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代诛魔》秋实绯然

56、梦惊魂

　　沈怀逸大概是哭累了，蜷缩在火堆旁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苏业承看着他的脸，心中郁结难平，一拳砸在了地上。
　　陵光见状道：“你生气也没用，他那么小就失去了父母，又独自一人受了六十年的罪，满脑子除了报仇再无其他。就算做了再出格的事，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苏业承悲戚地道：“我只是感到寒心……用松鹤针控制血齿王，置我们所有人于危险之中，就是为了逼谢知游出手。我没有资格评判对错，但同门情谊终究抵不过仇恨之深。”
　　紫鸢轻轻抱住苏业承的胳膊：“他连自己的性命都献祭出去，我们又能改变什么？事已至此，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苏业承闭上眼平复了一下情绪，转头对陵光道：“这次多亏你及时赶到，江离那边怎么样了？”
　　“本想弄清楚他在搞什么鬼，半路遇上了舜英的军队。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连琴语都听从他的调遣，最后让他跑了。”
　　“琴语是……”紫鸢回想道：“那只来过水沐花都的仙鹤？她不是你的手下吗？”
　　陵光双手撑地向后仰道：“谁知他们什么时候有了来往。琴语所使的琵琶是件致命武器，可退雄兵百万。一旦她选择与我们为敌，会是个很棘手的麻烦。”
　　苏业承若有所思，陵光又道：“还有件事。舜英麾下有个叫残月的小女孩，她拿的刀和广月一模一样。在这个时候现身，我总觉得是冲你来的。”
　　苏业承表示毫不知情，陵光对紫鸢问道：“老陆既然给你讲过重明上仙赠予云氏无价之宝的故事，可曾提到某把叫做‘残月’的刀？”
　　紫鸢摇头：“从未提过。只是在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中，九黎族铸绝世双刀而成其一。成者凶煞邪祟触怒仙神，败者锈蚀蒙尘堕入罪渊。”
　　陵光对这种说法颇为无奈：“广月刀一直在云氏后人手中代代相传，所谓‘凶煞触怒仙神’，大概是因为有个家伙用它伤了某只神鸟，接下来他所在的国家又碰巧遇到一系列天灾人祸罢了。”
　　紫鸢道：“你说的这个国家，就是昭国吧。至于神鸟……似乎也是一只火凤？”
　　苏业承见陵光又拿前世之事取笑他，连忙打断他们道：“如果当年重明上仙铸造双刀，也许残月就是没有成功的那一把。”
　　“不管当年如何，至少现在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刃，你还是做好准备吧。”陵光见苏业承神色不太对，问道：“……你怎么了？”
　　苏业承叹了口气，将广月从刀鞘中拔/出一段。陵光和紫鸢见到上面的裂痕，全都微微张开了嘴巴。后者道：“血齿王的力量蛮横无比，阿承接下他的一招实属勉强。青屏观可有修补此刀的办法？”
　　陵光道：“广月最初是重明上仙打造的魔刀，恐怕只有他本人才能修好吧。”
　　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某个清冷低微的声音响起：“尚有他法。”
　　陵光站起身：“谁在说话？”
　　“芙月，是你？”紫鸢解下腰间的黄玉佩捧在手心，“你能化作人身吗？”
　　“此地死亡之气深重，暂且不宜化灵。”
　　“你说话的语调倒是很像广月。”陵光将灵力传送给芙月，这次她的声音似乎不再那么辛苦：“多谢。末代云氏将广月作为陪葬，墓中积累的混沌之气当可修补裂痕。”
　　苏业承眼睛一亮，片刻又沉吟道：“按广月先前的说法，孙茂言是在两百年前开棺取刀。沧海桑田，如今又该如何找寻墓穴的地点？”
　　芙月道：“公子身上有俞灵辅的梦思咒，若我以术法相助，公子可进入梦境深处，见到更为久远的前世。”
　　“就依芙月姑娘所言。时间紧迫，请现在施法吧。”
　　“等等……”紫鸢来回看向苏业承和陵光，“孙茂言是是阿承的……？”
　　“陵光会和你解释的。”苏业承躺在地上，“帮我照顾好沈师弟，拜托了。”
　　“记住，”陵光半跪在他身侧，“无论看见了什么，都和你苏业承没有关系。”
　　“嗯。”

