毫无灵气，所画的大多数是安神符和辟邪符，也不知比起在凡间道观里求的符效果如何。
　　解意的那番话给他敲响了警钟，他是袁笙，不是自己演出来的蒋莘莘，自己终究与这里格格不入。他受不了以女子之身嫁与他人，三从四德，伪装一世。
　　看来要早早考虑退路了。他一边练习画符一边思索着脱身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