　　疲软的感觉一点点蔓延全身，好像漂浮在云端之上。苏业承听见有人在同他说话：
　　“灵儿，为师今天将这把广月交付于你。望你能斩尽天下妖魔，扬我青屏观威名。”
　　“我叫冯梓渊，请俞师兄多多指教！”一个小女孩脆生生地道。
　　不，不对……还要更深、更深一些……

　　身体从云层中缓慢坠落下去，明晃晃的白光中，苏业承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座庭院，院内百卉含英，春色满园，几棵西府海棠尤其茂盛。繁密的花瓣明媚动人，楚楚有致，如同晓天明霞，又似粉云红缎。
　　一男一女坐在花树下，少年身穿苗装，个头不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少女的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看见少年凭空变出蝴蝶后开心地鼓掌叫好，眼中尽是崇拜的神色。
　　毫无疑问，那个少年正是陵光。苏业承看着他和少女有说有笑的模样，心中莫名泛起酸楚和愤恨。
　　——难道自己是在嫉妒他吗？

　　恶毒的心绪侵蚀了苏业承的大脑，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用右手穿过了陵光的胸膛。
　　手腕被陵光握住，一寸寸地从他体内退了出去。鲜红的血液像泉水般涌出，陵光的脸上却挂着邪魅的笑：“真是可惜……你若想杀我，只把心脏掏出来是没用的，若想取内丹，这位置可不太对。让我告诉你在哪儿……”
　　霜寒露重的夜晚里，海棠树下的那名少女跌倒在地，连连哀求：“陵光，不要杀他！我求求你……都是我的主意，为了救王上，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对不起……”
　　苏业承被陵光狠狠甩在地上，五脏六腑快要炸掉了。陵光扶起少女喃喃道：“妤儿，其实你无需如此。若是你开口来要，我未必不会给你。”
　　少女看着陵光，泪水模糊了双眼，随即无力地垂下头泣不成声。
　　苏业承艰难地爬了起来，趁陵光分神之际悄悄拔/出苗刀，带着满腔的愤怒砍向了他的后背。
　　——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飞沙走石的山崖下，一队人马蹒跚走来，里面有壮年，有老人，也有孩童。他们全都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似乎是逃荒而来的异乡人。
　　苏业承正觉得此地有些眼熟，下一刻，他举起手中的广月，面无表情地砍向这些人。
　　手无寸铁的人一个个地倒下，表情惊恐，血花飞溅，却听不见他们的哭号声，闻不到咸腥的血气。一百多条人命，就这样成了广月的刀下亡魂。
　　“咣当——”苗刀掉落到成堆的尸体中，苏业承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满是乌黑的液体。他环视四周，终于认出了这个地方。
　　——落木坡。

　　昭国的国师口中念念有词，上至君王下至群臣诚惶诚恐地向南方跪拜。烈焰灼烧着每一寸骨肉，苏业承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好像没有丝毫的感觉。
　　“阿承，阿承你听得到吗？”
　　幽冥之地里，无论紫鸢如何呼唤，苏业承仍紧闭着双眼。汗水像断线的珍珠，不断从额头上冒出来。
　　沈怀逸问芙月：“他这是怎么了？”
　　“公子似乎见到了痛苦之事，被困于梦境深处。”
　　“你怎么不早说？孙茂言那小子受三昧真火之邢而死，连点儿渣都没剩下！”陵光觉得与一块玉石争辩毫无意义，不等芙月答话，他便催动内丹之力，打算强行把苏业承唤醒。
　　温暖的光芒中，苏业承睁开了眼睛。在紫鸢欣喜的目光中，一滴泪水自他的眼角滑落。
　　“陵光，对不起……”
　　陵光愣了一下，然后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睡糊涂了？醒醒，你现在是苏业承。”
　　混乱的梦境仍然如影随形，苏业承用手背拭去泪痕：“我睡了多久？”
　　陵光道：“若以人界的时间估计，大概有两天两夜。”
　　“居然有这么久？”
　　紫鸢道：“阿承，你知道最后一位云氏葬在哪里了吗？”
　　“洛阳城郊，鸟语林。”苏业承看了陵光一眼，“我现在便用传送之术返回人界。”